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盛嶼發現哥哥林盛毅右手端著一杯咖啡,左手插在西褲口袋裡,看起來很悠然地站在陽台上眺望著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在樓下。林盛嶼隨意地朝他吹了聲口哨,林盛毅立馬轉過身來,眼裡卻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走進哥哥林盛毅家後,林盛嶼發現哥哥已經替他準備好了一杯酸奶。他不愛喝咖啡,哥哥是清楚的。林盛嶼抓起杯子一口就乾掉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林盛毅嗓音溫潤而平和地問。“沒來多久。”林盛嶼不自在地擦了擦嘴唇。林盛毅和林盛嶼性格不太像,他安靜沉穩,言行舉止溫文爾雅,不抽煙不喝酒,還有嚴重的潔癖。作為一名小學教師兼暢銷書作家,他最大的興趣是看書寫作,偶爾周末會去野外研究鳥類和昆蟲。兩人相差將近十歲,哥哥林盛毅卻依然未婚,聽母親說,哥哥一直忘不了自己大學時的初戀。林盛嶼環顧整個客廳,裡麵裝修得如此有格調,不免感歎道,“哥,這房子裡也需要一個女主人了!”林盛毅坐在沙發上,臉上露出淡淡地笑意,“你還有空來操心我的事情了,聽說發生命案了,也不知道……”“你倒是消息靈通,”林盛嶼苦笑道,走到客廳的窗戶前,拉開窗簾看著對麵的房子,“這樣,跟你打聽點事唄!”“怎麼,這案子和對麵那家有關?”林盛毅饒有興致地問。林盛嶼轉過身來,靠在窗前的一張咖啡桌前,從袋子裡拿出煙,打算舒舒服服地抽一根。“死者名叫牧峰。”“牧峰?”林盛毅微微蹙眉,臉色有些不對勁,好像對此很驚訝。“怎麼了?”林盛嶼停下點火的動作。“沒,沒什麼。”林盛毅的眼睛轉了轉,心不在焉地回答。林盛嶼覺得林盛毅有點不對勁,把手中的煙放進口袋,走到林盛毅身邊坐下,手臂擱在林盛毅的肩上,“哥,你有事瞞著我。”林盛毅搖了搖頭笑了起來,站了起來,單手插在褲兜裡,走到咖啡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果然什麼事情也瞞不住你。”他抿了一口咖啡,“牧峰是我大學時的校友,和我讀的是同一個專業。”“你是說……”“我們認識。”林盛嶼頓時鬆了一口氣,說著又把煙拿了出來,點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昨晚聽見或者看到什麼沒有?”林盛嶼向外揚了揚下巴,鼻子裡冒出一股濃濃的白煙。林盛毅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有早睡的習慣,又對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不感興趣。”這倒是,林盛嶼對自己的哥哥很了解,他從來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要是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他都是置身事外的。“既然你和牧峰認識,應該有來往吧?”“我們隻是認識,幾乎不怎麼來往,除了……”林盛毅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咖啡。“除了什麼?”林盛嶼來了興趣,繼續追問。“昨天我送他們家孩子回家的時候,倒車的時候不小心弄破了他們家門口的一個花盆。”“花盆是你弄壞的。”林盛嶼嘀咕道。“雖然還沒來得及登門道歉,但我打算待會去買一個新的。”“那你……”“阿嶼,你也該去看看媽了。”林盛嶼還沒把話說完,林盛毅就溫和地打斷道。“我這不是沒空嘛!”原本他打算今天去看看母親的,卻沒想到又發生了命案。林盛毅一隻手伸了過來,拿走林盛嶼嘴裡的香煙。林盛嶼皺了皺眉,“哎……你拿我煙乾嘛?”“少抽點,”林盛毅把煙碾熄,扔進垃圾桶,“有時間的話,還是多去看看媽吧!最近她的身體又不好了。”“我知道……不過,我感覺媽也不想見我。”“不,你錯了,媽最擔心的還是你。”林盛嶼愣了愣。