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虞看著盤繞在孤峰之間的天梯,那分明就是登上浮雲觀的必經之路。天梯在浮雲之間時隱時現,遠遠望去就像是懸掛在天上的秋千索。望著這一幕,陸無虞忍不住對江有汜道:“你就在這裡等我,我跟老先生上去。”這一次陸無虞沒有跟江有汜商量,直接開始找地安頓她。江有汜一看陸無虞忙著給她劃地盤,便有些急了。她知道他是怕她有危險,但她又怎麼能看著他一個人去冒險,何況她都走到了這裡,如何能在最後的關頭臨陣退縮!直覺告訴她,浮雲觀上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她必須上去!江有汜並沒有把這些當作理由說給陸無虞聽,她隻道:“昨晚發生了那事,你就放心我一個人在這裡?”陸無虞知道江有汜是吃準了他不放心,才這麼說的,當即無奈一笑道:“說好了,路上聽我的。”老道看兩人膩膩歪歪,忍不住道:“說好了就走吧,可彆耽誤老道吃熱飯。”三人重又出發,這一次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步履生風,連老道都走得如履薄冰。老道領著兩人走過一段石橋,便下到了一截深穀裡。到了深穀,有一段路需要蹚水過去。陸無虞擔心江有汜受涼,便執意要背她過去,江有汜無奈隻得趴在他的背上。看著陸無虞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水裡,江有汜心中有些惴惴地道:“陸無虞,你為什麼總是這麼照顧我?”陸無虞聽到江有汜在耳邊嘟囔,不由頓住了腳步,笑道:“圖你無以為報的時候,以身相許啊!”“呃……”陸無虞這是時刻不忘跟她貧嘴啊,但這一次江有汜沒有不理他,反倒是有些羞澀地問道,“你為什麼選擇我啊?”陸無虞被江有汜這麼一問,不由得有些出神了,半晌才樂顛顛地道:“可能是因為囡囡像一個人吧?”像一個人?江有汜不由得一愣,像初戀?還是像他以前喜歡過的誰呢?江有汜覺得自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當即不再說話,摟著陸無虞脖子的手也不由得鬆了。“囡囡可彆想岔了,”感覺到江有汜情緒的變化,陸無虞趕緊解釋道,“原本想說個土味情話的,既然囡囡沒有聽出來,那就算了。”“那你說吧。”江有汜輕聲道,聲音透著股子乖巧。“我想說的是囡囡像我一直以來要找的心上人和意中人啊。”陸無虞聲音裡笑意滿滿。“隻是像嗎?”江有汜故意跟陸無虞唱對台。“……”陸無虞不曾想說土味情話還有翻車的時候。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終於蹚完了水,此時老道已經在岸上等著他們。“再膩歪,想摸黑上山不是?”兩人被老道說得有些悻悻,趕緊大踏步朝前走。到了山腳下,才終於是望見了那盤盤繞繞掛在崖壁上的天梯。天梯一眼望不到儘頭,那鑲嵌在山體上的鎖鏈似乎還能隨風擺動。兩人把身上背的物件找了個遮風避雨的地方藏了起來,隻選了幾件有用的東西帶在身上。老道在前頭領路,江有汜走在中間,陸無虞護在她的身後,擺好了陣型便踏上了登天梯的第一步。江有汜儘量讓自己不去看深不見底的山崖,也不去看那望不見儘頭的前路,隻專注著眼前和腳下。她的腳一步一步踩得結實,手上也抓得牢固,生生似要把這冷鐵抓進骨頭裡。陸無虞之前在部隊裡,各種凶險都算經曆過,此番走這天梯還不至於讓他膽戰心驚。顧著江有汜的同時,尚有餘暇看看這兩岸崖壁上的風貌。他發現對岸數百丈的山體上,竟然被人為鑿出了許多洞穴。陸無虞之所以認為是人為鑿出的,是因為那些洞穴都極為方正且有秩序,並且洞穴裡似乎還放著些東西。看著這般景象,陸無虞忍不住問道:“老先生可知對麵那些洞裡放著的是什麼?”“棺材。”老道不鹹不淡地說道。聽到棺材,江有汜腳下險些打滑,慶幸被陸無虞一把給扶住了。她忍不住也側頭望去,見對岸崖壁的洞穴裡放著的東西確實像是一具具棺材。“誰會把人葬在那種地方?”陸無虞心下好奇。“這是以前當地一個部族的風俗。”老道似乎沒興趣多說,自顧走著自己的路。聽老道這麼說,江有汜倒是想起了以前跟導師一起去做田野調查時聽到過,有些部族會有懸棺的傳統,是為了“死不落土”,古書《太平禦覽》裡也有過相關的記載。