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麼一句痞氣十足的話，陸無虞和江有汜哭笑不得。若是尋常東西，丟了便丟了，但老道手中捏著的正是他們連月來尋找的“牛皮紙”，是殘缺的雲文經。這份顯然是陸無虞從蒙麵人手中奪回來的，為此，陸無虞甚至險些落入了歹徒手中，其中的凶險可想而知。如今老道卻攥著它不鬆手，這如何不讓江有汜心急，當即軟語懇求：“老先生這個東西對我們很重要，您就還給我們吧。”“想我還給你們也不是不可以。”老道一雙精明的眼睛在眼眶裡轉了幾個圈，目光在兩人身上走了幾個來回，才緩緩道，“這東西看著不值幾個錢，但既然對你們很重要，那定然是值一些錢的。”既然要錢，為何不在一開始就承認自己是救命恩人，然後以此跟他談錢，反倒是用撿來的東西跟他談條件？雖然心下疑惑，但陸無虞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畢竟能用錢解決，就少了許多彎彎繞繞。“不知老先生覺得多少錢合適？”陸無虞看著老道十分真誠地問。“多少錢合適？”老道忍不住冷哼了一聲，“老道我方外之人，能這麼庸俗嗎？”“那……”兩人被老道的反應同時搞蒙了，異口同聲道，“那老先生的意思是？”“這東西既然對你們這般重要，你們當然要拿個更為重要的東西來換。”老道捋著胡子說道。更為重要的東西？那又是什麼？兩人出門在外身無長物，碰上這麼個怪道長，陸無虞不由得有些頭大，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老先生要想什麼不如直言，我們能辦到的定當滿足。”“不瞞你們說，我們浮雲觀近段時間時常遭引牛鬼蛇神，老道此次下山就是為了尋一寶物來鎮它。老道剛才掐指算了算，你們身上恰好有這東西。”說罷，就把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隻把兩人看得莫名其妙。老道一直都神神叨叨的，這番要從他們身上找寶物，江有汜也沒覺得太過驚訝，然而他們確實沒有寶物，便隻好道：“老先生我們出門在外，不曾帶有寶物。”“老道生平十卦九不空，我說有就有！”老道顯然不信。“不知老先生找的寶物長什麼樣兒？”到此時，陸無虞約莫猜到老道要從他們身上拿走什麼，他隻是有些好奇他要這東西何用？他可不信這東西真能鎮壓牛鬼蛇神！“世間之貴，莫如金石；萬物之色，唯黑至純。隻有這既黑且貴的東西才能鎮壓凶邪以保太平。老道我說得這般明白，你們該知道是什麼了吧？”老道捋著髯須等著兩人。江有汜聽罷，看了陸無虞一眼，兩人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肯定。“老先生要找的可是此物？”陸無虞從口袋摸出了黑玉指環。這次來埠州，他便把它帶在了身上，然而上山之前他把它藏了起來。千算萬算沒有讓它落到蒙麵人手裡，卻是要落入半路出現的老道手中，陸無虞無奈一笑。老道看到陸無虞手中的東西，欣喜莫名，站起來就要接過，自然是沒得手。他又望著江有汜，問道：“女娃娃你的呢？”我的？江有汜被老道問的有些觸不及防，但看到他落在黑玉指環上的眼神，一瞬間恍然大悟，最終卻是隻吐出了兩字“丟了”。話末，江有汜意識到一個問題，這老道是如何知道她也有黑玉指環的？她不信他連這個都能算到。“丟了？！”老道聽到這個，當即爆喝一聲，“什麼時候丟的？在哪兒丟的？既然丟了為何不去找回？”“這……”看到老道反應如此之大，江有汜不由得看了一眼陸無虞，這絕不是一個陌生人該有的正常反應。“老先生要找黑玉指環恐怕不是為了鎮邪吧？”陸無虞故意問道。老道好似一瞬間被人踩住了尾巴，結結巴巴地道：“萬物陰陽感應，陰陽相合才能發揮大作用，你們一男一女自然是每人有一個。”……這個理由實在是蹩腳得很，江有汜忍不住道：“老先生執意要得到這個指環，是因為認識它從前的主人，還是跟這指環有什麼淵源？”“我怎麼可能認識它的主人，老道隻不過覺得它是個寶物。”老道的眼神幾度躲閃，終究沒有逃過兩人的注視。“老先生可是孔家人？”陸無虞忽然突發奇想地問道。