當年他報考警察學院的時候,母親是堅決反對的,甚至要和他斷絕關係。之後,如果不是哥哥暗自幫助他,他恐怕連學費都沒辦法交。“媽每個星期都去離家很遠的太平庵為你祈福,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遇事能逢凶化吉。”林盛毅繼續說。“我知道了,解決了眼下這樁案子我就去看她,”林盛嶼站了起來,眼睛有些濕潤了,“我也該走了。”“等一下。”林盛毅一臉陰沉地說。“怎麼了?”“你身上一股汗臭味。”林盛毅皺著鼻子說。“啊……我早上去健身還沒來得及洗澡。”“去洗個澡再走吧!”——牧小宇坐在病床旁邊的沙發上,出神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媽媽。媽媽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整個人形容枯槁,白色的被單裹在她的身上仿佛就是她蛻下的皮膚。昨晚發生的事情已經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無數遍了。那時候,爸爸還是鮮活,充滿生命力,甚至是非常暴躁的,至少還活著,雖然是那麼令人憎惡,痛恨。僅僅過了一個晚上,也許隻有幾個小時,爸爸就永遠的離他而去了。也許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的話,爸爸又怎麼會發生車禍呢?他的心情很複雜,有一種冰冷刺骨的東西籠罩著他的全身,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悲傷多一點,還是痛恨多一點,總之,他不後悔,他寧願沒有這個爸爸。但無論如何,他更多的還是疑問。昨晚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了門鈴響了,是誰在那種時候來他們家了?想著想著,他的眼裡又有更多的淚水流了下來。“林警官,他們就在裡麵。”牧小宇慌忙地擦掉臉上的淚水,回頭一看,看到一名高大結實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穿著一件黑色夾克上衣,衣服似乎有點不合身。男人快速地掃了一眼房間,目光停留在媽媽身上,然後定定地看著他,目光炯炯有神,卻又隱藏著捉摸不透的嚴厲,“看來,這是你媽媽了?”牧小宇眨巴眨巴眼睛,點了點頭。“我是刑警隊的林警官,你叫什麼名字?”林盛嶼摸了摸口袋,發現警察證不見了,心想也許在車裡。“我叫牧小宇。”“很好,那麼小宇,你能幫我叫醒媽媽嗎?”牧小宇木然地搖了搖頭,“不行,媽媽已經很傷心了,她身體不好,我不想打擾她。”聽到牧小宇的話,林盛嶼本想對其繼續勸說,畢竟他的時間有限,但他暗自思忖了一下,這孩子雖然看起來很陰鬱,但說話的時候眼裡卻閃爍著一種堅毅的光芒,他覺得還是不要太過著急了。“叔叔……”牧小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先問我,或許待會媽媽就醒了。”林盛嶼一怔,笑了笑,“也好。”兩人走出病房,林盛嶼讓牧小宇先坐在門口的走廊,自己卻走到守在病房門口的兩位刑警麵前,和他們耳語了幾句。其中一名刑警離開了自己的崗位,向電梯口走去,應該是出去辦什麼事情。牧小宇張望了一下,見林盛嶼向自己走來,急忙低下頭。“和我談談昨晚發生的事情。”林盛嶼儘量很隨和地說。“昨晚是我生日,可是爸爸沒來接我。”林盛嶼想起哥哥說過,昨天是他接牧小宇回家的。“那他有沒有回家?”牧小宇沉默了很久,沒有回答。林盛嶼觀察到牧小宇的雙手正緊緊地抓住自己的大腿,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正當林盛嶼想要再次發問的時候,牧小宇卻點了點頭。“那時候我已經睡了,爸爸給我買了生日禮物。”“你沒有看到他?”林盛嶼感到困惑。“昨晚我回家就睡了,沒有看到,隻不過我醒來時看到書桌上的禮物,媽媽說是爸爸買的。”牧小宇低著頭,頭垂得很低很低。他不敢盯著林盛嶼那宛如獵豹般的眼睛,他的心臟砰砰地跳個不停,耳膜傳來血液劇烈的撞擊聲,他把身體儘可能地蜷縮著,就像一隻無辜的小兔子,等待著,等待林盛嶼繼續發問。