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虞靜默了半晌,直感覺那聲音就在他們附近,那腳步極輕地在他們周圍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江有汜的那邊。到此刻,陸無虞再也按耐不住。他悄悄從充當枕頭的衣服底下摸出了一把小刀,這刀是他特地帶上山用來砍樹枝用的。他悄無聲息地將帳篷掀開了一角,正好瞧見月光下站著個人,那人背對著他,影子照在他的頭頂上。陸無虞並沒有急於行動,他在等那個人掉過臉來,然而等了半晌,那人卻始終沒有動靜。這種需要強大耐心的蹲守,對於陸無虞經過專業訓練的意誌實在不算什麼,終於,對方動了。那人掏出了一個物件逼近了江有汜的帳篷,見狀,陸無虞如突然驚醒的猛虎竄了出去。下一刻,他的人便將對方撲倒在地。陸無虞想要看到他的正臉,然而觸目卻是一副森白的麵具。那人經過一刹那的錯愕之後,當即從身上摸出了一把槍。看到這把如水晶一般透明的槍,陸無虞登時猜到了來人的身份。當日在浮雲島,他險些喪命於這把槍下。雖然驚愕於對方來得這麼快,但陸無虞身下的動作卻是絲毫不慢。在對方掏出手槍的那一刻,他就扣住了他拿槍的手腕,然後一個旋力就把對方的槍給卸了。然而讓陸無虞措手不及的是,那把率先掏出來的槍不過是拋出來吸引他注意的,對方轉瞬就騰出一隻手朝江有汜的帳篷射出了一槍。陸無虞一顆心霎時間被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側身去擋,卻終究是遲了一步。想到江有汜可能遭遇的傷害,陸無虞的心都糾緊了。來不及思忖,握在手中的刀便狠狠地紮在了對方發射毒針的手腕上。沒有意料之中的尖叫,甚至一聲哼哼也無,更讓陸無虞震驚的是,手中的刀拔出後連一絲血跡都沒有。這……怎麼可能?!就在陸無虞分神的功夫,對方雙腳朝地上用力一挫,借著這反作用力身體瞬間往後彈開了數米的距離,脫離了他的掌控。陸無虞並沒有去追,想到江有汜,他當即轉身。就在他準備打開她的帳篷時,聽到了江有汜悠悠轉醒的聲音,“陸無虞是你在外麵嗎?”聽到江有汜的聲音,陸無虞這才長長舒出了一口氣,然而還是不甚放心,他打開了她的帳篷鑽了進去。看到陸無虞忽然鑽進來,江有汜迷迷糊糊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她問:“剛才發生了什麼?”陸無虞沒說話,隻借著晨曦的微光拿起江有汜擱在“枕頭”邊的手電打開,然後就在帳篷內尋找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就在帳篷上找到了那枚泛著寒光的針。陸無虞小心地將針用東西給裹了起來,之後才跟江有汜說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你是說那些人已經來了?”陸無虞點頭。“他們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具體位置?”陸無虞皺眉深思:“若是找到了,那今晚這一出就沒有意義。”說罷,他就把江有汜重新按回“床”上躺好,“再睡會兒,不必擔心,一切有我呢。”隨即,出了帳篷。然而就在陸無虞幫江有汜拉上帳篷的拉鏈時,他在地上看到了一張紙條,他撿起一看,上麵寫著“你不愛他,你就得死!”這應該是剛才那人留下的警告,言辭之間的惡意一看就不是尋常打手,更像是“他”的愛慕之人。那“他”又是誰?陸無虞一時想不出江有汜身邊會有這麼危險的人存在。忽然,他想起江有汜去雲尚臨摹的事,那幾天他去接她,每每都能與聞雁來碰到。男人的直覺告訴他,聞雁來對江有汜絕不是單純的師兄妹情誼。那這個“他”會是聞雁來嗎?但今晚來人的身份又明顯與浮雲島上夜襲的人是同一撥,聞雁來如何會在這樣一撥人中有愛慕者?思謀再三,陸無虞又覺得自己剛才的推斷說不通。陸無虞離開後,江有汜便又沉沉睡去了,一直到一輪紅光照進帳篷她才又醒轉過來。等她掀開帳篷出去時,便見陸無虞坐在她帳篷外頭的石頭上,正拿著根樹枝在地上寫寫劃劃。江有汜看到他頭發上似乎還帶著潮氣,便關切地問道:“你後來沒睡嗎?”“早啊,囡囡,”陸無虞朝江有汜一笑,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你看日出多美。”