老薩滿最終指認的方向不是我這邊,我也就被人帶回了破廟。而謝奎好像有其他的事要忙,在鎮子裡待到很晚才回來。趁著謝奎不在的檔口,我偷偷問朵兒,願不願意跟我跑。朵兒雖然有些害怕,可在我再三的勸說下,還是決定跟我逃走,她跟我說她實在是太想她娘了!當晚,趁著已經沉入深林的夜色,我拉著朵兒以上廁所為由,悄悄地跑出了破廟。夜黑風高,我們兩個趁那些叫花子不備,一頭紮進了廟後黑洞洞的林子裡。我緊緊拉著朵兒的手,撒丫子狂奔。夜晚的風很疾,吹動著樹葉沙沙直響,剛好掩蓋了我們在林子裡狂奔的聲音,這使得我們的逃跑似乎變得格外順利。我們兩個在樹林子裡沒命地跑,我也不清楚究竟跑出去了多遠,直到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身後幽邃的樹林,我估摸著,就算叫花子們此時發現我們不見了,一時半會兒也絕對找不到我們!我拉著同樣呼哧帶喘的朵兒在一棵樹旁坐下,準備休息上一會兒。大概是因為跑到林子深處的原因,此時四周的夜風已經小了許多,可儘管如此,仍然是有著一股一股的涼風順著脖領子鑽進衣服裡,那涼風把我身上的汗珠子一吹,我這渾身上下頓時覺得涼颼颼的,不免打了幾個冷戰,連帶著整個人的頭腦都清醒了許多。我蹲坐在樹下,左右張望。眼前是漆黑一片的樹林子,根本看不到裡麵有什麼。剛剛那種逃出來的興奮這會兒已經緩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害怕被重新捉回去的恐懼。我偷偷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聽著周圍的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怕被人抓回去的恐懼又慢慢被眼前未知漆黑所帶來的不安所取代。借著微薄的月光,我回頭去看朵兒那張白嫩嫩的小臉,隻見她緊緊靠在樹上,坐在那裡竟有些瑟瑟發抖,看見我望她,她便將身子向我這邊挪來。看著眼前這一片未知的漆黑,儘管我心裡也有些發毛,可我還是故意裝作沒事的樣子安慰她:“沒事兒,朵兒!有我在,你不用怕!”“小五哥,你說謝甲頭他們平日裡說的紅嘴大下巴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朵兒真的很害怕,她說話的聲音都開始有些打顫了。一聽朵兒的話,我也想起了老叫花子他們講得紅嘴大下巴吃小孩兒的故事,這心裡不免一哆嗦。說實話,要是以前,我肯定不信有什麼食人怪物!可我自從經曆了這麼多詭異邪乎的事情之後,對這類事兒早就抱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再加上謝奎講那怪物時講得是有鼻子有眼,使得我在心裡早就對這事兒信以為真。現在這林子裡黑了咕咚的,朵兒突然提起這怪物來,我的也不僅害怕起來。儘管心裡怕得不行,可我不敢表現出來,我怕嚇壞了朵兒。所以隻能故作輕鬆地笑道:“哈哈——那都是姓謝的老叫花子怕咱們跑,故意編來嚇唬咱們的,都是扯犢子!”朵兒聽我這麼說,似乎稍稍安心了一些,可依舊死死抓著我的胳膊,小聲問:“小五哥,你說他們發現咱們跑了,會不會追上來啊?”“不會!”我肯定道,“我到鎮子裡去討飯的時候都聽說了,這山上有狼,他們敢追來才怪!”這話一說出口,我突然整個人從腦瓜皮到腳底板都涼了,對啊,這山林子裡有狼,他們不追來沒事兒,可我和朵兒我們兩個可是現在就在這山裡呢,這黑了咕咚的,萬一要是遇到了山裡的狼可咋辦?想著,我手心裡可就冒汗了。朵兒更是不堪,她一聽見我說有狼,當即便驚得要張嘴大叫。嚇得我趕緊伸手把她的嘴給堵上,我警惕地向四周望去,還好,四周依舊是黑黢黢的一片。我心有餘悸地瞪了朵兒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彆喊,這要是一喊,把狼招來了,咱們倆都沒跑兒!”朵兒憋著小嘴兒,嚇得都要哭了:“這林子裡真有狼?嗚嗚——我要回去!”“還回去啥啊!咱們倆誰記得回去的路?淨扯犢子!”朵兒吧嗒吧嗒地不停掉眼淚,一張小臉兒都要哭花了。我心一軟,小聲道:“你會爬樹嗎?咱們倆先爬到樹上去,到了樹上就沒事兒了,等到天亮咱們再接著走!”朵兒眼裡閃著淚花,憋著嘴點點頭。我站起身,借著朦朧的月光,回頭看看身後這個樹,覺得這棵樹就可以,於是對朵兒道:“就這棵吧,你先爬!”朵兒用臟兮兮的小手把臉的淚水擦了擦,然後開始撅著屁股往上爬。我在樹下,望著她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小聲衝她喊道:“儘量爬高點兒!”“嗯。”樹上傳來她尚帶著抽噎的輕聲應答。聽那聲音似乎已經爬了有一段距離了。我也趕緊抓著樹乾,手腳並用,開始往上爬。爬了大約有近十米,我聽到一旁的樹杈上傳來朵兒的聲音,她叫我停下,我抱著樹乾,扭頭看見朵兒正坐在我右手邊的樹杈上衝我招手。