林盛嶼的手情不自禁地摸進口袋,指尖都已經碰到煙盒了,恍然間又慢慢地縮了回來。“我查了一下,你們是昨晚淩晨一點打的120急救電話,到底發生了什麼?”林盛嶼的目光變得嚴厲了一點,仿佛是在提醒牧小宇彆說謊,他會察覺的。“昨天,媽媽像往常一樣叫醒我,說她很難受,讓我打電話。”牧小宇回憶昨晚媽媽呻吟地聲音,和她嘴裡吐出的鮮血,身體不自然地哆嗦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林盛嶼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給自己聽。“媽媽經常會犯病……而爸爸大多時候都不在家。”牧小宇帶著哭腔解釋道。一滴滾燙的淚水流了下來,滴在膝蓋上,打濕了褲子。林盛嶼有點心軟了,正要說兩句安慰的話,這時候那名守在病房門口的刑警走了過來。“林警官,方玉萍醒了。”方玉萍是被害人牧峰的妻子,也就是牧小宇的媽媽。牧小宇猛地抬起頭,正好和林盛嶼對視,圓圓的臉蛋頓時失了血色,變得很蒼白,很快他又痙攣似的低下了頭。此時,剛才離崗的那位刑警也回來了,手裡提著兩份外賣。一份是給牧小宇的餛飩,另一份是紅棗黑米粥。林盛嶼囑咐牧小宇一定要把餛飩吃完,便提著紅棗黑米粥走進病房。病床上的方玉萍極其虛弱的喘息著,並不時地咳嗦著,臉上的顴骨隆起得像兩座小山。看見林盛嶼走進來,方玉萍掙紮著要起來。林盛嶼快步走過去,扶起方玉萍,在她身後塞了兩個枕頭。方玉萍用極其虛弱地聲音道了謝,隨即問道,“你是警察吧?”林盛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姓林。”“林?”方玉萍的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閃耀的光芒,但很快又變得黯淡。“我讓人給你買了點粥,要不先喝點吧?”方玉萍捂著嘴,咳了一聲,搖了搖頭。“有什麼事,你問吧!”“我想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方玉萍沉思了很久,那雙混濁的眼睛裡布滿最令人不解的憂傷。沉默過後,她告訴林盛嶼,昨晚八點左右牧峰回過家。同時,她也肯定了牧峰醉酒的事實。不過,他在家沒待多久,大概九點不到就走了,期間也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之後,方玉萍還告訴林盛嶼她已經患了絕症,活不了多久了,自從她生病後,丈夫牧峰就很少回家了,她對丈夫的事情也不是特彆清楚。而且,她嚴肅地對林盛嶼說,她不太想警方把兒子牧小宇也卷入這件事情,喪父已經不知道給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不想讓孩子留下一輩子的陰影。“他才十歲,什麼也不知道。”方玉萍說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麵了。林盛嶼答應方玉萍如果不是很有必要的話,儘量不會去和牧小宇談起這件事。他等了一會兒,等方玉萍心情平複一些後,繼續問,“我有幾點疑問,如果牧峰經常不在家,那麼他會去哪裡呢?”“這一點,我曾經也有過疑惑,隻不過他都是以公司事務繁忙為由搪塞過去,之後我就沒有再問了。”林盛嶼心想,其中必有蹊蹺,但麵對惡疾纏身的方玉萍,也不便明說。“最後一點,我想問一下……”林盛嶼眯著眼睛觀察方玉萍,“牧峰平時生活中需要吃安眠藥嗎?”方玉萍露出一種極其迷惑的表情,但很快她捂住嘴,劇烈地咳了起來。“我不知道……”她的全身顫抖著,仿佛骨架都要散了,“正如剛才我所說,他很少回來,我不太清楚他會不會服用安眠藥,而且他昨晚在家什麼也沒有吃。”林盛嶼頓了頓,方玉萍的回答讓他有點氣餒,有用的線索太少。他剛想開口問點彆的,這時候,隊裡打來電話,告訴他要開會,因為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結果表明,牧峰並非醉酒車禍身亡,而是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