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厲秋節的神情裡,江有汜看出了他對浮雲間的疑問和好奇。這種疑問她在剛進浮雲間時也有,然而有一些疑問她至今都沒有得到答案。幸運見江有汜帶著厲秋節終於把浮雲間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對江有汜道:“姐,你去忙你的吧。”說罷便走到厲秋節麵前問道,“厲哥哥,院子裡的玉蘭花開了,你想看嗎?浮雲間的院子可不是誰都能進的哦!”厲哥哥?江有汜不由得啞然,從陸哥哥到厲哥哥,幸運最近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樣。浮雲間的後院,多少老客戶想要去瞧上一眼,幸運都沒答應過,今天竟然主動邀請厲秋節參觀,還真是有顏值就有了豁免權。厲秋節依舊沉浸在浮雲間帶給他的震動之中,他有些想立刻將心中的一切疑問和盤托出,然而聽到身邊小姑娘發起的去看“玉蘭花”的邀請,他心中似有一個細小的開關被觸碰了一下,令他點頭隨行。推開樓梯下麵的那扇門就可以看到浮雲間鮮少有人涉足的院子,院子很空曠,除了一座涼亭外,隻種了幾棵樹,這在寸土寸金的濱海實在是罕見。晚風送來桂子的濃鬱芳香;院內唯一一棵老玉蘭正二度開放,細白的花朵在月光下泛著柔美的光澤,偶爾還會隨風掉落幾珠花瓣。看到這般情景,厲秋節想起祖父時常念叨的那句話:“我們四個就是在玉蘭花開的時候分開的。”祖父曾屬於這片土地,到死都還念著那些或許早就在這片土地上湮滅了的故人。他有種感覺,曾經到過這浮雲間,或許是在夢中,或許是在祖父的回憶裡。幸運見厲秋節對著玉蘭樹發呆,便悄悄地回到了廳中,坐到了江有汜身邊,對她道:“姐姐你說我們的院子是不是有魔法,厲哥哥竟然跟陸哥哥一樣,一走進去就對著那樹出神?”江有汜聞言一愣,不由得抬頭看著幸運,她並不是好奇他們出神的原因,隻是有些吃驚這陸無虞竟然也來過浮雲間的後院?定然又是在幸運這裡刷臉了。猜到江有汜在想什麼,幸運嘿嘿一笑:“陸哥哥上周辦事路過浮雲間,那時姐姐上班去了。我請他喝了杯茶,順道逛了逛院子。”喝茶?逛院子?江有汜一頭黑線。送走厲秋節之後,江有汜以為兩人不會有交集了,誰知不久就接到博物館給她布置的任務,擔任厲秋節藝術交流會的主持人。江有汜想過,以厲秋節的人氣可能會座無虛席,但沒想到會如此爆棚,連通道上都是自帶小板凳的人。與價格不菲的藝術展門票相比,博物館這種免費的、且能看到真人的活動顯然更受愛好者的歡迎。然而,讓江有汜沒想到的是,陸無虞竟然也是這烏泱泱觀眾中的一員。這人在她眼前已消失了半個多月,此刻看他帶著一位年輕姑娘坐在台下,她心中顯然是鬆了一口氣,像是甩開了一個大包袱一樣。做主持這事,江有汜沒什麼經驗,與台前的工作相比,其實她更喜歡幕後。然而等戰戰兢兢到了台上,她平素的那份從容淡定也顯露了出來。經過最初的幾個暖場問題之後,江有汜將話題帶到台下眾人最為關注的厲秋節的個人藝術和成長經曆上。“厲先生從事的是現代藝術的創作,但卻對收藏、鑒賞有著深刻的認識和見解,請問您這方麵的專長是源自於哪裡呢?”“我祖父是個狂熱的收藏家,無數次變賣家財就為了得到一件在外人看來不值一文的舊東西。我家裡人都反對他乾收藏,但他從未停止過。他有個很大的收藏室,從不許外人進去,但我可以,你們知道為什麼嗎?”說到這裡,厲秋節不由收住話頭反問起台下的觀眾,台下眾人十分默契地搖頭,恰此時,江有汜順勢問道:“是不是因為隻有你支持他?”“對,因為我把我每年的壓歲錢都上交給了他。”說到這裡,厲秋節唇角露出一抹孩童才有的天真笑意,而台下更是笑聲一片。“許多看過您收藏展的朋友都被厲以勤和陸超然兩位的友情所感動,請問您生活中是否也存在這樣一位知己好友呢?”江有汜從厲秋節粉絲中征集來了許多問題,其中不乏有關異性關係之內的私人化問題,猶豫之後,她最終選擇了稍微折中的提問。“沒有。”厲秋節毫不猶疑地答道,“藝術是孤獨的,而且我沒有祖父的好運氣。他能在年輕時就遇上這麼個一見如故的人,這是一生的幸事,老了足堪懷念。”