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仲秋事變(1 / 1)

冬行歌 巫山不是雲 2081 字 3天前

範皇後鳳袍加身,在侍女春歌的幫助下,攙扶皇帝步入殿中,眾臣起身,行宴會禮。孟忍冬行禮時,餘光瞥見皇帝麵色紅潤,腿腳卻不夠利索,身體大半個重量都壓在了範皇後身上。範皇後三十歲不到,個頭嬌小,體態微豐,圓臉上嵌一對水靈的圓眼睛,較之前來說瘦了些。範皇後苦於不敢讓他人近身,隻得憑她跟春歌二人之力,扶皇帝落座。落座後,春歌在範皇後耳邊說了什麼,範皇後平易近人的臉上露出一絲慌張,隻是一瞬,便被藏好了。範皇後端正了身子,望著下麵的大臣,擠出一個笑容。“皇上近來龍體抱恙,未能如期早朝,今日趁這仲秋節,將大家彙集於此,一來讓各位安心,二來皇上病發突然,十皇子也病了,今晚就請了法師為皇上與十皇子祛災祈福。”說完,範皇後抬起手中繡帕擦了擦額頭。身為尚書令的趙豫與範家早已撕破臉麵,這次麵見皇帝不容易,便起身喊道,“皇上,臣有事要奏。”那個端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的皇上並未理他。趙豫便又喊一聲,“皇上”範皇後表情微僵,抬手示意趙豫等一下,靠近皇上,耳語兩句,皇上這才轉過視線。範皇後解釋道,“黃禦醫說,皇帝屬邪風入體之症,五感失調,連說話都很困難。如果各位有什麼要問,儘量問隻需要點頭或搖頭的問題。”趙豫躬身已全禮節,“回皇後,臣想問,皇上病的蹊蹺,可有其他禦醫看過?”範皇後儀態端莊,落落大方。“趙大人這話是何意?”趙豫道,“沒彆的意思,隻是想著舉全太醫院之力診治,或許有其他解救的法子。”範衝在一旁笑道,“怎麼聽著你這話不是在問皇上,是在懷疑皇後呢。”戶部尚書錢貴嗤笑一聲,“趙大人好大膽子啊。”寥寥幾句,趙豫即刻處於下風。孟暉這個朝廷半透明看不下去各位大人為這事與自己親家鬨不愉快,好言道,“各位大人,趙大人不是那個意思……”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梁妃也出聲道,“趙大人亦是好心,我聽聞太醫院中有位名叫褚正的禦醫,對治療皇上這種病症頗有心得……”“不用了。”範皇後笑著回絕,“黃藜禦醫的醫術在本宮這裡還是過得了關的。”方才,春歌告訴她,殿外不顯眼處站了位太醫打扮的年輕人,她心中便已想好了對策,範衝在一旁充當和事佬,“諸位的意思我都明白,並非是我站在皇後一邊,而是皇後若有私心,也斷不會今日設宴為皇上祈福了。”孟暉一聽,齜牙樂道,“範大人所言極是,今日既是為皇上祈福,大家就要和和氣氣才夠誠心,心誠則靈對不對。”說完,還對範衝舉杯,遙敬了一杯。這要不是自己親爹,孟忍冬一定覺得這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可事實是,他爹就是個一無所知的一百八十斤的鐵憨憨。還敬那個大奸臣的酒?孟忍冬從懷裡摸出一塊酸杏味的糖果,想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餘光卻見皇上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正艱難挪動,那樣子就像被某種力量製住,隻餘手指尚能活動。孟忍冬不敢聲張,也不敢讓自己的專注太過明顯,眼光四處亂飄,見沒人注意這一細節,心定了大半,卻陡然看見範璧的目光,心又重新懸了起來。範璧從什麼時候開始盯著自己的?孟忍冬頭皮發麻,嘴裡的糖失去了味道,她隻好低下頭將其吐出,來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好在驅邪法師來的及時,那人頭戴凶獸麵具,身著黑白相見乾坤八卦道袍,焚香敲鐘舞劍,屋子裡頃刻間煙霧繚繞,阻隔了眾人視線。