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過牧峰的妻子方玉萍的同意後,林盛嶼帶了兩個技術部的同事一起去牧峰家。彆墅位於濱江路37號,是獨棟的小彆墅,隻有兩層半,前麵有一個小小的花園。事實上,在案發後的第一時間,林盛嶼就已經來過一次了,隻不過當時沒進去而已。整棟彆墅很安靜,牧峰出事後,其妻子方玉萍在當晚住進了市醫院,兒子也一起留在醫院。所以,房子裡基本沒有其他人。他們走過一條碎石子路,經過兩排瘋長的灌木,就直接走進了屋裡。令林盛嶼感到吃驚的是,房子裡麵的物品排放得井然有序,非常整潔。特彆是主臥,看起來是牧峰和方玉萍的臥室,除了有些衣服堆在床上,還有衣櫃有些亂的話,其他地方都很整齊。很難想象,就算方玉萍病那麼重,房子竟然還收拾得這麼乾淨。林盛嶼讓兩個同事在主臥裡仔細勘查,自己則在其他地方查看。半個小時後,他們發現了一些問題。在主臥裡,他們發現了一瓶安眠藥。另外,在離主臥不遠的走廊裡,他們還發現了一些沒有完全擦乾淨的血跡,在血跡的不遠處,還有一些類似於瓷器的碎片。而在這兩者的不遠處,有一個小方桌,桌子明顯是用來放置某種裝飾品的,比如盆栽和花瓶,如今桌子上是空的。林盛嶼為什麼這麼確定這個桌子上曾經有花瓶之類的裝飾品呢,是因為他在牡小宇的臥室裡發現一張照片,裡麵是牡小宇去年過生日時拍的照片,照片正好拍到了那個花瓶。林盛嶼認為,昨晚,走廊裡一定發生過什麼。他回想上午去醫院見方玉萍母子時的情景,牡小宇告訴他自己睡著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而方玉萍則告訴他什麼也沒有發生。現在看來,很明顯他們說慌了。原本徐隊告訴他,牧峰的死也許和方玉萍母子有關,他還不相信,如今林盛嶼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焦灼之中,他並非是感情用事,也不是什麼慈悲泛濫的人,隻不過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案子也許沒那麼簡單。證物由兩名同事送去隊裡做進一步的檢測。林盛嶼則接到通知,說是技術隊一直在加緊調查昨天下午牧峰從公司出來後的行程。牧峰他們在查看監控的時候,發現在昨天下午五點到六點之間,牧峰的車曾多次出現在吉州大道的各個監控錄像之中。之後,他們又在一段較偏僻的路上,發現了牧峰的車出現過,而那一片區域,正好是牧峰的姐姐牡嵐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說,昨天下午牧峰極有可能去找過他的姐姐牡嵐。林盛嶼心想,牧峰會不會對牡嵐說過了什麼呢?林盛嶼讓他們把詳細地址發給他,便直接走上車,一腳油門發動了汽車。沒過多久,手機顯示收到了短信。他瞥了一眼手機,上麵顯示“寧富街道46號”幾個字。——牡嵐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已經身心俱疲了。她拖著肥胖疲憊的身體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喝完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醫院的時候,她去找過醫生,問了弟媳方玉萍的病情,醫生告訴她,這病幾個月前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晚期了,能拖到現在就已經是奇跡,估計沒多少日子了。說來慚愧,以前母親在世的時候,很不喜歡玉萍這個媳婦,連帶著她也莫名其妙地對玉萍有些不滿,再說了,他們兩家本來也很少走動,所以自玉萍生病以來,她也沒怎麼費心去照顧她。不過,聽到醫生的這番話後,她開始有些怨自己,怨自己沒能早點幫幫這個女人。也許當初第一次聽說弟弟要和她離婚的時候,她就應該表明立場,極力反對弟弟的這種想法,而不是對此不聞不問,不置一詞。最令她擔憂的是如果玉萍真的不在了孩子該怎麼辦?眼下弟弟剛走,如果玉萍又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倘若真的到了這一步,牡嵐簡直無法想象,這好比天塌下來了,孩子該有多痛苦,這些事情恐怕會成為他這一生的痛。突然,她想起昨晚兒子和弟弟喝酒喝醉了,似乎現在還沒有起床。她敲了敲兒子房間的門,可是沒人應門,所以便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屋裡一股怪味,窗戶和窗簾關得緊緊的。