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昌德城門一路南下,疾馳兩個時辰,抵達東安縣。進了縣城,黑騎放慢馬蹄。百姓都自居而讓道,紛紛駐足,似乎是頭回見這麼齊整的隊伍。嚴如跟在趙嘉栩馬後,心裡諸多疑問,這時,何桉從後麵跟上來,與他並行。他語氣輕快,眼中含笑,“喂,你還沒說嚴明到底算你什麼人呢。”嚴如淡瞟他一眼,沒理他,夾緊馬肚,快了他一截,自然就與趙嘉栩並肩而行。何桉少年心性,而嚴如對這個話題又極其避諱。兩人自然聊不到一起。不過何桉一點也不惱怒,轉而笑嘻嘻與旁人一同聊天去了。趙嘉栩見嚴如跟上來,以為他有事,便道,“何事?”嚴如見他問,直言道,“趙公子,這麼招搖過市,會不會有點危險了。”趙嘉栩單手抱著盼兒,目視前方,答非所問,“等到了就知道了。”嚴如雖然很想問去哪裡,但是在昌德時便不夠熟絡,有些話也就不想問了,馬兒的速度漸慢下來,與他拉開一點距離。趙嘉栩見他如此,亦慢下馬蹄,兩人並行。他偏過頭來看著嚴如,道,“嚴小公子,謝謝。”嚴如低下頭,“趙公子,再沒有嚴小公子了,隻有嚴如。”趙嘉栩無聲的歎出一口氣,看向懷裡的盼兒,“這孩子可有名字。”嚴如道,“小名,盼兒。”“盼兒……”趙嘉栩失神,“何時出生的?”嚴如道,“九月初六,夜裡。”“她……”趙嘉栩想起自己走的時候,“疼嗎?”“疼。”嚴如道,“險些喪命。”趙嘉栩道,“能說說這九個多月的事情嗎,我想聽。”嚴如道,“好。”九個月的事情看似漫長,可說出來,也不過是幾件重要的事情,那些沉痛的,他大多一筆帶過,當說到孟重陽以為趙嘉栩出事了,去外麵找他時。趙嘉栩皺眉,道,“我未曾遇見他。”嚴如道,“原寄托於希望他能夠找到你,指不定還能緩解一下雙方的關係。可是在忍冬姐心中,重陽瞞了她就是錯的。她心裡有芥蒂,一度連盼兒都不想看見。”趙嘉栩道,“可是對她來說,看見盼兒就會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不過,她會想通的。”嚴如道,“但願。”趙嘉栩道,“那你與褚正又是如何與她失散的?”嚴如道,“最後一次,她與二鳳伴作男裝去北水鎮打聽消息,我們等了許久也沒見到她們回來。那段時間,忍冬姐時常也在夜裡回來,我跟褚正便沒往心裡去,誰曾想,就在那日夜裡,森林裡闖入很多士兵,我跟褚大哥隻得帶著盼兒逃了。逃跑的過程中,褚大哥不幸落水。我在那附近找了許久,直到聽見傳言,才想過來看看。隻是……”嚴如疑惑,“馮若蘭明明見過忍冬姐,公子為何還要放她走。”趙嘉栩道,“若真知道她的下落,便不會拿一具假的屍體來糊弄我們了。所以何必趕儘殺絕。她終歸是忍冬表姐,是她僅存的親人了。她斷然不希望我為了她而傷了馮若蘭。”嚴如替孟忍冬覺得不值,道,“有時候覺得忍冬姐是個利落果敢的人,可現在聽你說的,又覺得她好像沒有看起來那麼堅強。”穿過熱鬨的縣城,行到一個名叫安道村的村落。整個村落平和而安定,見到黑騎都畢恭畢敬的行禮。眾人落馬,白憫連忙跑過來,看見嚴如,隻覺得眼熟。趙嘉栩介紹道,“嚴如。”白憫反應過來立即行禮,“嚴小公子。”嚴如回以一一禮。白憫直起身子,看見趙嘉栩抱著一個小嬰孩,好奇道,“這是誰家的孩子?”趙嘉栩道,“我的。”白憫吃了一驚,又看了四周,“我怎麼沒見到夫人。”趙嘉栩搖了搖頭,白憫立刻閉嘴,牽著馬離開了。那邊,何桉將馬交給隨從,聽見他們的談話,立刻跳過來,“你真的是嚴尚書家的小公子!”嚴如見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皺眉。何桉道,“怎麼一見到我就皺眉。你還沒我大,乾嘛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嚴如道,“你為何總要跟我說話。我們不過第一次見麵。”何桉不滿叫道,“那是因為我好不容易遇見個跟我差不多的大的。