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洺的悉心照料下，冬雪冬霜明顯發現，錦書的狀態好了許多，有時還會關心人幾句，又有點恢複到原來的樣子。不過，她對顧洺依舊是不鹹不淡的。在沒有為小查子報仇前，她是不會跟他和解的。“皇上為何不直接把人給她得了？雖說對逃出宮的人要抓回來嚴懲，但攻進皇宮的時候，好幾個士兵都殺紅了眼，枉殺了好多人，您還為了立軍法特地將這些人杖責了五十，可唯獨此人您就是遲遲不罰。”赤卜勒看不懂了，明明心裡最寶貝那個小阿鯉，但這麼簡單的願望也不滿足人家。楊傲一開始也沒想明白，捋了一下後瞬間悟了，“你個呆子，隻有這個人還攥在皇上手裡，阿鯉姑娘才不會了無牽掛地想離開這兒。這麼快就了卻心願，豈不是又要逃跑了？”赤卜勒臉皺成一團，“真複雜！”楊傲哈哈大笑，“所以啊赤卜勒，你隻能和草原上沒心眼的娘們兒處，像阿鯉姑娘這樣的七竅玲瓏心，來兩個你能愁掉幾斤肉！”顧洺聽了忍俊不禁，赤卜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唉，所以我最佩服的人就是皇上了！”“哪都有你拍馬屁的份！”楊傲啐了他一口。顧洺今日心情好，恭維話很是受用，笑意不覺多了幾分。赤卜勒和楊傲繼續相互擠兌，經過他們身邊的冬雪冬霜聽到幾句，沒忍住笑出了聲。顧洺對她們招了招手，二人忙收起神色，回憶方才是否有何不妥，又做錯了什麼。“皇上……”顧洺抬手，“平身吧。阿鯉她，今日可有說什麼？”二人相視一眼，冬雪上前稟報道：“阿鯉姑娘話不多，問我要了一本字帖，說是無聊臨摹著玩。”“字帖？”顧洺有些意外，“還有說什麼嗎？比如，想出去做什麼？”冬雪搖頭，“沒有。還說了……哦，今晚的菜還是照昨天的做嗎？”她照著錦書說話時的神態，將原話說了一遍。顧洺摩挲著下巴，看來她還是對吃食感興趣啊。赤卜勒和楊傲本來還想留下來，晚上和顧洺一起暢飲幾杯，可結果顧洺一點沒給好臉色，全趕回去了。“都怪你！現在這大司馬府已經不能稱為府了，這是皇上的行宮，你提什麼喝酒啊？不能說去六萃樓喝嗎！”楊傲氣得吹胡子瞪眼。“又怪我又怪我！”赤卜勒不滿地嘟囔，可他一想又覺得哪裡怪怪的，“誒，你說，皇上今天心情明明挺好的，沒道理不來兩杯呀！阿鯉姑娘又不愛搭理他，長夜漫漫的，沒兄弟喝酒，多沒勁啊！”楊傲深以為然，“你說得有點道理，走，看看去！”他們兩個躍上屋頂，隻見顧洺竟然在後廚忙活。生澀的手法，將一條魚去鱗後，切了幾刀。顧洺平時無論什麼兵器都用得慣，可唯獨菜刀，算是難住英雄好漢了。後廚的侍女在一旁，一邊愁著自己的腦袋，一邊又愁著顧洺的技術，好多次欲言又止，場麵十分滑稽。楊傲和赤卜勒兩人坐在屋簷上，呆滯地望著天。這下是真的酸了。“紫蘇，魚尾巴又不吃，為什麼不直接切掉？”顧洺問。“呃……皇上說得是，您想切便切吧……”紫蘇垂首汗顏，戰戰兢兢。果然手起刀落，顧洺把魚尾巴和魚頭全剔除了，隻留了當中的魚身。在他看來，沒有肉的地方都是沒有用途的，留著太占盤子了。魚放入鍋中後，一顆不長眼的油濺到了顧洺手背上，紫蘇嚇得直接跪下了。“皇上，要不奴婢來做吧，後廚這些醃臢活兒豈敢勞動皇上萬金之軀？”顧洺沒在意，倒是樂在其中，往魚上撒了一把辣椒。“你快起來幫朕看著點，那碗裡調的料汁是不是要澆上去了？”紫蘇忙站起來，“是，您翻個麵……”她心裡感慨，那養傷的女子是何等福氣，竟然能讓當今皇上為她親自下廚。這一身的油煙味不說，還甘願請教於一個下人，這即便是曾經的大司馬，也不可能做到的。終於，在報廢了三條魚後，一道剁椒鯽魚成形，一出鍋便辣香撲鼻，看得紫蘇直咽口水。錦書臨摹完了兩張碑帖，還不見晚飯送來，不免有些餓。奇怪，怎麼比平時晚了好些？她疑惑了一瞬，又兀自提筆臨摹。一股誘人的椒香從窗外飄進，她筆尖一頓，懵然望向站在門邊的顧洺。他擊掌兩聲，紫蘇進來傳菜。她看著那盤剁椒鯽魚，不加掩飾地咽了口水，目光明顯變得有所不同。隻是這魚透著奇怪，去頭去尾，不像尋常廚子會做出來的樣子。顧洺麵色如常地坐到桌邊，道了句：“嘗嘗。”不用他說，錦書早就想動筷了。就著剁椒一起嚼了一口，果然肉質鮮美，椒香入味，有讓人提升幸福感的神奇魔力。錦書忍不住又多吃了幾口。看他反應如此，顧洺也就放下心來。“以前不許你吃魚，就是想看你這‘鯉魚精’何時露餡。