孟暉在一旁“咦”了一聲,覺著這法師沒先前看上去那般高大,可苦於煙霧看不清楚,就藏了心中疑惑,跟著後麵津津有味的觀看起來。一套法事做下來,法師要求去到隔壁皇上入眠的寢宮,替皇上的寢宮去去戾氣。範皇後未料到有這一出,拿不準主意,眼神暗瞟了一眼宴席中的範家父子。範璧正端著酒杯品酒,深邃的眸子驀然幽深起來,像是看明白一些事物,嘴角勾起抹笑意,放了酒杯,從桌子跟前站起來,離席向法師走去。範璧拿起法師的麵前香案上的另一把桃木劍,眾人皆不知他要做什麼,卻見他朝法師刺去,法師以守為攻。論武功,法師定不如範璧。忽而,範璧劍風一轉,直刺麵門,法師抵擋不住。那劍未要法師性命,隻輕輕挑開其臉上的麵具,而轉過來的那張臉,嚇的孟忍冬手上的糕點,落在了桌子上,就連趙嘉栩,也神色嚴肅,捏緊了手邊的酒杯。而範皇後處,皇上忽然顫抖起來的手,碰倒了左手邊那壺上好佳釀,灑了範皇後一身。一時兩邊都是混亂,眾人視線無處安放。“這是怎麼回事?”範皇後一聲厲喝,明顯聽出其中氣不足。尤其是那雙圓圓的眼睛,在看見麵具後麵的臉是大皇子呂梁的時候,瞪得更圓了。孟暉作為禮部尚書,出了這樣的紕漏,自是忙不迭準備起身請罪,隻是他也不知為什麼原本麵闊大耳的法師是怎麼變成了呂梁。孟忍冬眼疾手快按住孟暉,“爹爹彆慌,先等一等再說。”孟暉抬起袖子擦汗,六神無主決定聽女兒的。範璧見是呂梁,也不吃驚,臉上還有肆意笑容,持劍的手微微鬆開,木劍立即掉落在地。“不知大皇子為何變作法師,還要往皇上寢宮去呢?”呂梁也是演了一手好戲,笑道,“不知範將軍如何看穿的?”範璧眯緊雙眸,道,“一個宮外的法師,隻知道宴會設在朝華殿,又怎麼會知道旁邊就是皇上的寢宮呢?”呂梁佯裝恍然大悟,”範將軍好仔細的耳力。“範璧又道,“大皇子還是沒有回答剛剛的那個問題,為何要變作法師,又為何要去到皇帝的寢宮?”呂梁的笑略有停頓,嘴角還上揚著,眼裡不見半分笑意,“範將軍是以什麼身份質問我?”這幾年範家越發跋扈,範璧仗著自己驍騎大將軍的身份更是為所欲為。呂梁早想到有一天會被對方騎在頭上,隻是不是今天。他一改往日隨和,“我乃大薊皇長子,梁妃是我生母,開國功勳梁玄齡為我祖父。論建業功勳,你們範家有何資格!?”呂梁抬起手中木劍,緩慢在空氣中劃過一圈,“你們眾人今日得見我,卻無一人行禮,怎麼,是都要唯範家馬首是瞻?”眾臣懼是一愣,氣氛凝結如冰。範璧臉上的笑容已支撐不住。潘安在席上,見呂梁氣勢過盛,拍桌而起,道,“大皇子今日化作法師,本就叫人生疑,範將軍不過詢問幾句,大皇子何故如此生氣,莫不是做賊心虛?大皇子既說梁妃是你母妃,可知梁妃頭上還有皇後,皇後仁德愛民,百姓稱讚,敢問作為皇後的本家,範家又為何沒有資格?”“那你可知範皇後頭上還有故去的文睿皇後?而文睿皇後的親侄子就坐在那!”劍風快速劃過,指向趙嘉栩。趙嘉栩端坐在席間,手指來回摩挲著白玉酒杯,目色沉沉。潘安早已未將趙家放在眼中,“那又如何!?”“如何?”呂梁擲地有聲,“既然你要答案,我便給你答案。範將軍方才問我為何變作法師,你聽好了。隻因父皇無故病重,我想看望,卻被範皇後擋在門外。二來我本期盼今日到場,與父皇得以一見,卻被小人暗算,鎖上整整十四天,這有枷鎖勒出痕跡為證。”呂梁將木劍一丟,雙手舉至半空,寬廣袖中露出半截手臂,上有累累紫痕。潘安道,“既是被鎖,又如何出現在這!”呂梁道,“自是貼身暗衛救我,隻是沒想到,當我從暗牢中得救,調查得知囚禁我的地方正是範家在昌德的廢棄舊宅!”“夠了!”範皇後猛然起身,怒斥當場,“呂梁你休要胡言亂語!我父親為官三十載有餘,恪儘職守,為朝中大臣所稱讚。我乃一國皇後,雖無文睿皇後治世之才,卻一直安分守己,寬厚待人,未有功勞,亦有苦勞。