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風骨氣韻(1 / 1)

浮雲間 沉音 1502 字 3天前

在靈犀路吃完飯,陸無虞又帶著江有汜去逛街。除了跟晏小池一起,江有汜極少外出逛街,何況還是跟著個男人。一開始陸無虞說要買這買那,江有汜都一一拒絕,最後他也不管她的反對,直接買了三隻兔子的布偶。江有汜看著這粉、藍、白三隻兔子,覺得陸無虞意有所指。返程的時候,看著後座排排坐的三隻兔子,江有汜有些想笑,不懂一個男人怎麼能做出這麼幼稚的事來。瞥見江有汜的笑容,陸無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大膽承認:“你不知道一個男人要是戀愛了,就會變得越來越幼稚嗎?越喜歡對方,越幼稚!”江有汜無法理解這個邏輯。“我看了下那個賣家的地址,過兩天我要出差一趟,會經過那附近,我順道去調查一下。”快下車的時候,陸無虞對江有汜道。秋季木器展召開在即,江有汜原想著等事情結束後去當地看看。既然陸無虞順路,那自然再好不過。然而陸無虞的這次尋訪卻並沒有如料想的那般順利,最終被人搶先了一步。陸無虞到了當地後很快就找到了賣家張路,然而卻被告知在前一天就有人高價買走了他手上的東西。細問之下,發現對方帶走的是一些文稿,陸無虞追問是否留有數字資料,張路卻說應買家要求永久刪除了。“那當時存儲的電腦還在嗎?”陸無虞仍抱一線希望。“在。”然而等陸無虞打開電腦,卻發現東西已徹底無法恢複,顯然對方很專業,就是防備他們。“那你還記得裡頭的內容嗎?”陸無虞追問,然而張路卻是不答話了。陸無虞事先在當地調查過張路的風評,知道這人並沒有正當職業,全靠變賣祖產過活。陸無虞剛說明來意,就被索要了一次“顧問費”,此刻見他這樣子,知道又是伸手要錢,當即掏了遞了過去。張路將票子卷吧卷吧揣進了口袋,這才開始回答陸無虞的提問。“我自己是沒仔細看的,不過我家老頭子愛研究這個。他能成為我們這十裡八鄉的鑒古專家就是靠著這個,當時他要把這一手絕活傳給我,特地拿給我看過,都是些考古筆記、研究心得、往來書信之類的,我沒興趣。可惜他死得早,如今想學也學不來了。”張路口氣頗有些抱憾。“考古筆記?”那人要考古筆記乾什麼?難道這裡頭有秘密?遲疑之下,陸無虞又問:“你能把當時的情形說一遍嗎?”“他一來就提我爹的名字,我就知道他是為了我爹的收藏來的。後來他就問當年從池州帶回去的東西還在不在,我就說在。“我一直覺得這些東西不吉利,當年我爹拿到東西沒多久,物主就死了,他自己雖然靠著這些東西賺了點小錢,他人卻也早早的死了。既然有人要,我想著賣就賣了吧。”“這些東西是從池州收購來的?”陸無虞模糊地記得江雪村夫婦就是下放在池州。“對啊,聽我爹說物主是對年輕知青。”到這裡,陸無虞已基本確定物主就是江雪村夫婦,隨即他把注意力重新轉到那個捷足先登的人身上,“來人看到東西有沒有特彆的舉動?”“這——”到這裡,張路又忸怩了起來。陸無虞也不跟他廢話,又遞了幾張過去,後者嘻嘻地收下。“一開始他隻是隨便翻了翻,”張路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他翻到那個地方的時候如我所料停了下來,問我那是什麼,我自然說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陸無虞追問。“是張牛皮紙,上頭寫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文字,我爹研究到死都沒弄明白。”“你能說下那人的長相嗎?”如果是生活在張家的人,陸無虞或可憑“時間”的能力看到他,然而對於一個在此停留不過20分鐘的人,他隻能用現代的刑偵手段。陸無虞自覺地將票子遞了過去,張路繼續往兜裡揣。“戴著個黑超遮住了大半張臉、個子挺高,聲音聽起來是個年輕人。”張路努力描述著,從發型到臉型,可見的身體特征,一一回憶。陸無虞拿出紙筆做了個快速側寫,最後在張路的幫助下完成了修正。