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小時內,在不同的場合見到同一個人兩次,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韓淩用肩膀拱拱楊舒:“緣分啊,緣分啊!”楊舒給食物加熱,臉上做個誇張的表情:“啥叫緣分?超級寬的大馬路上,你踩到一枚狗屎,那就叫緣分。”韓淩往頭等艙瞧:“他和狗屎根本不是一個級彆,彆扯到一塊,再說了,就算是狗屎,出現在頭等艙,那也是上等的狗屎!”楊舒撲哧一笑,也朝頭等艙望去。國內短程航班的頭等艙很簡陋,無非是在過道上拉個簾子,設備設施都一樣,可簾內簾外就是不同的天地。彆看飛機就那麼大的空間,不但將乘客分了三六九等,乘務員亦然。像她這種普通艙乘務員是沒有資格進入頭等艙服務的。想進頭等艙,楊舒還要熬兩個年頭,才有機會參加考試,通過後才能飛兩艙(公務艙和頭等艙)。韓淩有句話說得好:人和人的差距不用多,隻要一點點,就夠你奮鬥十幾年。楊舒把熱好的食物擺放到餐車上,韓淩用毛巾擦著水瓶,嘴裡嘟囔著:“十二小時前,他還是個酒氣衝天的醉漢,十二小時後就人模人樣跟個菁英似的坐在頭等艙裡,這人啊,不簡單!”姚欣從外麵走進服務間,臉上掛滿了不悅:“你們在閒聊什麼?如果被乘客聽到,會造成多麼惡劣的影響?”韓淩吐吐舌頭,垂著眼睛不敢吭聲。姚欣轉頭對楊舒說:“我要在頭等艙服務,一會有什麼信息,你就直接播報吧!”楊舒猶豫:“我恐怕不行吧,飛機播音好歹也是要通過考試的……”姚欣溫和地笑著,讓人摸不清她在想什麼:“你普通話不錯,就鍛煉鍛煉自己吧!”楊舒這才勉為其難地應承下來。姚欣走出去不多時,郭妍推著飲料車走回來,一臉的乏味,她坐在位置上,將兩條腿搭在儲物櫃上,一邊捶一邊嘟囔:“我的腿都腫了,這還真不是人乾的活兒。”楊舒低聲提醒她:“你還是忍忍,小心被乘客看到。”郭妍嗤笑了一聲,繼續旁若無人的休息,嘴裡豪不掩飾:“你還真把這工作當回事啊?我這麼努力來當空姐,可不是為了服務乘客和那點微薄的薪水,我純粹是覺得這飛機上的乘客總要比火車上、汽車上的有錢,國際線比國內線的有錢,頭等艙比經濟艙的有錢,隨便哪個讓我碰上了,我都劃算,再不,飛行員、機長也行。”楊舒皺了皺眉頭,轉身扯著韓淩一起出去分發食物。飛機有些顛簸,韓淩經過一段時間的飛行後,已經不會再出現暈機的情況了,兩人一前一後推著餐車,微笑著詢問乘客:“請問要中式早餐,還是西式早餐?”郭妍從服務間裡打手勢,示意到時間播報信息了。楊舒忙走回去,郭妍笑了:“怎麼是你播報啊?欣姐呢?”楊舒有些緊張,她對著話筒始終沒敢拿起來:“欣姐在頭等艙,沒時間播報,這差事就落我頭上了。”郭妍繼續捶腿:“那就播吧,又沒指望你跟中央台主持人似的,隻要不出錯,就算齊活。”楊舒這才拿起話筒,本來想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還在滑行,請您坐好,並關閉頭頂上方的行李架。”誰知一緊張一分心,竟然說成了:“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滑得還行……”客艙裡一片笑聲,都探頭過來看向楊舒。郭妍豎起大拇指:“你太有才了,簡直了!”“叮咚~”,內話機也響了,裡麵傳來機長戲謔的聲音:“誰誇我呢?”楊舒簡直囧到極點,她訕訕地合上話筒,背對著乘客坐在位置上,韓淩推著餐車走回來,臉上有強忍的笑意:“你真猛,這絕對比原話更讓乘客們放心。”楊舒拍自己的額頭,心想這下完了,欣姐非把把臉繃成平麵不可。果然,姚欣走過來,臉上多少有些不悅:“你來下頭等艙。”楊舒一愣:“為什麼?”姚欣已經走出去:“讓你來你就來。”走在過道上,不少乘客瞧著她笑,嘴裡嘟囔著:“這位空姐,現在飛機滑得行不行?”楊舒知道他們是善意的,倒不惱,就是臊得厲害。好不容易走進頭等艙,剛站定,就聽見姚欣對一位乘客說:“先生,這位就是播音的空姐。”左手邊的男士回過頭來,眼裡帶著笑意,像是很想見見這位“強大”空姐的廬山真麵目。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詫異。楊舒擺出標準的微笑:“先生,請問您叫我有什麼事?”孟淮北眨眨眼睛:“沒什麼,你回去工作吧!”楊舒就不卑不亢地退了出來,心裡有些莫名其妙。她回到服務間,嘴裡嘟囔:“這人是不是有病?”郭妍在一旁聽說是個年輕英挺的男士乘客,心裡不免有些嫉妒,心想這楊舒真不會把握時機,假如換做自己,一定會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給頭等艙客人留下深刻印象,並在乘客下機時互通聯係方式,為進一步發展奠定紮實的基礎。她酸酸地插話:“估計是聽到播報想看看你,看到之後發現有點失望,就讓你回來了唄!”楊舒有點受刺激,皺著眉頭照鏡子:“我有那麼令人崩潰嗎?”半小時後,飛機平穩降落。送走所有客人後,韓淩留在飛機上簽封,楊舒和郭妍一起走下飛機,身後一個男聲在說:“剛才是哪位誇我啊?”楊舒更加不好意思了,低聲說:“機長,是我!”機長宋磊笑得儒雅,低頭看她的名牌:“你叫楊舒?”楊舒淡淡的“恩”了一聲。郭妍借機說:“你好,機長,我叫郭妍。”