她打開燈,看到兒子歪著腦袋睡在床上,想把他叫醒,沒想到剛走到床邊,就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腳底軟軟臭臭的,她退開一步,發現原來是兒子的嘔吐物。她皺起了眉,脫了襪子,嘴裡念叨,“哎呀,你這個臭小子,弄得到處都是!”她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的臉,兒子轉過身去,嘴裡嘟腦著什麼。見兒子不醒,她又起身將窗簾拉開,打開窗戶通風。“兒子,趕緊給我起來,都下午了。”牡嵐又是推又是拍。“彆吵,煩死了。”兒子用力拽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你給我起來。”牡嵐又把被子拽了過來。兩人僵持了很久,兒子才怒氣十足地揉眼醒了過來,抱怨牡嵐太吵。牡嵐去衣櫃找了一身衣服,扔在床上,讓兒子去洗澡。兒子懶懶散散地站了起來,拿起衣服,往浴室走去。牡嵐正想整理兒子的臥室,聽到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有人走了進來。牡嵐聽到動靜後,頭往外看,原來是如嬌回來了。陳如嬌是牡嵐死去的丈夫的外甥女,今年才二十一歲,長相甜美,個子高,人又瘦,性格也討人喜歡。目前在臨城讀大學,和牡嵐的兒子牧成是同一個大學。這孩子太可憐,家裡經濟條件不好,平時連生活費也是她給。如嬌經常會來家裡住,在牡嵐心裡,甚至把她當自己的女兒般看待,而如嬌也很懂事,平時比兒子回來得還勤,沒事就會回來陪她。牧嵐想,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就好了。不過,今天如嬌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一大早從學校回來後,就一直窩在房間裡,不像往常一般很有活力,人看起來病懨懨的,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出去了。“原來是如嬌回來了!”牡嵐臉上堆著笑說。“舅媽……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晚啊!”陳如嬌說話的聲音很小,聽起來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牡嵐走近了才知道,如嬌的臉色蒼白,臉嘴唇也是紫色的,額頭上不停地冒汗,看起來像個女鬼。“哎喲,你這是怎麼回事啊,是不是發燒了……”牡嵐大驚失色地說。如嬌把頭轉向一邊,長長的頭發遮住了臉,“嬸嬸,沒事,我……我隻是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這怎麼能行呢,要不去醫院看看吧!”“嬸嬸,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牡嵐一愣,“既然這樣,那你先去休息,我去給你煮一杯薑湯吧!”她正想去廚房,突然門鈴響了起來。開門後,她發現門口站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和普通人不一樣,人很高,身體又強壯,雖然年輕,但是眼神卻像一把刀似的銳利。牡嵐在菜市場買菜,見過的人多了去了,直覺告訴她,這人來曆絕對不簡單。“您好,請問您是牡嵐嗎?”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視著她。“是是,我就是。”牡嵐咽了口唾沫。“我是刑警隊的,姓林。”“刑警隊的……姓林?”牡嵐嘀咕一句,想起今天在醫院遇到的那個警察,她覺得會不會是那個警察把弟弟牧峰昨天在家喝醉了的事情泄露出去了。但轉念一想,兩人的氣質完全不一樣,會不會是在不一樣的部門。而站在門外的林盛嶼則疑惑地看著牡嵐,大概不知道為什麼牡嵐的臉色會那麼難看。“您這是怎麼了?”林盛嶼問道。“噢……沒什麼,隻是我今天已經遇到一個林警官了。”“遇到了一個林警官?叫什麼名字。”隊裡有好幾個姓林的,林盛嶼也不知道牡嵐說的是誰。“我也不知道,對了,警察不是有警察證嗎,你怎麼沒有。”林盛嶼突然想了起來,他警察證今天一早就不見了,也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他本來以為在車裡,沒想到在車裡也沒找到。“那個……大姐,我沒帶。”“沒帶,那你怎麼證明自己是警察?”