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臨前,兩人便等在了酒店的門口,然而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老道的身影。兩廂對視心中的不確定逐漸放大——這道長不會是一個人提前溜了吧?想到這一點,兩人覺得這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畢竟這老道明顯是不太願意帶著他們上路的,如今逮著了機會,還不趁機溜之大吉?“我們再等半個小時,要是他還不來,我們先回酒店。我去找找本地的向導,讓他們帶我們上山。”陸無虞看了一眼手表,對江有汜道。誰知陸無虞話音剛落,斜刺裡就響起了一個聲音,“久等了,久等了,跟道友喝了一壺,誰知竟睡過去了,趕緊地,天黑了路可就不好走了。”兩人見老道臉色果然紅撲撲的,一看就是醉酒剛醒,不由得為這晚間的趕路添了幾分憂心。然而走了約莫一個小時,老道都步履如飛,絲毫沒有要停下來歇腳的意思。陸無虞看老道如此精神抖擻,不由在心底感歎,這精神頭一般年輕人還真比不上。兩人並肩走在老道的身後,陸無虞是肩背手提,身上全都是兩人登山露營的裝備;江有汜則背著一隻裝著食物和水的旅行包。江有汜瞧著陸無虞拿這麼些東西走了這麼久,忍不住開口道:“分一點給我吧。”“我不累,”陸無虞朝江有汜微笑搖頭,又溫聲問道,“你累不累?”江有汜雖然許多年不曾步行走這麼久,但絕大部分負重都在陸無虞身上,怎麼說都是陸無虞更辛苦,所以她也朝他搖了搖頭。一直健步如飛走在前頭的老道,聽到身後的對話,不由得停下腳步,回身道:“年輕人這體力不行啊,這路還遠著呢!”兩人一聽老道的揶揄,不由得在心底一陣腹誹,您老倒是好得很,兩手空空,走起路來當然衣帶當風。雖然此時明月當空,走起夜路來還不至於兩眼一抹黑,但眼見著就要進到山裡頭了,到時三個人的動靜說大不大,要是驚擾了某些飛蟲走獸,他自己沒關係,就擔心江有汜有危險,何況這數小時急行軍,也不知江有汜的身體受不受得住。“老先生這是打算一直走到天亮?”陸無虞忍不住問道。“老道可是提前知會過你們,你們要是想打退堂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說罷,老道足不點地地繼續朝前走。江有汜知道陸無虞是擔心她,不想他為自己這般操心,便拉了拉他的手,說道:“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以前我也跟老師去做過田間調查。”雖然知道江有汜這是在寬慰自己,但陸無虞還是忍不住心疼,但眼下的狀況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握緊江有汜的手,對她道:“要是你不舒服一定記得跟我說。”又走了半小時,道路兩邊再也瞧不見村莊,不遠處的山體如同一隻巨大的黑影籠在大地上。站在前頭的老道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對兩人道:“馬上要進山了,跟緊我了,一個走岔了,老道可不會回頭去找你們。”隨後,兩人就前後腳踩著老道的步子上了山。這山道並沒有想象中的蜿蜒曲折,兩人並行也不覺得擁擠,陸無虞猜這應該是村裡人上下山給踩出來的道。雖然路還算好走,但一進到山中,視線就一下子暗了下來。月光從道路兩側橫身出的枝葉間漏下來,斑斑點點照在腳下,實難辨認。江有汜小心翼翼地走著,但腳還是打滑了,卻是不知踩在了什麼東西上,不由得“呀”的叫了一聲,所幸被陸無虞給牢牢抓住了。陸無虞用腳一撥,那東西趁勢扭著身子鑽進了樹叢,卻是一條蛇。擔心江有汜害怕,他隻道她踩在了樹枝上。心道自己粗心,這時候才想起帶了工具,忙放下背包,從裡頭取出了一隻小巧的手電,打開遞給了她。江有汜握著手電,好似握著一束光,心中頓覺安心了不少,老道見身後一驚一乍,後又猛地亮起一道光,不由得嘟囔道:“這才剛開個頭呢?由你怕的還在後頭!”