張路看著與買家有七分相似的素描圖,不由得對眼前的年輕人大為欽佩,想著破案劇裡看到的,好奇地問:“你是嫌疑人側寫師?”陸無虞自然否認。離開張家,陸無虞並沒有直接回濱海,而是去了一趟池州,在池州他廢了不少功夫才終於找到一點線索。江雪村夫婦是下放到池州為數不多的教授學者,而教授在當時都被批做臭老九,所以基本沒有村民願意跟他們往來。後來他們在一次外出勞動中發現了好幾處盜洞,便上報給了當地政府,需要對地下文物進行搶救性發掘。當時全國都在搞運動,省裡專家下不來,當地政府就把這事交給了他們。最後在兩人的主導下,才使得這座魏晉墓葬群免於被盜墓賊洗劫一空。村裡的老人對這事還有印象,不少人還去看過文物出土的現場,還有人依舊記得那對年輕的考古學家。聽到陸無虞的詢問,便將久遠的記憶給翻找了出來。“我記得知青來沒多久,我閨女就出生了,那是68年的事了。”盧老太想起生閨女的那事兒,似乎又年輕了幾歲。“對,你家瑞雪生的時候那場雪可真是大啊,如今可見不著這麼大的雪了。”老李頭被盧老太的話喚起了一些記憶。“知青來我們這兒就是種地養豬,他們去山上割豬草,就發現了那個墓。這墓一挖就是一兩年,期間他們中有人被家裡動關係調回去了,但他們一直沒走。誰知發掘工作結束沒多久,他們就投河了。”盧老太繼續道。“他們也是為我們池州做過貢獻的啊,可惜年紀輕輕就喪命了。那時候他們雖然是教授,但日子比普通百姓難過得多,死了也是解脫。”之前搭話的老李頭繼續道。“老人家可還記得他們是為什麼投河嗎?”江雪村的死檔案裡寫得模糊而隱晦,陸無虞知道這其中有蹊蹺,但卻始終不知底細。“那時候運動那麼多,知識分子心氣高哪受得住那些把戲。現在想來教授夫人可真是美人啊,聽說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卻被那些瘋子抓去剃了陰陽頭,你說哪個姑娘受得了。“回去她就把自己剩下的半邊頭發給剃了,她丈夫為了陪她也把自己剃成了光頭,他們兩個就都頂著個光頭在墓地裡鑽進鑽出。那時我還趕去瞧新鮮,現在想來真是不該。”歎了一口氣之後,盧老太又感歎道:“那時候的人像是瘋魔了,孫家的幾個小子就儘折騰那些下鄉的人,活該他們如今絕了戶。”“那是明裡鬨得歡的,厲害的是背地裡的!”老李頭顯出一副清楚內情的樣子,盧老太見狀不甘示弱地道:“你說的不會是聞老財吧?”“不是他還能有誰?教授夫婦人沒死,東西就被他轉手賣了。那些東西可是教授夫婦一生的心血,誰受得了這個打擊!這身心煎熬不住,隻能找閻王解脫了,哎,要是活到現在也該是電視裡的人物了。”說罷,老李頭直歎可惜可惜。陸無虞一直沒有打斷幾人的回憶,直到聽到“聞老財”這個人,他問:“這個聞老先生還在世嗎?”“缺德事做多了哪能還活著?”盧老太指了指西邊的天答道,“早見佛祖去了。”“那他還有家人生活在池州嗎?”陸無虞又問。“好多年前就搬走了,房子倒是還在,你問問就能找到。”老太太話說完,就靠著躺椅打起了盹。陸無虞跟老人家道了聲謝便去了“聞老財”家,打聽之下才知這聞家是當地有名的大地主。當年把大地主聞天鬥倒之後,聞家就敗落了。聞天有一手鑒寶的好手藝,轉頭就乾起了收古董的活。沒幾年又發家了,可惜好景不長,政府嚴打文物販賣,他被舉報收監後沒多久人就沒了。返程的一路,陸無虞都在想,江雪村夫婦在剃光頭之下都能堅持做完考古工作,想來是個豁達的人,卻為何要自尋短見?難不成跟被搶走的東西有關?而這東西被他們視為生命,甚至高於生命。陸無虞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江有汜,江有汜從不知祖父母曾遭遇過如此屈辱,在如此逆境裡還能堅持做學問,這樣的風骨與氣韻,不由得讓她心生敬意。想到爸爸自小無父無母又是何其無助淒涼,而這一切的源頭不知是那個魔幻可笑的時代,還是時代下陰險作祟的人?“這是那個帶走夢石夫婦遺物的人的側寫,你看看。”陸無虞將一張素描紙遞給江有汜。江有汜接過的第一眼竟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