但你每次望著魚肉的眼神，就像餓狼望著獵物，你愛吃魚這件事便一直記得。”錦書抬了抬眼皮，他連她口味重辣都記得。以前他一餐隻給她吃青菜葉子的時候，她可是都會偷偷問若薇要些辣椒粉，才吃得下去的。“這魚好生奇怪，沒有魚頭我如何吃眼珠子？還有魚尾……是不是後廚換人了？”顧洺仿佛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還吃眼珠子，詫異道：“吃那做什麼？又無魚肉，我全切斷扔了。”錦書聞言，筷子停在了魚身前。“這魚……是你做的？”顧洺沉浸於等候被讚揚的自得中，頜首笑道：“你終於猜到了。”錦書抿唇，哪裡需要她猜，分明是他自己藏不住，先告訴她答案的。“夫人口味刁鑽，自然要為夫親自下廚，才能滿足你的口腹之欲。”顧洺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竟是像初見心上人的少年，既竊喜又情怯。“誰是你夫人了？”錦書可不想因為一條魚，把自己給賣了，麵無表情將筷子一擱。顧洺雖心頭一黯，但好在他有充足的耐心。“你再看我不順眼，也不要跟魚過不去，要知道，它這一生的高光時刻，就在這餐盤上了。”錦書也不是不識趣的人，他貴為一國之君，下廚燒魚、用俏皮話逗她開心，她可不能一作到底。她現在還住在他的屋簷下，雖然彆人對她都畢恭畢敬，但她也不能不知尺度。臉色擺夠了，他給了台階就果斷下。錦書看過太多例子，得寵的妃子們總把先帝的哄習以為常了。男人哄你一時，你開心他的捕獵欲也得到了滿足。但他絕不可能哄你一世，因為這個時代對於他的選擇來說，太多了。她走到內間，取了一雙金箸出來。“一起吃吧。”顧洺聽得她開口，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終於願意試著接納他了嗎？他如蒙大赦般，眼中已藏不住欣喜若狂。但沒吃幾口，他便被辣得不行。他平素口味清淡，而她卻喜辛辣。在煮魚的時候，他隻依照她的口味來，也沒想過和她一起吃，所以放辣椒時毫不手軟，這下卻把自己辣得七竅生煙。“你很熱嗎？”錦書恍若不知地問。這個壞丫頭，簡直壞透了！顧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掉進了她的圈套裡。她明明知道這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口味，還淡然看著他一口口吃。“明天，我們吃清蒸魚好不好？”良久，顧洺在灌下幾口茶後，乾著嗓子說。若隱若現的笑意在錦書眼底，她用帕子幫他拭汗，“明天你帶我出去走走吧。”顧洺順勢將她手攏在掌心，“怎麼，府裡待著悶？”錦書看了眼兩隻交疊在一起的手，“是啊，沒你的批準，我連房門都不敢出。”這句話取悅到顧洺了，他對她愈發憐惜，在額上印下一吻，“可我現在是皇帝，不能像以前那般想不上朝便不去上朝。我讓若薇陪你去城東蓮湖走走好嗎？”錦書煞有介事地歎息一聲，眉宇間儘是失落，“那我不去了。蓮湖有什麼好走的，你派個人監視我，我還不如待在府裡。”“不是監視，是保護你的安全。”“那你把我帶在身邊，不是更安全？”顧洺凝眉，知道她的心思，一語道破，“阿鯉啊，不要總用小心思來對付我，那個士兵不在宮裡也不在軍營。”錦書冷笑，“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真的隻是想出去轉轉，沒想到你卻把我當囚犯似的防著。”顧洺無奈地撫著她的手，“我不是囚著你。是怕彆人拿你來要挾我，害你吃苦。”她目及他手背上的泡，心中一軟，“上次傷你的那一刀，還沒痊愈，你又搶什麼後廚的活？”“這些和我在沙場上所受的比起來，不算什麼。你在我身上劃多少刀，我都能挨得住，但若是劃在心上，我挨不住。”錦書嫌棄地作出一個快吐的表情，“矯情！”顧洺笑著搖搖頭，目光卻愈加溫柔，“我下了朝會儘快回來陪你，你隻多睡一會兒，睜眼便能見著我了。”錦書也回敬他一個不走心的大笑臉。她沒見過比他更自戀的男人，自以為是地認為，她無聊是因為沒有他在身邊……她很是乖巧地把飯菜全吃了，對顧洺的態度也不似初時僵硬。於是顧洺趁熱打鐵，著人將奏折都搬到她屋裡來，到了很晚，他得寸進尺，試探地提出今晚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