我便側過身也向那根樹枝爬了過去,小心地坐在了朵兒的身邊。我估摸著這個樹得有年頭了,連分出去的枝椏都這麼粗壯,就算在多幾個孩子坐在上麵也絕對沒什麼問題。坐在距離地麵將近十米的大樹上,我在心裡長出了一口氣,再看看朵兒,她也明顯心安了不少,至少身子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抖了。“這回沒事兒了!”我笑著對朵兒說道。可老天爺像是故意跟我作對似的,我這邊話音剛落,遠處就突然傳來一陣悠長的狼嚎:“嗷嗚——”朵兒頓時又緊張害怕了起來,整個人都在樹上晃了晃,嚇得我趕緊伸手抓住她。我發現她整個人又抖成了一團。“彆怕!彆怕!”我輕聲安慰她,“我們在這麼高的樹上呢,狼看不到我們的,就算看到了它也上不來!”朵兒微微抽泣著點了點頭,可身子還是抖個不停。我有些詫異,感覺朵兒好像格外怕狼,因為就算剛才提到紅嘴大下巴的食人怪物時她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我問她:“你咋這麼怕張三?”(張三就是狼,在我們這邊平時說話提到狼都這麼說。)朵兒的身子依舊不停抖著,她哽咽著對我說:“我姐姐就是被張三給吃的!”聽她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了,難怪她這麼怕狼,看來這小丫頭的姐姐被狼吃了的事兒給她的心裡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我又安慰了她幾句,說我們在這麼高的樹上很安全,叫她不要害怕。這時林中的風已經漸漸平息,天上的雲也已經被逝去的風給吹得杳無蹤跡,大大的月亮掛在天上,把林子裡照得比剛剛亮了許多。我坐在樹上,一麵用手小心拽著朵兒的胳膊,一麵伸頭向林中四下望去,希望能借著此時明亮的月光看看哪裡是林子的儘頭,從而能夠找到出去的路。然而,林子的邊界沒有看到,我卻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距離我們不遠處的林中緩緩地移動。我渾身一寒,第一個念頭就是會不會眼花了,於是我使勁閉上眼睛,用手揉了揉,然後再睜開去瞅,結果發現並不是自己眼花,果真有一個長方形的東西正向緩緩地我們這邊移動著。朵兒也注意到了我的反常,順著我望的方向看去,頓時也看到了那東西,然後她嚇得猛用力抓緊了我的胳膊,隨後結結巴巴地問我:“小五哥,這大半夜咋有人抬棺材?”啥?棺材?看來朵兒的眼睛要比我好使一些,我隻是模模糊糊看見是個長方形的東西,具體是啥東西還沒看清,可她卻已經看清了那是口棺材。我隻覺得後背起了一層白毛汗,悄悄咽了一口唾沫,向她確認道:“朵兒,你看清了?是口棺材?”朵兒極為驚恐地點點頭,然後她又用顫抖的聲音告訴我:“是棺材!我看清了!可——可抬棺材的不是人,是四個壽材店裡紮的那種紙人!”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後腦勺呲呲冒涼風,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再次向那棺材的方向仔細望去。這時,卻突然聽見距離我們藏身的這棵樹的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哢哢——”是有人踩著樹下乾枯的枝葉正朝這邊走過來。我心頭一凜,下意識捂住朵兒的嘴,然後低頭望去,卻在樹下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老叫花子謝魁!朵兒也同樣看到了他,再一次被嚇得不輕,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望著我。從那雙眼睛中,我看懂了她的意思:“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他是不是來抓我們回去的?”我當時心裡也難免冒出這個想法,霎時緊張得又出了一身冷汗。可過了一小會兒,我便慢慢冷靜下來。因為我經過觀察,發現這姓謝的老叫花子始終就停在這棵樹下不遠的地方,沒有繼續移動,不像是在找我們,反而像是在等什麼人。我遞給朵兒一個眼神,示意她安心,我叫她捂住嘴,千萬彆發出聲響,然後兩個人趴在樹枝上,悄悄地觀察謝老叫花子。隻見那老叫花子拄著那根六尺長的木杖,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靜靜望著西南方向,這時我注意到,西南方向正是那群抬棺材的紙人來的方向。難道謝老叫花子是在等這具棺材?我屏息凝神,睜大眼睛盯著棺材距離我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