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掌燈人(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1168 字 3天前

事實上在孟忍冬失蹤了這兩個多月裡,趙嘉栩一直有派出自己的親信去搜尋,整個江南地區基本都被翻了底朝天。他特彆慶幸大薊的人口普查製度的存在,這讓他尋找的難度降低了不少。但是,他也深刻的覺察到這項製度的普及性太低,有些地區依舊無法做到切實登記每位居民。所以每當遇到這樣的地區,他的親信隻能挨家挨戶的搜查、登記。當然,他打出的幌子是完善這項製度。勤王還未登基前,對他的這種行為就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畢竟像他這樣的人,還是不要醉心的政事比較好。此刻,陰暗的地牢中,聽聞玉儀這番話,趙嘉栩的心不可自抑的重新跳動起來。因為就在剛剛,馮若蘭臨死前說出的那些話,讓他有種不得不麵對現實的無力感,而玉儀的話無疑讓他重新又找回期盼。於是,他的回答極其克製,而又保有妄想。玉儀擦了一下眼淚,道。“我是黟縣人,從小便被人販變賣入宮。仔細回想那日,小姐還是為了陪我回黟縣尋找親人,才途徑北水鎮,撞見了孟小姐與她的侍女。隻是當時,我能感覺得到,小姐看見她們跑了並沒有要追過去的意思。然而,範璧少爺派來暗中保護小姐的衛兵卻沒有放過她們。那日,我跟小姐尋跡追過去的時候,戰況確實淒慘。她的侍女為救她最終也葬送了性命,孟小姐也中了毒。衛兵自然要將屍體帶回去的,不知怎的,小姐上前將這活攬了下來。她好像很開心,可是現在看來,她不過是裝作那副開心的嘴臉,好讓那些衛兵安心將收屍的任務交給她。幸運的是,那些衛兵不敢拒絕小姐,就同意了。“小姐說抬著兩個死人過街太過招搖了,就讓他們尋一輛馬車過來。於是趁著這當口,小姐給孟小姐喂下了解藥。隻是,那個侍女傷的實在太重,已經毫無氣息了……小姐的表情很沉重,她隻說這顆解藥是替孟家還孟小姐的。那時候,我才察覺到小姐想要搭救的意思。”玉儀說到這裡,稍微歇息了一下。趙嘉栩遞了杯茶給她,她感激的看了一眼趙嘉栩,搖了搖頭,“我沒有資格去喝公子這杯水。我是因馮小姐才從宮裡出來的,所以,她就是我這輩子想要忠於的人。那麼,她做的這些錯事,我理應幫她贖罪。”趙嘉栩聞言,將茶放到桌子上,淡淡道,“繼續。”些許是真的下定決心了,玉儀的聲音稍微大了起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晰。“隨後小姐借口身體不適便在北水鎮留宿了一日。孟小姐毒解後便無性命之憂了,可還是被小姐喂了迷藥,一直未醒。後來,在小姐的指示下,我找到北水鎮一個開在犄角旮旯的消遣之地裡的老板,聯係了一個販賣人口團夥,將孟小姐移交給他們了,問她們要了一具體型差不多的女屍,也就是公子那日在城樓下見到的那一具。這件事,隻有小姐跟我知道,連範璧公子都不知情……”“活著?變賣?你們這樣與殺了她有什麼區彆!”麵如死灰的孟晁最後一根緊繃的弦已然崩斷,咬牙切齒的質問跪地不起的玉儀,帶著憤怒痛惜的顫音,聽著在場所有人都身軀一震,想要落淚。“同是效忠主子,你這便是助紂為虐。”玉儀顫抖著身子朝他們磕下一個響頭,“……玉儀有罪,不敢辯駁。”趙嘉栩的心一下又一下的在生與死、得與失之間來回拉扯,早已麻木的不知疼痛。他站在桌前,手指摩挲著那杯冷茶,“所以,你跟我說這些事情,就是為了告訴我,忍冬沒有死,隻是……可能正在某個勾欄瓦舍、酒肆茶坊受儘折磨。是嗎?”“不!”玉儀抬起頭,直視趙嘉栩,道,“小姐有給他們一大筆錢,隻說讓他們將她安全帶離昌德,不許落入不乾淨的地方,不許被人侵犯,隻是讓她一輩子,無法再回京師。”玉儀的話說完了,靜靜的跪坐一旁。牢中寂靜。李策道,“你且報上那消遣之地的位置,我命人去查。”玉儀搖了搖頭,“那地我也隻跟著去過一次,還是在夜裡,不知位置。”李策見狀,對周圍的士兵使了個眼色。有人將玉儀從地上拽起來,玉儀即使被如此粗魯的對待也沒有皺一下眉頭,隻是看著那襲白衣在這獄中顯的晦暗無比時,眼淚猝不及防的砸下來。她掙紮著回過頭,對那個寂寥單薄準備離去背影叫道,“公子,我見夫人天生福相,命大的很。你要相信,她一定還完好的活著,等著你去找她。你一定要找到她……”趙嘉栩的身影頓了頓,繼續走。押送她的士兵用力掰過她的肩膀,仿佛掰斷了一般,冷聲道,“老實點……”玉儀忍痛苦笑一下。如果孟小姐還安然活在世間,小姐身上的罪責是不是又輕了一點。以前,她在宮裡總是聽那些做儘壞事的妃子會下到地獄被扒皮抽筋。如今,她的小姐是不是在某個寒冷的地方受儘折磨呢?這世間遵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不反駁,不逃避,隻是希望,能多替她受幾分苦楚。士兵將玉儀丟進牢房,剛落下鎖,就見玉儀衝自己慘笑一下,如一頭倔強的小鹿,一頭撞在牆上,額前的窟窿讓人後頸一涼。彌留之際的玉儀回想起那日馮若蘭將孟忍冬帶給那名人販子時凝重的神情。她將一袋貨真價實的金子丟給那個眼中精光乍現的人販子,道,“你可聽好了,此刻在這車上躺著的是我血濃於水的親妹妹。你記住一點,我不是要將她賣給你,我隻是出錢,讓你們替我將她帶離這個地方,越遠越好。若哪一年我心血來潮去尋她,發現她入了勾欄瓦舍這種下作之地,我這會子是怎麼找到你的,那會子也饒不了你的命。”那個人販子點頭哈腰的答應下來,駕駛著馬車沒入黑夜。玉儀問她,“既然救她,為何又將她送出去,讓她後半生孤立無援。”馮若蘭給出的回答,“我哪裡是救她,我那麼討厭她,救她的命不過是為了讓她再多嘗一點這世間的苦楚。我遵循這世間法則,善將有善報,惡將有惡報。那如果真有什麼報應,就隻管來吧。”玉儀若有所思的道,“所以其實小姐還是想讓她活著的吧,隻不過想讓她多吃一點苦頭。”馮若蘭沉默下來,沒有說話,起步往回走,玉儀執著一盞燈,快步追上,不遠不近的走在她身側。長長巷道似乎看不到儘頭,還有夜間凝結的水霧虛虛的浮在空中。主仆二人,零星燈火。讓人不禁聯想到那年仲秋夜宴,玉儀扶起跌倒馮若蘭,做了朝華殿中的掌燈人。掌燈人。點燃了往生的燈,也照亮了赴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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