現你僭越宮規在先,霍亂人心在後,寥寥幾句,顛倒黑白,我若真的攔你,又怎會今日設宴,將自己置於此番境地。潘大人身為禦史台掌事,行最高監察之責,好言替我父兄說話,你卻搬出文睿皇後並他那個七年前與我父親作對的趙家頂撞於他。你是想告訴眾人,我這個皇後比不過文睿皇後,就連本家也要低趙家一等嗎!?”春歌上前一步,扶住微微震顫的範皇後,範皇後臉色煞白,胸口隨情緒波瀾上下起伏,誰都不知道她此刻藏在袖中的手,一片冷汗。不知為何,孟忍冬一眼便看穿範皇後振振有詞背後的恐懼。兩人各執一詞,難分上下,不得不說,範皇後以一人力挽狂瀾,將傾倒的局勢扳正,甚至有有反壓呂梁的趨勢。呂梁步步緊逼,“如此說來,範皇後可願讓我與父皇單獨說話!”範皇後腳步虛軟,癱坐榻上,“皇上口不言,如何與你說話!”“恕我不能回答,隻是這個問題我本就不用問你。”呂梁早已做好硬碰硬的打算,他邁開步伐,目光堅定試圖走到皇上身邊。範璧一襲緋衣,長身立在他的跟前,俯視這個比自己矮上許多的呂梁,道,“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隻能以驍騎大將軍的身份誓死保衛皇上了。”風雨欲來!呂梁叱道,“我想問潘大人,若範將軍以職能之便,囚禁皇上,弑殺皇子,可否行彈劾權,定他滅門罪!”潘安伸出一隻手,顫顫巍巍指著呂梁,眼瞪如銅鈴,“我看你今日並非有事要談!你怕是要對皇上有所不軌!你這就是謀逆!”謀逆二字落在眾人耳中,似驚雷炸裂。趙嘉栩的酒杯磕在桌上,從席間站起,與對麵的潘安視線相接,縱使他再淡然,也對這種指鹿為馬的言論覺得惱怒。他嗤笑一聲,沉聲冷道,“大人對皇子不尊不敬,範家有軟禁皇上之嫌疑,你不明是非偏幫範家,可算變相謀逆?”潘安狀如忠義之士,“先祖既設禦史台以監察百官,我又怎會不以身作則!範家若真有謀逆之心,我又怎會任其逍遙法外!”趙嘉栩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既是監察百官,可包括大人自己!”潘安正聲道,“自是包括!”趙嘉栩問,“由誰監察!”潘安笑趙嘉栩無知,“禦史台內部自查,自下而上,就連最末等八品巡按也有同等監察權利。”趙嘉栩見自己目的已達到,整個人不再像之前一般緊繃,眼中旗開得勝的笑意藏的深,隻微微偏頭,示意江思邈上前。江思邈微微頷首,儘管對潘安故作大義的行為怒不可竭,可除了眼中決絕目光,麵上還是身為官家人喜怒不驚的模樣。他摘下頭上的帽子,褪去自己身上那個灰色的不起眼的外袍,裡麵是在來時特意穿上的翠綠官袍,素銀腰帶,如立於朝堂般嚴肅。他走向中央,朝那個一動不動的皇上端直跪下,咬字清晰,“臣乃應天從七品監察禦史江思邈,今日貿然出現在宴席之列,是為彈劾禦史台首席禦史大夫潘安而來。現呈上證據,萬望皇上閱後定奪。”潘安似是不相信,眼中驚詫,直直走向江思邈,“你不過區區從七品官……”剩下的話己聲輕不可聞,猛地抬頭看向趙嘉栩,又看了看呂梁,如開竅了一般明白方才他們所做的一切通通隻為這一步做打算。範皇後懸著的心一直未曾落下,見江思邈一跪,道,“皇上口不能言,又如何給你答複?”江思邈不卑不亢,“此事隻需皇上看過證據,點頭或搖頭即可。”範皇後指甲生生切進肉裡,在眾臣殷殷注視下,道,“呈上來。”江思邈將證據交由已被收買的鬆祿公公,客氣道,“還請公公將證據讀出來。”鬆祿看了眼皇後,範皇後不忍去看潘安的神情,點頭允了。潘安內心最後一道防線,在範皇後無奈而又決絕的眼神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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