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若眉也是女子，還是在眾星捧月中長大的女子，她向來都對自己的容貌很是自信，雪紗這個說法，她自然是生氣的，可生氣時，她也在內心不得不告訴自己，雪紗說的其實並非完全沒有道理，雪紗的容貌，的確比她要美麗許多，縱然她也是女人，還是要為雪紗的美麗所震驚。“唉，果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這樣的好東西，還好你並沒有扔掉杯子，不然多浪費，甲耶，展小姐既然不喝，那我就賞給你，你喝了吧。”施舍般的語氣，從雪紗那張薄薄的嘴中說了出來，雪紗身後站著一個容貌可以算的上醜陋的女子，五官扁平，臉色蠟黃，嘴唇外翻，眼皮厚重，唯獨身材還算是纖細，可旁人隻要一看她的臉，又有誰會有心情去看她的身材。展若眉原本儘量克製自己不去看這樣一個女子，畢竟人都是喜歡美好事物的，在一開始見到甲耶的時候，展若眉便不止一次地在心裡想過，雪紗讓甲耶貼身照顧她，到底是存了什麼樣的心，她是那樣的美麗，甲耶是如此的醜陋，甲耶每天看著雪紗那張驚豔眾生的臉，她的心難道不會痛苦嗎。隻不過甲耶在雪紗身邊的存在感太強，雪紗的一切事物都是由她處理，展若眉就那麼看著這樣一對主仆，她們居然相處的很融洽，不由心裡很是感慨，雪紗原本就長的美，有了甲耶的對比，讓雪姬的美麗越發的放大化。甲耶麵對雪紗突如其來的賞賜一開始有些茫然，反應過來之後，臉上浮現出狂喜的神色來，她“啪”地一聲跪到地上，對著雪姬和展若眉磕頭道謝，“謝謝主子賞賜，謝謝主子賞賜。”語氣中是明顯的歡喜，展若眉看著甲耶的頭頂，心裡感覺有些奇怪，這什麼琵琶果的汁液難不成還是什麼寶貝不成，這麼興奮，她又看了一眼那血紅色的液體，眉頭皺的越發厲害，那汁液不隻腥甜，看起來還很粘稠，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東西，所以打心底裡反感喝下這樣的東西。“好了，賞你你就快喝了吧，新鮮的汁液功用才最好不是麼？”雪紗紅色的指甲敲擊著桌麵，不耐煩地道。甲耶像是怕雪紗反悔一般，急慌慌地從地上爬起來，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猛地灌了下去，“咕咚咚咚”幾聲之後，甲耶一臉滿足地放下杯子，恭敬地走到雪紗身後，仍舊是那個沉默本分的醜侍女。展若眉狐疑地看著甲耶，見她喝完也沒有其它反應，心裡有些覺得好笑，不過隻是一杯果液罷了，能有什麼神奇的效果，她居然會想那麼多。不由開始想起自己的正事來，雪紗來汴京，其實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沒有人知道她從何而來，也不知她是何身份，她就這麼帶著甲耶出現在了汴京城，展若眉第一次見到雪紗，是在烏衣巷外。她每隔一段時間會出府一次，購買自己所需的胭脂水粉，原本她並不需要經過烏衣巷，隻不過那天天氣不好，她出門沒多久外麵便下了大雨，為了躲雨，她的轎夫趕近路所以繞道有了烏衣巷。然後她就看到了雪紗，她撐著一把紅色的雨傘，穿著黑色的長裙，紅唇似血，膚色如雪，一雙白瞳觸目驚心，大雨天，街上幾乎沒有行人，雪紗一個人走在街上，像是一個絕美的幽靈。雪紗的美貌自然不用多說，一個有這般容貌的普通人走在街上，行人還會多看兩眼，更何況她還有一雙那麼驚人的雙瞳。展若眉在看到那雙白瞳時就震驚了，她認識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曾經在她最恨的那個人臉上，可是在多年以前，這雙眼睛就換了主人，展若眉沒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看到這雙眼睛。原本她並不想關注雪紗的，當年的事早已過去，而雪紗對於她也不過隻是一個陌生人，可是前幾日發生的事，讓她將這件事情想了起來，她又去了烏衣巷，結果得知，雪紗早就被回芳閣給請走了。“你說，這是不是上天安排的，居然這麼巧讓我碰到了你，而更巧合的是，我們還擁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展若眉往前俯身，看向雪紗，眉宇間儘是陰霾，此刻的她，若是讓那些認識她的人看到，必定會萬分驚訝，這個將算計狠辣都寫在臉上的女人，還是京城人口中誇讚的才女嗎？“哦？共同的敵人？”雪紗仍是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就那麼看著展若眉，白色的雙瞳動也不動。她對展若眉並不熟悉，一開始收到她帖子的時候，雪紗還以為展若眉或許隻是一個喜歡新鮮的大家小姐罷了，驕傲不可一世，隻是覺得稀奇想要看看她的樣子，所以她並沒有接受，她入回芳閣，自然是有她的理由，又如何會低賤到什麼人的請求都滿足。隻不過展若眉很是執著，一次又一次地送來請帖，最後一次的請帖，她隨手翻了一下，結果上麵寫的字，讓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又重新看了一眼請帖，至今雪紗都清楚地記著，請帖上麵隻簡單地寫了九個字，“我知道你的仇人是誰。”仇人，雪紗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感慨，她的仇人，在汴京城裡可是太多太多了，繁華熱鬨的京城裡，卻承載了她的血淚，她在這裡出生，也在這裡死亡，從此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新的人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經曆了什麼，就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依舊還活著，可她就是活下來了。