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麵對(1 / 1)

畢安對煙味十分敏感,因為有輕微的呼吸道炎症,所以身邊熟悉的人一向不會在她的畫廊吸煙,但是此刻畫廊的煙味實在太濃烈。樓下並沒有開燈,晚上九點一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暗暗的夜色,她站在樓梯口仔細的去辨認站在窗前的那個身影,穿著休閒裝,頭發利落。畢安捂著鼻子看樓下,那人側對著自己的方向,手指間有微弱的光亮明明滅滅,快要燃儘。她憑著大致的輪廓想到了來人是誰,打開燈。那人手中的煙正好熄滅,轉過身,一動也不動的仔細的盯著她的臉,眼神卻複雜,飽含著太多的情緒。畢安佯裝輕鬆,揮揮手,對著那人說,你好呀,許司白,很久沒見啦。她十分佩服自己,居然在他的注視下,還能這麼輕鬆,好像對著一個關係還算過得去的老友一般寒暄開口。況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初戀,當然是失敗的初戀,我們暫且可以先忽略這樣的關係。她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停下,他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畫廊,為什麼眉眼間滿是疲憊和不解,又為什麼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在克製隱忍,心中想法一一迅速掠過,但是一句話都沒問出口。她微微揚起唇角,看著他,這是以前江凜铖告訴她的,若是你看不清對麵的人的心思的話,你就微微笑,這樣好歹不會讓你內心的不安輕易被彆人看出來。時間還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曾經在各個細枝末節都把她保護的無微不至的江凜铖先和她提出離婚,更曾經說過永遠不會分開的許司白在她受傷之後先選擇放棄她離開。看見她這副模樣,許司白眼神鬆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現在的她和自己記憶裡麵的她的樣子有些出入和改變,說不出來到底哪裡改變了,不過是頭發長了一些,麵容絲毫沒有改變,可是卻真的有哪裡不一樣了,依舊是沉默。這種沉默的對視讓畢安覺得心裡不太舒服,她厭惡這樣被人注視著,似乎在打探自己的模樣,覺得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指都在莫名地慢慢繃緊。“阿安,”良久,許司白才開口,並且聽起來有些疲憊,“為什麼要離婚。”畢安嘴角的笑僵住了,垮了,又恢複了往日最平淡的模樣,隻是眼神卻閃過一絲不解,他為什麼知道了這件事情,又想到自己兩個星期前回去老宅,許漾又怎會沒有從畢長曆那裡聽說自己離婚的事情,況且許司白是許漾的親侄子。他走近畢安,身上帶著厚重的煙草的氣味,逼得畢安不由得後退一步,這一步卻堪堪落在許司白的眼中變成昔日戀人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抗拒和疏遠,他覺得畢安明明近在咫尺,隻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擁她入懷,可是為什麼卻忽然覺得那麼遙遠,好像再也抓不住一般的失落,他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間的停止。反正被戳破了窘境,畢安卻反倒平靜許多,慢悠悠的坐在沙發裡,反問,“可是,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不管離婚與否,現在的你我之間隻是以前認識的關係,甚至都不能成為朋友,所以又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來問我為何要離婚。許司白低頭看著她,無奈的笑笑,開口,我們之間,已經變成如此陌生的關係了嗎。“許司白,我是個很小氣的人,五年前,你說的那些話,我時刻不敢忘,你知道我為了從你那些話裡走出來用了多久的時間嗎,我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是江凜铖陪在我身邊,我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是江凜铖陪著我一趟又一趟去醫院,我胃不舒服的時候是江凜铖連夜從珣城趕回來陪在我的身邊,太多的事情,我已經淡忘了關於你的一切。可是你的突然出現,你在江凜铖麵前訴說的關於我們那些讓我覺得厭惡的過去,包括你那些似是而非的話,都讓我覺得反感和厭惡。”她似笑非笑,言語卻刻薄尖銳。去老宅的那天,準備離開的時候,畢清曾開口點出,關於離婚這件事情的引爆點,該是少不了許司白在回國之後找到江凜铖的談話。雖然不知道談話的內容,但是畢清猜想,以許司白的個性,自然會拿出以前那些事情來逼江凜铖放手。畢安站起來,這些天,她一直等著許司白出現,到時候一定會惡狠狠的想儘一切惡毒的語言詛咒他,讓他知道這一切的行為多麼的愚蠢,讓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對自己多麼的令人反感。到了現在,卻發現對著麵前的許司白除了失望彆無其他情緒,甚至連生氣都沒有,繼續開口,表情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你憑什麼認為過了這麼久,我還在原地等你,你有什麼自信,我還要繼續等著一個當年說我是個瞎子的人。”