牡嵐心裡很清楚,門外的男人一定是個警察,從他全身上下所散發的氣質就可以看出來了,但她不太想再和其他警察說昨晚的事情了。林盛嶼沒想到牡嵐會這麼謹慎,想了想,把手機拿了出來。他打開警務係統,登入自己的賬號。然後笑了笑,把手機遞給牡嵐。牡嵐一陣狐疑地接過手機。手機上有一張一寸照片,就是眼前的小夥子,隻不過頭發更短,看起來更嫩一點。隻見他身上穿著筆挺的警察製服,右手敬禮,五官宛如雕塑般挺立,目光深邃地望著前方。照片旁邊有他的個人簡介,名字是林盛嶼,今年二十八歲,身高一米八二,體重七五千克,本市人,三年前大學畢業後就進入臨城派出所工作,曾獲臨城市十佳刑警,省射擊比賽第一名,省格鬥比賽第二名……年紀輕輕的,榮譽倒是不少。牡嵐把手機還給林盛嶼,隻好讓他進來。進門後,她才發現如嬌已經回房間了,她本來還得給她煮薑湯,也不知道這孩子怎麼樣了。“你隨便坐吧,我去給你倒杯茶。”牡嵐打起精神,挪著疲憊的身體往廚房走去。“不用麻煩了,我問幾個問題就走。”牡嵐聽後從廚房折了回來,坐在林盛嶼對麵的沙發上。“牧峰的事情呢已經知道了吧?”聽到林盛嶼的話,牡嵐仍然掩不住悲傷。“我已經聽說了,你有什麼問題就直接問吧!”“經過我們調查,牧峰在你家附近出現過,我問一下,昨天他是否來過你家?”牡嵐心裡砰砰直跳,今天中午在醫院遇到的那名刑警可交代過她,昨晚發生的事情,無論對誰也不能說。此時,眼前的刑警好像有備而來,知道阿峰昨天來過家裡,她也不能回答不知道。“阿峰的確來過我家。”“那麼,他找你有什麼事情呢?”聽到這個問題,牡嵐有點不知所措,她該怎麼回答才比較好呢?她的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衣角,絞啊絞,心裡急死了。“他來找我說爸媽忌日的事情,下個月就是我爸媽的忌日了,他和我一起回老家祭拜一下。”嘴裡突然蹦出這句話,連牡嵐自己也嚇了一跳。“下個月……”林盛嶼乍了一下舌,“下個月為什麼要現在找你說?”“我……我也不知道……”牡嵐的額頭冒了一顆汗。“他還有沒有說彆的?”牡嵐急忙搖頭,“主要說了這件事,順便還談到玉萍的病,公司欠債什麼的…….”林盛嶼點了點頭,可看他那雙犀利的眼睛,似乎還在思考什麼,突然,他眯著眼睛,很認真地盯著她,“確定隻說了這些?”牡嵐避開林盛嶼的目光,“真的,我騙你做啥?”“可是,我聽方玉萍可不是這麼說的。”林盛嶼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是被人耍了一樣不悅。“啊,你說什麼?玉萍……她說什麼了?”牡嵐隻覺得全身發抖,又怕又氣。今天在醫院她明明試探過了幾次,玉萍明顯不知道阿峰在她家喝酒的事情,沒想到她是裝的,這個女人真是的,難怪阿峰要和她離婚。林盛嶼笑了起來,“您彆生氣,我隻是開玩笑說說。”牡嵐悄無聲息地深吸一口氣,把心放回了肚子,原來這警察是想套她的話。“算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有事你給我打電話。”林盛嶼留下自己的號碼要走。突然,兒子打開了浴室的門。“媽,你不要老拔掉熱水器的插頭,水都不燙。”兒子大聲抱怨道。兒子正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用毛巾擦頭。這時候,林盛嶼住了腳步。“咦……這是誰呀?”兒子睜大眼睛看著林盛嶼。“他呀,他是……”牡嵐走上前去。“我是刑警隊的,姓林。”林盛嶼乘機開口。兒子愣了一下,“你是警察呀,怎麼會……”他看著牡嵐一臉疑惑,“媽,你不會騎三輪車的時候又蹭到人家的車吧!”“我是刑警,專門負責重案,命案。”林盛嶼笑了笑,解釋道。牡嵐看見兒子長大了嘴巴,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她巴不得林盛嶼能直接走就好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兒子一臉嚴肅地問。牡嵐左右為難地說,“這……”“哎呀,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還是我來說吧,”林盛嶼走上前去,“我是調查牧峰的事情。”“原來是我舅舅啊,”兒子繼續擦頭發,嘀咕道,“昨天要不是他非要拖著我陪他喝酒,我也不會現在還頭疼。他怎麼啦?”“他已經死了。”林盛嶼回答的時候,銳利地盯著牡嵐,漆黑的眼睛仿佛冒出了兩把鋒利的刀子。牡嵐避開林盛嶼的目光看著兒子,顯然,兒子聽到林盛嶼的話嚇了一跳,手中的毛巾直接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