他的語調透著淡淡的遺憾與傷感。雖然場中的人很詫異厲秋節竟然沒有知己,但也在一瞬間明白了這或許就是厲秋節的魅力。藝術在他眼裡是孤獨的,知己在他這裡的定義估計也是非比尋常的。江有汜發現厲秋節這人雖然冷峭,但有時候又透著一種常人沒有的溫度,像秋夜的寒星明明很冷,但卻執著地以孤光照著路人。這就是為何她在看他的作品時,明明覺得冷,卻不覺得銳利的原因吧?“厲先生祖籍濱海,此次除了受邀回來辦展之外,還有其他行程安排嗎?”厲秋節是藝術圈的明星人物,這些都是他的粉絲關注的問題。“這些年我一直在國外,沒有機會去看祖國的大好河山,接下來我會在國內待一段時間,去走走看看。”厲秋節的回答很質樸實在,也延長了台下粉絲的期望。訪談進行到這裡已基本接近尾聲,江有汜預留了一些時間給場中觀眾自由提問。誰知一旦放開提問環節,場中的問題五花八門,不過全都是奔著厲秋節的個人情況而來,最後連他愛吃的食物、愛看的電影、喜歡的藝術家等等都被扒開了。江有汜原以為以厲秋節的冷淡個性是不耐煩回答這些問題的,還擔心會冷場,好在他都十分禮貌地一一回應,而對於某些實在不便作答的則微微一笑回以“請讓我保持點神秘感”輕鬆應付了過去。正當江有汜準備宣布今天的活動到此結束時,忽然看到陸無虞不知怎麼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這個海拔身高,一瞬間就成了整個會場的焦點,工作人員當即拿了話筒迎了上去,全然忘記了最後一個提問機會早就用完了。江有汜不知是不是因為距離太遠,而她又有些近視看錯了的緣故,她發現站在人堆裡的陸無虞竟然顯得有些緊張,臉上還有一絲尷尬。她等了數十秒都不見陸無虞開口提問,便拿起話筒道:“這位先生若沒有問題,我們今天的自由提問環節就到此結束了。”雖然曾家玉一直口齒不清地在身邊絮叨,但陸無虞全然沒當回事,隻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的江有汜。他們已許久不見,此刻聽到她的聲音通過話筒在大廳中盤旋,他想將它們一一“抓住”。就在陸無虞出神之際,他的大腿不知被什麼突然給紮了一下,使他條件反射地從位子上彈了起來。接著,他的左手被塞了一張便簽紙,隻要他照著上麵念一遍,往後她就會幫他搞定那些來自七大姑八大姨的麻煩。陸無虞不打算接這個茬,然而緊接著曾家玉又遞了一張紙條來,“以後不讓我媽找你做女婿。”看到這麼個條件,陸無虞權衡一二,覺得站都站起來了,當下便對著台上的江有汜道:“沒有問題,隻提一個要求。”江有汜有些納悶,便應道:“請問是什麼要求?”聽到江有汜冷靜而乾淨的聲音,陸無虞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跟曾家玉同來博物館,這在江有汜眼裡很可能就是三心二意的表現,這樣隻會把她推得更遠。陸無虞心中一陣慌張。“拜托了,偶像,以後能不能多多營業!”在眾目睽睽之下,陸無虞隻得硬著頭皮念完便簽上的話。陸無虞話音一落,整個現場就沸騰了起來。然而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一想到跟曾家玉的這趟交易,不僅有可能讓江有汜誤會他,更讓他沒來由得將另一個男人認作了偶像,陸無虞覺得太虧了。雖然早已感覺到身邊的低氣壓,但這絲毫不影響曾家玉享受來自四麵八方注目禮的心情。江有汜站在台上居高臨下早已看出陸無虞跟身邊的女孩子關係不一般,但這並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什麼痕跡,她所好奇的是陸無虞怎麼會是厲秋節的粉絲?但陸無虞如何跟她並無關係,所以等簽名活動結束,江有汜就領著厲秋節從員工通道退場了。然而江有汜沒走幾步,陸無虞就追了上來。江有汜停在原地沒動,而厲秋節見陸無虞過來了,便以為是來找自己的,誰知對方一句“這次不是來找你的”直接把他叫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