兩人不理會老道的嘟囔,依舊牽著手一步步地走著。雖然他們將步子放得極輕,但光線掠過之處,仍舊驚起一群群夜宿的生靈撲簌簌地往更深的林子裡竄。不知走了多久,老道的聲音忽的在前頭響起:“今晚就到這兒吧,天亮了再出發。”說罷,身子一竄不見了蹤影。兩人在夜色的叢林之間匆忙左右張望,卻隻見四周都黑咕隆咚,而老道已不知去向。最終還是陸無虞發現了一處樹葉的晃動有些異常,他讓江有汜呆在原地不動,自己過去查看。陸無虞撥開樹枝,忽聽老道在他耳邊嘟囔道:“還不過來?不是早嚷嚷著累了嗎?”江有汜聞聲,跟了過去,從樹枝的縫隙裡見到老道不知從哪裡拽出了一個包裹,提著往前頭去。陸無虞跟著老道鑽進了那道由橫生的枝丫相互交錯形成的天然“樹簾”,“樹簾”僅容一人通過。陸無虞先過去探路,不一會兒放下東西就又回來了。接過江有汜背在身上的包,拉起她的手,帶著她鑽了進去。江有汜見陸無虞回來的這麼快,以為隻要穿過這道“樹簾”就能到。誰知過了“樹簾”,卻是一條兩三米長的深林“甬道”,人隻能貓著腰進去。剛才在外頭多少能感覺到點月光,此刻到了裡頭卻有一種遮蔽日月的感覺。要不是手中有光,要不是陸無虞牽著她的手,江有汜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穿過“甬道”的一刹那,他們眼前霍然大亮,這不是手電筒發出的光,卻是頭頂明晃晃的千秋月色。看到這般清亮無遮無攔的月光,江有汜一身的疲累頓時消解了許多。她欣喜地四處張望,才發現此地地勢極為特殊,是他們走了幾小時山路以來,第一次遇見這麼一大塊平展的地塊。此地三麵都是密密匝匝的樹叢,隻有一麵視野開闊可以極目遠眺峰巒疊翠。江有汜走近一看,卻見底下黑黢黢的一片,隱約還有轟隆隆的水聲。老道見兩人前前後後四處打量,也不管他們,一個人占著視野開闊的一麵支了帳篷,自去睡了。陸無虞檢查了一番四周,把兩人的帳篷支在了平地的中間。感覺到崖邊風很大,又搬來幾塊大石頭壓住帳篷的四角。江有汜從背包裡取出水遞給陸無虞,自己跟他一起坐在石頭上,此刻月亮已轉了個方向,目之所及隻有滿天星鬥,光輝燦爛。看到老道搭的帳篷,江有汜忍不住小聲問道:“老先生把帳篷搭在懸崖邊,晚上風大會不會被刮下去?”“想來他這樣睡已經是習慣了。”看到此刻已經鼾聲大作的老道,陸無虞不由得勾起了唇角,這人還真是怪。“那蒙麵人會是什麼人呢?”自從走進這片山林,江有汜心中就隱隱覺得不安,當日陸無虞也是在山中著了蒙麵人的道。“我猜這次出現在埠州的跟當時浮雲島上的應該是同一夥人,他們的意圖很明確,而且掌握的信息並不比我們少,我感覺他們應該也發現了‘海上見仙山’的山,指向的就是埠州群山中的某處。”想著至今杳無音信的厲秋節,陸無虞覺得危險正一步步向他們逼近,他不知道讓江有汜一同跟來是否是正確的決定。此前,在與蒙麵人交手中,他被對方的毒針射中以致昏迷。雖然這毒性比不上當時在浮雲島上的烈,但陸無虞感覺得到這是同一種東西。在如今的中國,能花錢研製這種神經毒素的,大多懷有詭譎的動機,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但這些都是陸無虞不願江有汜知道的,他伸手揉了揉江有汜的頭發,改變話題問道:“腿酸不酸?”說罷,拿起江有汜一條腿擱在自己的腿上,輕輕地按摩了起來。江有汜起初本要拒絕,但又怕把老道驚醒了,便任由陸無虞按著。她的小腿確實有些腫脹,經陸無虞這麼一按,鬆快了許多。按完了左腿,按右腿,江有汜覺得陸無虞明明比她更累,卻還要照顧她,心下有些愧疚。見江有汜此種神色,陸無虞心下了然,笑道:“照顧囡囡是應該的,”說罷,攏過江有汜的肩膀,貼耳道,“要是囡囡不忍心,回去之後就照這個法子犒勞我,好不好?”聽罷,江有汜不由得瞋了一眼陸無虞,這人怎麼在哪裡都不正經,不理他,轉身鑽進了身後的帳篷。見江有汜睡了,陸無虞就在她的帳篷周圍撒了一圈驅蟲的藥,自也睡去。睡到半夜,陸無虞忽然被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