但眼前的墓葬形式卻顯然比懸棺要難上許多,畢竟懸棺隻需在崖壁鑿出著力點,此處卻是在崖壁上鑿出了墓穴。聽完江有汜的這番講述,陸無虞重新又看了看對麵的崖壁,總覺得這上頭的墓穴透著些古怪。思及此,他掏出手機拍了一張。三人在月上枝頭的時候總算有驚無險地爬上了浮雲觀。這座藏在深山裡的古道觀,其蕭條敗落是可想而知的。雖然兩人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踏上它地麵的那一刻,依舊被它蒼涼蕭索的景象給震撼到了,同時對老道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敬意。從那日在街頭所見的情形來看,老道在埠州城確實頗有聲望,這樣一個人卻願意守在這麼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有著堅定的信仰和信念,在如今這人心浮浮的社會,誰又能真正做到安貧樂道?老道見兩人都用一種“敬仰”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由得哼了一聲,道:“這山裡頭多好啊,至少沒有那心眼比火龍果還多的人。”兩人知道老道這是在說他們,心道這人難道是越老越記仇?然而他們也知道這老頭也就是嘴上厲害,其實並沒有什麼壞心,不然這一路彎彎繞繞的,隨便找個理由,抑或趁他們不備,都能把他們丟在山裡頭,不會讓他們這麼順利跟到家門口。這一路,陸無虞算是摸準了老道的脾性,就是要人捧著,當即道:“老先生這比喻真是有趣,就是去台上說相聲也是能博個滿堂彩的。”“那是!”老道撚須頗為自得,“老道我隻要決心乾一行就沒有不成的!”聽老道這麼說,江有汜當即學著陸無虞的樣子,接過話頭道:“老先生隱居深山卻聞名鬨市,想來這前半生定然是有過許多非凡經曆的,不如給我們講講吧。我們這一代人影視劇裡的神仙見得多了,還沒見過像您這樣的活神仙呢。”陸無虞站在江有汜的身邊,看江有汜這般不遺餘力地捧著老道,唇角不由得勾起了濃濃的笑意,他家囡囡為了能揭開老道的身份,也算是豁出去了。看到陸無虞笑自己,江有汜忍不住伸手在他背後捶了一下。陸無虞心知,她是怕老道察覺他們兩人一唱一和,當即伸手握拳掩住笑意。老道甫一聽完江有汜的話,內心極為舒坦,剛想應下,轉眼便瞧見兩人這般模樣,臉上不由得就染上了一絲慍色,“你們這小年輕就是不老實,想乾什麼不能明著來嗎?”明著來也要您老肯接招才行啊!兩人真被這怪老頭折磨地沒了脾氣。陸無虞隻得繼續給老人家順毛,“老先生說的是,我們來到寶地,就是想聽聽您老的故事。”“想聽故事好說,老道活了這把數歲,最不缺的就是故事。隻要……”老道說到這裡不由得停下來看著兩人,問,“你們誰會做飯啊?”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陸無虞沒成想自己也會遇到這種事。老道帶著陸無虞去到廚房,丟了他一袋麵粉和一地爛番薯。陸無虞總算是明白了,老道為什麼說自己幾十年都沒吃這麼痛快了。就在陸無虞在廚房鼓搗的時候,江有汜在忙著拾掇浮雲觀的衛生。她覺得這浮雲觀的灰塵好似積攢了一個世紀,除了老道睡的房間沒有結蜘蛛網,就連祖師爺元始天尊也滿頭滿臉掛著蛛絲。老道見兩人為他好一陣忙碌,待兩人收拾好了出來,當即笑成了一尊彌勒佛迎了上去。“讓你們這麼忙活,老道真是過意不去。”說著話,眼睛卻是盯著陸無虞手中冒著熱氣的番薯和煎餅,“看起來挺好吃的樣子。”“好不好吃,您老說了算。”說罷,陸無虞把東西放在外頭的石桌上,又回屋沏了一壺熱茶來。三人圍著石桌坐著,喝著熱茶吃著東西。老道不再吹胡子瞪眼,三人之間的氣氛還算融洽。抬頭是高懸的明月,麵前是莽莽榛榛的大山,底下是奔流不息的江水。此地居高臨下,要是在白日估計可以俯瞰整座埠州城。當年造這樣一座道觀,非是有錢就能辦到的。不說這建築材料,單就那尊一丈多高的元始天尊塑像,陸無虞到現在都沒想通是如何弄上來的。浮雲間、浮雲島、浮雲觀,要說這其中沒有關聯,兩人是不信的。冥冥之中,他們覺得自己是被某種力量牽引來的這裡。浮雲觀有他們要找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