“你身份尊貴，自小便養尊處優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誰又能惹你，你又能與誰結仇？”雪紗的語氣冷淡中帶著疏離，她對展若眉並沒有什麼好感，她厭惡名門閨秀世家小姐，隻因為她們命好，從一開始投胎便投到了富貴之家，享受著平凡女子連想都不能想的一切，明明大家都是一樣的人，憑什麼隻是因為身份地位不同，一個可以高高在上頤指氣使，一個隻能卑躬屈膝勉強生活。“這是我的私事，不過我的確和你有共同的仇人，你這雙眼睛，不是你自己的吧。”展若眉是何其敏感的一個人，自然能夠察覺的出，來自對麵雪紗身上的敵意，雖然她並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敵意為何而來，不過展若眉此刻並不在乎，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和雪紗做朋友的意思。隻要能兵不血刃地對付到那個人，她並不會介意雪紗對她的態度如何。“哦？你見過和我一雙一樣的眼睛？”雪紗此刻心裡是激動的，隻不過她並沒有將情緒表現在臉上，隻是伸出右手，放在眼皮上，手下的感覺溫潤，這雙眼睛她用了幾年了，從一開始看到這雙眼睛時的絕望，到現在習慣了這雙眼睛，多少個日日夜夜裡，她都過得無比掙紮。“不是一樣，而是你的這雙，就是我曾經見過的那雙。”雪紗的話模糊不清，可展若眉不會讓她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過，她看著那雙白瞳，一字一句地道:“你的這雙眼睛，是被人換給你的，對吧。”雪紗不語，隻是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展若眉，展若眉將身體放直，任由雪紗打量著她。過了很久，雪紗才冷笑出聲，“沒錯，這雙眼睛的確不是我的，可我現在想要知道的是，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你是如何知道的。”“和你換眼的那個人，是我的仇人，當年，我曾經目睹過你被扔出城外，那時候，我以為你必死無疑。”展若眉感慨地說道，她是親眼看著那女孩被扔出城外的。當時的女孩，剛剛被換了眼，還發著高燒，身體極其的虛弱和消瘦，那個時候，已經入秋，白日裡雖不太冷，可夜晚仍是一天最冷的時刻，這種情況之下被丟出城外，任誰都會覺得，女孩已經沒有救了，可誰又能想到，當初那個可憐至極的女孩子，如今居然會蛻變成這樣重新來到城裡。雪紗仍是冷笑的模樣，這麼巧合，居然會是當年的見證者，看著對麵那個一舉一動都帶著富貴之意的大家小姐，雪紗再一次覺得可笑，展若眉說話時，除了有些可惜，絲毫沒有內疚之意，當年她親眼見證她換眼被遺棄之事，不但沒有阻止，甚至連救她都不願意，這樣的一個人，曾經那麼冷血地麵對她的死亡，如今居然還坦然自若地要和她結盟，不對，不應該用結盟一詞，坦坦蕩蕩而言，就是想要利用她，讓她去對付她們二人共同的仇人。不愧是名門閨秀，這種心機謀略，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教導出來，那個換了她雙眼的女人縱然該死，可展若眉這樣的人，雪紗在心裡也為她記了一筆。“我想，你來找我去對付她，想必隻有兩個原因，要麼她身份尊貴你無力與她抗衡，要麼她身邊之人地位尊崇，你投鼠忌器，壓根動不了她，這樣的說法可否正確？”雪紗低頭玩著指甲，也不知她的指甲是由何種染料所染成，鮮紅明亮，和纖細潔白的手指對應，顯得十分好看。展若眉冷哼一聲，有些憤恨地道:“沒錯，她如今攀上了丞相，很是受寵愛，我擔心她會借機報複，所以隻能是先做準備。”“丞相？樓澈之？”雪紗的雙瞳猛一收縮，抬起頭來看向展若眉，隨即笑了兩聲，“倒是好大的能耐，誰人不知樓澈之不近女色，她居然能夠將樓澈之迷住，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她是什麼身份？想必應該也是富貴人家的女子，不然當年又如何能換了我的眼睛。”“她哪裡有什麼身份，不過是鳳棲樓裡的一個妓女罷了，她當年之所以能夠換眼，不過是有鳳棲樓在背後出力。”想到花念奴，展若眉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其實她如今這麼做，雖然有些杞人憂天的意思，可她內心卻是不安的，當年之事，除了她，做這件事的人，基本上都被她已各種理由打發了，隻有她後來收為貼身丫鬟的杏兒，到現在還跟在她的身邊，隻不過杏兒是個孤兒，賣身契在她的手上，想要拿捏並不是什麼難事。當年她探聽的清清楚楚，大病之後，花念奴燒壞了腦子，將過往之事忘記的一乾二淨，那個時候的她還是太過於年幼良善，做事沒有考慮不留後患，就那麼留了她一條賤命，造成了如今這種局麵，沒有人知道，這麼幾年裡，花念奴是不是早就已經恢複了往日的記憶，如果不是她突然攀上了樓澈之，展若眉或許會選擇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一個落入妓院的女兒，就算是父親知道了，隻怕也不會讓她進門的，敗壞門風的人，無論是哪家高門貴族都不會接受的。可就在一切都風平浪靜了之後，她卻突然攀上了樓澈之，還很受他的寵愛，展若眉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若花念奴早已想起當年之事，隻怕她很快便會對她進行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