宋磊隻看了她一眼,又笑著對楊舒說:“以後多練習就好了,你還不算最誇張的,有一次,一個空姐大概是想著趕班車去東直門肯德基和男友約會,結果就廣播成了‘女士們,先生們,我們的飛機已經抵達首都北京東直門肯德基機場……再見~’”楊舒被宋磊逗笑了,方才的緊張和鬱悶隨之一掃而光。回到機務大樓,楊舒在更衣室裡換衣服,郭妍將黑色的飛行箱放在一邊,自己坐在椅子上,端詳著楊舒,心情一點點變得煩躁,社會菁英,都市白領,優秀機長,哪一個都比色迷迷的趙總、孫總、王總好。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外表不如自己的楊舒總能碰到那麼多好機會?楊舒沒有察覺郭妍的異樣,自顧自收拾好東西,換了便裝走出去。韓淩還要跟姚欣去機場食品部交接,她們約好在附近的商業街碰頭,楊舒從沒來過這座城市,忍不住好奇,就在商業街上閒逛起來。孟淮北走出機場,宿醉的頭痛讓他無法集中思考,外麵陽光並不強烈,卻刺得眼睛無比疼痛,他用手搓搓臉,勉強打起精神。他知道他的機會不多,這次出差如果查不清當地市場萎縮的原因,恐怕真要卷鋪蓋卷走人了。於瑞已經將當地的倉庫和代理商信息都發到手機上了,他循著地址找了過去,離機場倒不遠,像是個破舊的工廠,附近是一些新建的商業街,賣些紀念品、服裝、毛絨玩具什麼的。孟淮北朝工廠裡看了看,沒什麼人,他本想打個電話聯絡當地代理商,或者吆喝一聲,讓人出來接。可腦袋裡忽然靈光一閃,就那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工廠內有幾間廠房,透過窗戶,裡麵堆放著大量成箱的產品,孟淮北有些狐疑,在他的印象中,代理商並沒有采購這麼多的產品,除非……代理商自行製造了假貨,偽造公司包裝進行銷售。他用手機對著廠房和成箱的產品拍照。隻要將這些證據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去交給警察,就算大功告成了。夢淮北越想越興奮,調整手機的角度,對著貨物大拍特拍。於瑞忽然打來電話,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嚇了孟淮北一跳,也驚動了廠房裡的人,方才很寂靜、看似無人的工廠,忽然湧出了好幾個麵目陰狠的人,看到孟淮北手裡拿著手機,立刻警覺起來,拎著木板就朝他衝過來。孟淮北見情況不好,轉身就跑,後背還是挨了幾下,最慘的是有根木板打在了他的腦袋上,登時,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有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頭發流下來,他勉強集中精神,朝工廠外沒命地跑。他記得外麵是條商業街,人多的地方,這些下三濫的人就不敢做什麼了。楊舒一個人在商業街瞎轉悠,韓淩還沒有出來,她隻好暫時獨自“流浪”。每飛到一座城市,楊舒都喜歡隨處逛逛,確切的說是窮逛,任憑好客的店主磨破嘴皮子,她也是一句話:我就是看看,不買。店主不高興了,對著楊舒的背影嘀咕:“不買你瞎看什麼啊?”楊舒聳聳肩,朝著另外一家走去。不遠處忽然跑過來一個人,猛地撞到她的身上,將她撲在地上,隨後又跑過來幾個凶神惡煞的家夥,按住這人就是一陣猛打,絲毫不管旁邊是否有人在看,囂張到了極點。楊舒嚇了一跳,顧不上磨破的膝蓋,忙向後退,生怕這群家夥會連自己一起打。可是,被群毆的倒黴蛋硬是抓著自己的腳踝不放,楊舒掙紮了好半天,才看清倒黴蛋的臉。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被打?來不及考慮,他已經被打得滿臉是血,楊舒急中生智,敞開喉嚨大喊一聲:“警察來了!”那群凶神惡煞的家夥不甘心地又踹了幾腳才一哄而散。楊舒伸手去扶孟淮北:“你沒事吧?你怎麼樣?”孟淮北已經陷入昏迷,楊舒沒見過這陣仗,嚇得手足無措,還是身邊的人提醒:“叫救護車吧!”等救護車到達的過程中,孟淮北的手機響了,楊舒也不是第一次了,毫不猶豫地接起來,急急地說:“這是孟淮北的手機。他出事了,被幾個人毆打,已經昏迷過去,我正打算送他去醫院。”於瑞怔了一下:“你是誰?你們在哪裡?會去哪家醫院?”楊舒詢問周圍的人,報了醫院的名字,於瑞說:“麻煩你先幫忙處理一下,我搭下一班飛機趕過去!”救護車來得很快,醫生將孟淮北抬上車,為他做初步的消毒和包紮,一麵囑咐楊舒:“一會到了醫院,你先去交費,辦理各項手續。”楊舒想說,我跟他不熟。可又不能見死不救,隻好忍著身上的疼痛去處理各種瑣碎的事宜,都辦妥了才買了一支創可貼,貼在腿上磨破的地方。醫生為孟淮北做了全麵的檢查,說病人沒什麼大礙,都是皮外傷,隻是腦部受了撞擊,病人還在昏迷,需要留院觀察一晚才行。楊舒緊繃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她下意識的去看時間,才發現手機在剛才摔倒的時候電池鬆了,合上電池,開機,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數字,楊舒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