你看看這兒,根本沒有說的上的話。”他的聲音明亮而動聽,引得眾人側目。,一美貌婦人抱著剛從河裡浣洗過的衣裳走過來,“桉兒,老遠就聽見你大呼小叫的。”美貌婦人名喚何金娘。何桉聽到這個聲音,立刻乖覺,笑著跑過去,“娘。”眾人皆俯身一拜,“王妃。”嚴如一愣,不明這其中關係。何金娘道,“不是說了不要叫我王妃,我也不是王妃。”何桉站在何金娘身後,無奈的看一眼眾人,攤手。眾人直起身子,麵麵相覷,齊齊告辭,立刻溜了。何金娘不去看他們,隻走到趙嘉栩跟前,“趙公子,王爺午間為你私自調動黑騎的事情很生氣。你現在要去見他一麵嗎?”趙嘉栩垂眸,“待會便去。”何金娘點點頭,看見他懷裡的孩子,有些驚訝,“這是……”趙嘉栩低垂的眸子仿佛有了光彩,“內人之子。”何金娘道,“一直便聽公子已經結親,卻從未見過,不知她身在何處?”趙嘉栩沉默片刻,道,“時局混亂,不知所蹤。”懷裡的盼兒仿佛聽懂了這句話,哇哇大哭起來。趙嘉栩心中難過,一時不知該如何哄他。何金娘一陣心疼,將衣盆塞到何桉手裡,從趙嘉栩手中抱過盼兒,“這孩子恐怕是餓了。”嚴如連忙從腰間解下水袋,道,“這裡麵還有一點羊奶。”何金娘讓嚴如打開,一邊喂一邊道,“這麼小的孩子,總喝羊奶也不行。不然下午,我在村裡替這孩子尋一個可靠的乳母,公子覺得如何?”趙嘉栩連忙拜謝,“有勞。”何金娘道,“公子為王爺辛苦奔波,金娘便隻能略儘綿薄之力了。”何金娘抱著盼兒,與何桉也抱著木盆離開了。嚴如看著他們母子的身影,疑惑道,“為何你們都叫她王妃?王爺又是誰?”趙嘉栩看向村落得儘頭,目光沉沉,道,“我們找到勤王了。”勤王與何金娘的相識源於一場意外,那是勤王宣告失蹤的第五年。他躲避搜尋的官兵墜入河裡,被當時年輕貌美的寡婦何金娘所救。何金娘是孤兒,好不容易嫁了一個男人,還是個短命鬼,自此隻得跟她那個病秧子婆婆一起住。她一眼便喜歡上這個清俊的男人,救下後又不敢帶回家中,就將他藏在河邊不常去的倉庫裡。一男一女,朝夕相處,乾柴烈火就發生關係了。不過何金娘對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一無所知,而觸及身世時,勤王總是三緘其口。後來這私通的事被何金娘的婆婆夜窺發現,勤王也才知道原來何金娘是個有婦之夫的人。他怕這個婆婆將事情抖出去,便將她推入河中。秘密就成了永遠的秘密。何金娘對自己寡婦身份本就排斥,事情被拆穿後不知該如何麵對勤王,又因婆婆的死愧對已逝的丈夫,便剪下一段頭發放於床頭一走了之,隻是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已懷有身孕。時間一轉眼就是十七載,再遇見時,正巧趕到範家強製要求青年人入軍營,何桉在逃跑過程中遇見勤王軍隊。何桉聽清楚身份來曆,便熱情邀請他們去了自己村裡。分彆十七年,一朝得見,水落石出。勤王便率先帶領的百來黑騎在這裡駐紮下來。何金娘得知勤王身份後,一度十分排斥,所以不喜彆人叫她王妃,也不許何桉叫他爹。不過何桉少年心性,不謙不卑,對身份之事一點都不在意,還吵嚷著要加入黑騎,要推翻範家執政。勤王與何桉十分投緣,喜歡的很就由著他跟在趙嘉栩身後一起曆練。嚴如聽到趙嘉栩言語中提及兵權,便道,“我爹之前常與趙伯伯在書房議事,提及隱藏兵權的事情。那麼現在,軍權是在勤王手上?”“嗯。先皇為了防止樞密院軍權獨大,便秘密劃分了一半軍權給五城城主。現下,我們以安道村為點,等待他們領兵前來支援,屆時便直接攻入昌德。”嚴如聽到此,一腔熱血上湧,跪地抱拳。“公子,嚴如與範家之仇不共戴天,願跟在你身後,刀山火海,手刃範家,以安慰亡夫亡姐在天之靈。還請公子不要拒絕。”將頭重重磕在地上。趙嘉栩點頭,笑的溫和,“實在無須拜我,你這般優秀,我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