真是狗血的劇情,許司白發現自己還是對曾經的戀人畢安不能放棄,所以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重新將她帶回自己身邊。頭頂畫廊的燈光十分柔和,她低著頭看著地上,頭發垂在肩頭,顯得有些懶散,她最近十分疲憊已經懶得去打理。他試圖開口卻被打斷。“不要說你當年離開是有自己的難以言說的理由,我不信了。許司白,我們再也不要見麵了。她雖語氣平靜但是眼神卻十分淡漠,堅決。那副姿態,鐵定主意一般。許司白知道自己真的錯了,因為自己的不甘心,又再次毀了屬於她的生活的平靜。他回國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私下找到江凜铖,問了一句,阿安現在可好。第二句,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以後留在她的身邊再也不會離開。就這兩句,足以讓江凜铖和畢安之前本來就不算多麼牢固的婚姻關係瞬間產生了裂縫。許司白閉閉眼,用儘量鎮定的語調,作出自己最後一次努力。輕聲說:“沒可能了麼,我們。”然後聽到畢安輕笑了一下,接著聽到她說:“很多年前,就不是我們了。我是我,你是你。”許司白不再說話。想到了以前很多的事,十三歲第一次見到的穿著校服的畢安,十五歲說著我們還會讀一所大學的畢安,十八歲許願要和自己永遠在一起的畢安,二十一歲病床上眼睛受傷的畢安。那些曾經的過往如同電影裡的慢鏡頭,一張張地回放,最後定格在江凜铖給她戴上婚戒的那一瞬。她的婚禮,他偷偷的瞞著所有人躲在角落裡,看完了全部才離開。這些沒人知道,除了自己。許司白離開畫廊之後,她便一個人坐在沙發裡,想了很多事情,她手術揭開紗布的第一眼看見的那個人的模樣。江凜铖帶著淡淡的微笑,眸子神采奕奕的看著自己,微微彎了唇,卻依舊能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他求婚的時候,漂亮卻熟悉的笑意,姿態從容,淡定優雅,嫁給我三個字落地有聲。又想起,他在辦公室內,神色疲憊說我累了。腦海裡麵太多和江凜铖的畫麵,她覺得有些難受,最後試圖想想自己在遇見江凜铖以前,是什麼模樣的自己,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仔細想想,其實畢安也不知自己和他怎麼就走到了離婚這一步,後來她連閉著眼都能感到朝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直射自己的眼睛,歎口氣,起身。傍晚七點一刻的時候,她在畫廊的二樓聽見樓下有車按喇叭的聲音,很有規律,每次連按兩聲,反複兩次,便停了,畢安放下手中的畫筆,下樓便看見外麵熟悉的路虎,車內的人放下車窗對著她微微一笑,道:“走吧,吃飯?”畢安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接著是毫不猶豫地點頭。跟岑經吃飯不必顧忌太多,也絕對不會冷場,天南海北的話題,他都能一個人說雙口相聲。畢安隻需要安靜的聽著必要的時候點點頭說個嗯就足以完成全部的對話。岑經十分周到細致,嘴角還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這些都能讓她本來就有些敏感的神經放鬆下來,他點的菜全部都是川菜,像是刻意忽略了以前加上江凜铖三人一起同食時,後者總以畢安胃不太好為由,不許他們吃川菜,看見滿桌子色澤鮮豔幾乎全部被辣椒布滿的菜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江凜铖在場的話,絕對不會由岑經這樣點菜,他雖一向遷就自己,但卻在有些事情上麵格外堅持。比如不許她吃這些刺激性的食物。因為有一次,畢安因為吃了一份毛血旺直接胃炎發作被送進醫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起這些來。明明下意識地想避開關於他的一切,卻又在潛意識地懷念過去。這些回憶越是清晰,越是讓她遲疑,而且慌亂。似乎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對麵的岑經開口,慢慢悠悠,“前幾天,陪著我家老太太去寺廟祈福,主持和我說,萬物皆有緣由,來去順意,不得強求。仔細想想,這句話送給你還挺合適,對嗎。”她點頭,緣來緣儘,不由自己,為什麼那麼迅速簽好離婚協議,不過是害怕當初結婚時的你情和我願,最後卻變成了你怨和我不放手。岑經咽下口中的毛肚,遞給她一瓶牛奶,“你最近的臉色太差了,跟營養不良似的。”明明勾起唇角一副笑起來無害的模樣,卻每句話每個字都戳中要害。她喝了一口巧克力牛奶,心裡暖了許多,他雖然話裡話外都帶著刺,卻還記得自己心情不好吃不下去飯的時候唯一喝的便是巧克力牛奶。看見她這副模樣,蔫頭巴腦的癆病鬼樣子,岑經提起一口氣,差點指著她的腦門罵,最後還是壓下去自己的火氣,努力擠出一點微笑,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亂七八糟用皮筋束在腦後的長發搖搖頭,“就算是離婚婦女了,你也好歹注意一點自己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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