陸無虞這擺明是在顧左右而言他,江有汜有些氣惱,板著臉嚴肅道:“從今晚開始,我們輪流守夜。要是你累倒了,我可沒辦法背你回去。”“囡囡,我是男人,男人不會輕易累倒的。”陸無虞扔了樹枝,用手指勾了勾江有汜的鼻尖,“吃點早餐吧,待會兒就上路。”人在野外,江有汜也顧不得講究,簡單漱口,便把帶來的乾糧給取了出來,分了三份。她跟陸無虞就著純淨水,看著日出,倒也吃得津津有味。然而直到兩人用完早餐,打包好東西,老道那邊依舊沒有動靜。這下子,兩人不由得都有些驚訝了,不是說老人家都少覺嗎?眼看時候不早了,又不清楚接下來還有多少路程,陸無虞決定去把老道叫醒。“老先生該走了!”陸無虞站在老道帳篷外喊道,然而任他如何提醒,裡頭依舊沒有一個響。突然,陸無虞暗道一聲糟糕,從麵具人來過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聽到老道打呼了。想到這裡,他匆忙打開了老道的帳篷,卻見老道正紅光滿麵地躺在那裡,不由鬆了一口氣。江有汜看著老道的麵色,說道:“這看起來不太像正常人熟睡的樣子。”經江有汜這麼一提醒,陸無虞也覺得有點不正常,前半夜鼾聲如雷的人,怎麼就不打呼了呢?隨即,陸無虞就把老道的帳篷給拆了,檢查他的呼吸和脈搏,才發現每一項都很微弱。陸無虞覺得老道出現此種情況應該是跟麵具人有關,當下,仔細檢查了一番老道的身體,果然就在他的小腿處發現了一枚細小的針管。江有汜見陸無虞從老道的身體裡抽出了一枚針,不由緊張地問道:“他不會有生命危險吧?”陸無虞搖頭:“老道當時救我,也從我身上取出過這麼一枚針。想來我沒事,他應該也不會有事。我們且等著他自己醒來吧。”兩人就這樣守著老道,一直等到紅日發黃,最後白得刺眼,老道才悠悠醒來。老道醒來,見兩人都圍著他,忍不住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陣,之後就用懷疑地眼光盯著兩人道:“莫不是趁著老道睡著了,你兩把老道給打劫了?”“您老鬼門關走一遭,還有心思說笑!”陸無虞冷哼了一聲,站起身,背起行囊就要走。“女娃娃,他這話是啥個意思?”老道一見陸無虞冷著臉,當即轉向江有汜。江有汜當然是將他如何遭遇歹人之手、情況如何危機、他們如何施救,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最後老道感激涕零地握著她的手,說道:“女娃娃你們真是好孩子,沒有枉費老道這翻山越嶺給你們引路。”“老先生餓了吧,我這兒給你備了早餐。”說罷,將準備好的乾糧和水遞了過去。“到了浮雲觀,老道我一定好好招呼你們二位。”老道接過東西,殷殷地看著兩人。見老道這般神色,陸無虞和江有汜對視了一眼,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陸無虞知道這老道奸猾得很,有這麼一個好機會,自然不能錯過。由他來說,老道自然是覺得他心懷鬼胎,但江有汜就不一樣了。讓江有汜這麼個實誠人去邀功,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但一想到這後頭需要老道的地方還不知多少,他們身上可再沒有東西能抵押給他了,隻好出此下策了。果然,這往後的路就容易了許多。老道也不掐著勁趕路了,遇到哪裡有水就招呼他們去洗把臉,哪裡的果子能吃就招呼他們摘著帶走,嘴也不閒著,還時不時講幾個有關這座山頭的野史。沒了老道的橫眉冷對,這山路走的倒是鬆快了許多。這一波趕路一直走到日落西山,中途三人也就停下來吃了口乾糧。原以為今晚注定又得睡在野外,誰知走在前頭的老道忽然停下了步子,對他們道:“繞過這座山梁就能到了,要想今晚喝到熱茶,就加把勁。”活這麼大,還從沒走過這麼多路,江有汜一聽這眼見就能到終點,原本蔫蔫的精神立刻來了勁頭。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繞過了老道說的山梁,一座天梯就懸在了他們眼前。到了這一刻,江有汜才真正意識到老道為什麼提醒他們買保險了,原來那並不是故意嚇唬他們。孤峰聳峙,上接浮雲,下臨深淵,結合四周山川景象,這分明就是那幅山水橫軸中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