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盼歸期(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1729 字 3天前

十二月末,隆冬,大雪紛飛。皇上呂單下令推範璧於正午時分在內城城門處斬首示眾。已經從後位墜入庶民的範瀟與自己六歲的孩子呂執也於這一日被送離昌德,前往塞北極貧瘠之地。路過市中心時,範瀟紅著眼框不忍去看,可那些民眾的歡呼聲還是刺痛她的每一根神經。她抱緊自己的孩子,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了。馮夫人已然瘋癲,卻也被當作從犯論處,判處無期。呂梁封作慶王,賜府宮外。隨和如他,隻將老實善良的寧月從浣衣司帶了出來。至於桑榆,梁妃失勢時便使了手段調離它處。此時新皇登基,需要擴張後宮,她便擠破了腦袋成了皇上的一夜歡愉,後來落得個才人等級便沒了後續。呂梁的慶王府與趙府一個在東,一個在西。趙嘉栩隻在萬事落定後去過一次,將二鳳殊死搏鬥的事情告知了呂梁。呂梁倒也淡定,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隻是眼框紅了些,轉身去撥弄窗台前魚缸裡的魚。他道,“她也算是保護了自己最想保護的人了。”趙嘉栩淡淡跟呂梁提起一樁忍冬曾經跟他提起過的舊事。“玄毅大師還是本人的時候,曾見過一次二鳳,說她命格上乘,紅鸞星動遲。”那句“帝王妻”被趙嘉栩巧妙的遮掩過去了。而當中值得探究的一個“遲”字,原來不是時間或早或遲,而是說,她在有生之年等不到的意思。呂梁聰穎,品出這話中意思,道一句,“這約莫是世間最遲的一種‘遲’。”平息戰火後,趙嘉栩被李策攬入麾下,卻隻任了一個從五品官職——司門司郎中。而任這一官職的原因隻有一件,他要完善大薊的人口普查製度。嚴如與何桉也趁這段時間一齊登門看望趙嘉栩。嚴如還是那個嚴如,他是來道彆的。他道,“左清月如今失了心智,我想帶她去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這樣,至少哪天她忽然恢複心智,也還有活下去的力氣。講來,左清月滅了嚴家,造成六部慘案……”嚴如說話的語氣頓了頓,“也是因為嚴家傷害了姐姐。如果是我,也沒有辦法克製自己不去殺他。隻是,造成那樣的後果也是她沒能料想到的。她失去姐姐這個朋友後,便再沒有了朋友。她的愧疚與心事從不被外人知道。就算在最後做出了那樣的事,大概是她的意誌已經撐著她走到了崩潰的邊沿,想要解脫了吧。”趙嘉栩有些許遺憾,“你最想做的事,不做了嗎。”嚴如最想做的事情無非報效家國。“做!”嚴如很堅定,儘管在經曆這些事情後,他最初的內心仍然沒有改變。“隻是,我想先將左小姐安頓好。等我再回來時,一定跟在嘉栩哥身後,那時候還請嘉栩哥不要嫌棄阿如。”趙嘉栩笑容淺淺,也許是他年長嚴如許多,這些舊部遺孤對他而言,竟然也親如手足了。“正好,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什麼事?”“我派出去的官兵找到褚正了。”找到褚正也完全是因為隨著人口普查製度的落位優化,這個從圍剿中撿回一條命、想著混跡人間的神醫終是無處可避,差點被黑戶處理。“真的?”嚴如雙眼放光,“褚大哥安然活著?”“唔。隻是,他怎麼也不願再踏入昌德一步。”而站在一旁百無聊賴眉間甚至有些許憂愁的何桉,此時已是皇子身份,前不久才被封做靜王,可能他太過於脫韁,才取此封號。不過何桉對這個“靜王”的頭銜一點也不在乎,原因是他親娘不願入宮,他也算是被強迫的了。心裡不免鬱結,可又身不由己。他不喜歡待在四麵高牆的皇宮之中,隻好常與嚴如一處,隻是嚴如要走了,那是他僅此唯一可聊得來的朋友。所以,他想讓趙嘉栩勸嚴如留下來著。隻是趙嘉栩卻這麼放任他離開了,何桉心裡又是一陣難過。於是索性,就賴在趙嘉栩身邊。他說,“嘉栩哥,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讓我留在你府上,管它做個侍衛還是隨從,我都行。”白憫在一旁打斷他,“靜王,你忍心跟我搶飯碗?”何桉一想也是,快要哭出來了。總之,他現在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既不想讓母親難過,又得防著皇上的威嚴。不然一個不小心,腦袋跟身體就分家了。這一年除夕,諾大的趙府冷清極了。孟重陽一早就回來了,他在石壁內將被損毀的小屋重新修葺了一番,三個多月的時間便無聲無息的過去了。此刻,他與孟晁在張燈結彩的院落裡,開心的帶著盼兒玩。趙嘉栩整理房間的時候無意翻出孟忍冬去年除夕剪的窗花,被淩亂的放在盒子裡。他端著那盒子走到院子裡,孟重陽看見那盒子裡的窗花,想起去年除夕與孟忍冬一起剪窗花的樣子。他走過去,道,“這些,你要怎麼處理?”