此地是埠州，亦是孔家的故土，他跟江有汜一到埠州就都碰上了這個道士，而這道士一路的反應透著各種不對勁，容不得陸無虞不多加揣測。聽到這個問題，老道卻是一下子冷靜了，回道：“什麼孔家人，孟家人，我是道家人！年輕人既然不想換，老道自去尋找有緣人。”說罷，轉身就要走。陸無虞看出老道說的是氣話，趕忙攔住，“老先生既然不是，就當我沒說。想要這指環，也不是不可，隻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麼條件？”老道猶猶豫豫地問道。“老先生算無遺漏，不如幫我算一個人，如何？”陸無虞笑眯眯地望著老道。老道心裡一咯噔，半晌才哽著嗓子問道：“算誰？”“我的祖父，陸超然。”“你的祖父如今是人是鬼？”老道神色頗有些惱火。“不知，還望老先生給算算我祖父如今身在何方？”說罷，陸無虞一臉真誠的望著老道。看著陸無虞這般神色，江有汜就猜到他打的是什麼主意。這老道若是算出陸超然不在人世，那就說明他此前說的“十卦九不空”都是信口胡謅，畢竟種種證據表明陸超然尚在人世。若是他能算出陸超然還活著，更或者推斷出他在哪裡，她跟陸無虞除了要佩服他的道行之外，還得思量一番他在他們麵前所扮演的角色。這一卦不好算，老道心知肚明，但走到了這一步，又退無可退。老道長歎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三枚銅錢，往桌上一撒，不甚情願地道：“人活著，活得好好的，趕得巧了，就在你們附近，這次見不到，以後隻得看機緣了。”兩人怎麼也沒料到老道會回答得如此乾脆爽快，直到聽到他說陸超然就在他們附近，兩人才突然醒悟過來——陸超然也來了埠州！這是否說明謎底就在埠州？“老先生能否再說得具體點？”陸無虞的神情有些急切。“泄露天機可是要折壽的，老道我還想多活幾年呢？”老道覷了陸無虞一眼，轉而對江有汜道，“女娃子有什麼想問的？趕緊的，老道我還要去會道友。”“老先生能帶我們去浮雲觀嗎？”比起其他疑問，江有汜覺得去一趟浮雲觀或許能夠得到更多答案。陸無虞告訴她無名卷軸中繪製的景象跟他這些時日在埠州山巒之間看到的景象很接近，聯想到此前路人說的浮雲觀是在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江有汜便猜想這浮雲觀是否就是那藏在卷軸之下的謎底。對於江有汜突如其來的請求，老道愣怔了半晌，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女娃娃，不是老道不答應，這浮雲觀你這小身板怕是上不去呀！”江有汜見老道沒有以其他理由拒絕她，便覺得這事有譜，當即道：“隻要老先生答應讓我們去浮雲觀，我們自己爬上去都行。”“既然你們執意要去，老道要是不答應，你們後頭有的是花招跟著來，不過老道醜話說在前頭，中途要是有個什麼閃失，我可不負責。”說罷，朝陸無虞把手一攤，“東西拿來吧。”到了這個份上，黑玉指環不給也得給了。陸無虞接過老道的雲文經交給江有汜。在黑玉指環交出去的那一刻，他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這東西終有一日會重新回到他手上。老道得了指環，仔細瞧了瞧，那眼神透著幾絲讓兩人看不懂的眷念。然而不過片刻，老道便又板起了臉色，說道：“太陽落山前在這門口集合，過時不候。現在散了吧，該準備的儘早去準備，彆臨了耽擱老道的功夫。”說罷朝門外喊道，“跑堂的，打包！”等在門外的侍者聽到“跑堂的”一時不知其意，待聽到“打包”才走了進來，對著包間的三人道：“請稍等，馬上為您打包。”兩人無心看老道指揮服務員打包飯菜，隻思謀著老道剛才讓他們準備的東西。陸無虞在海關供職之前當過幾年兵，野外生存那套在他看來不算什麼，不過有江有汜在，還是要準備周全一些才好上路。老道將打包好的飯菜拎起就走，走到了門邊忽然回身對兩人道：“你們這年紀的怕都是獨生子女吧，趕緊給自己買個保險。爹媽生養你們不容易，可不是讓你們拿著小命瞎折騰的。”這究竟是好心，還是變相勸退他們？兩人無奈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