趙繼續撚起一枚小像,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梅樹,“掛在樹上吧。”盼兒在孟晁懷裡,伸出小手想要那小像。趙嘉栩莞爾,將小像拿給盼兒,“你看,盼兒也覺得這個決定很好。”孟重陽點頭,“我幫你。”趙嘉栩點頭。日上三竿,呂梁帶著阿冷過府拜訪,見他們老小其樂融融,掛了滿樹小像,與梅花交相輝映,喜慶又情深。趙嘉栩看見呂梁到來,亦是高興。彼時的二人為了避嫌,倒也不像那時形影不離了。呂梁整天就養養魚,喝喝茶,將閒散王爺這個名號貫徹到底了。趙嘉栩則每天就盯著各地官員,大力促進實名登記,這一舉措鬨的整個大薊雞飛狗跳,還抓捕不少在逃多年的罪犯。呂梁笑著走過來。他看上去臉色紅潤了不少,從袖子裡掏出一塊長命鎖,遞給趙嘉栩,“給孩子的祝福。”趙嘉栩接過長命鎖,手指輕輕捋過鎖上繁複的紋路,道,“呂梁兄,你是來蹭年夜飯的吧。”呂梁心裡咯噔一下,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以前。他摸了摸鼻子,笑了,“不行?”趙嘉栩看著他,目光誠摯而淡然,“隨時歡迎。”到了傍晚,天空落下雪來,院子裡靜悄悄的。趙府的小廝剛準備關門,就聽馬車嘶鳴,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小廝關門的動作停了停,見馬車上一前以後跳下兩名少年,走在前的一襲紅衣,跟在後的一襲藍衣。紅衣少年興高采烈,衝著門縫裡的小廝道,“小兄弟,快去通報二表哥,就說應天沈氏兄弟前來拜年。”藍衣少年焦慮的在後麵按了按眉心,“雲思,不得無禮。”其實就在昌德宮變之後,沈氏兄弟聽聞了舊部變故,十分擔心二表哥,而後,他們竟然得了沈歙的準,可以在完成學業後去昌德小住。兩兄弟十分高興,沈雲思為此還挑燈夜戰,在學業測試時拿了個前三甲。兩人處理完學末課業時,離除夕僅僅隻有五天不到,於是一路緊趕慢趕,終於趕上了。與此同時,趙府的南院院牆之下忽然在夜裡傳來“哎呦”一聲。除夕之夜,府裡人大多回家過年了。獨自巡查的小廝聽到這聲,驀地想到少夫人曾幾何時也是這樣翻牆過府的。於是連忙去通報少爺。等趙嘉栩如一陣風似的趕到那的時候,卻見靜王何桉揉著被扭到的腳腕一瘸一股的從暗處走了出來。那年孟忍冬翻牆時強下尚有一條獵犬,也隻是磕破了額頭。而如今,這麵牆下連一株花草都不曾有,何桉卻在平地裡扭傷了腳。小廝歎息一聲,上前扶住他。原來今夜宮裡寂寥,何桉耐不住思念母親,便依托護城河偷偷出了宮。隻是他無處可去,能想到的去處隻有趙府。可惜他不想招搖,便借了孟家的道。聽完緣由,孟重陽默默上前,準備揍他,被白憫眼疾手快攔下了。不明所以的何桉直往小廝身後躲,嘴上還高喊著,“孟重陽你以下犯上。”孟重陽臉更黑了。回花廳的路上,那個小廝趁著眾人不注意,將那年翻牆事件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何桉。何桉才恍然明白孟重陽的怒意來源。隻是,能將沉穩老道的孟重陽激的動起手來,何桉絕對是個人才。除夕這頓飯,在意外之客接二連三的到來,倒顯得沒那麼孤寂了。原本空落落的桌子,此刻已圍滿了人。隻是不知為何,沈雲思與何桉被安排坐在了一起,兩個半大少年竟然為了搶一塊排骨在宴席間拌起嘴來。何桉不得不搬出“靜王”的身份。隻是初來乍到的沈雲思哪裡信他的鬼話,依然特彆神氣驕傲的將他搶來的那快排骨吃下了肚子。目瞪口呆的何桉這時才發現,雖然成了王,可“靜王”這個身份不管到哪都不好使。之後當沈雲思知曉何桉真的是靜王,並且當今皇上目前隻有這一個兒子時,他心臟突突的跳了一夜。不過他想的是,以後靜王要是成了皇上,他豈不是那年跟皇上搶過一塊的排骨的人?想想就激動。於是兩個腦回路同樣輕奇的少年不打不相識。在往後的很多年,他們彼此都不後悔當年看中了同一塊排骨。飯後,孟重陽從庫房裡抱出去年除夕時,孟忍冬留著說以後再放的煙火。何桉欣喜的怪叫一聲首當其衝。孟重陽雖然被他翻牆的事件惹的生氣,可轉眼便已經消散了。他遞了一根煙花給何桉。何桉一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隻是一瞬,他就又沒心沒肺的笑起來。沈雲思不甘示弱,拿了超多,然後分了一半塞給瓊枝玉樹般的沈永思。“我們兩個人,放的煙火要比那家夥的好看。”何桉衝沈雲思挑了挑眉,點火,發射,頓時煙火味彌漫開來,連吵鬨聲都顯得格外歡樂。那些老一輩、小一輩的愛恨情仇、家國往事終究落下帷幕,不敵萬家燈火來的幸福踏實。遠處煙霧繚繞,細雪紛紛。趙嘉栩仍是一襲白衣無暇,風采翩翩的立於抄手遊廊下。他懷抱盼兒,安靜的與院中那棵纏滿小像的梅樹相對無言。吾妻忍冬,明年除夕,你可還有煙火留給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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