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瑤琴(1 / 1)

青奴將泡好的茶遞至他麵前,他輕笑出聲。“麻茶隻有慕國才有,日後若是再翻此案,豈不是輕易就能叫天下人相信,是我做的?我雖此時與顧洺結盟,但此人變化多端,不得不防一腳。寒鴉葉背後最大的供應人是顧洺自己,隻要在熏了香的室內,就會變質成和麻茶一樣,飲後心悸產生幻覺。顧洺即便是稱帝,也不敢為得民心而查這件事做文章。”青奴深以為然,公子做事從來滴水不漏。“這茶進乾合殿,有幾日了?”青奴用手指比了個三。防風子衿輕叩下巴,沉吟道:“顧洺的兵馬集結快,我們也得加快了。”青奴用手勢表達:還請公子指示。防風子衿凝眉,就手邊的筆寫了一張方子,青奴一看,原是香囊配料。“青奴,需要犧牲你色相的時候到了。”防風子衿唇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把青奴看得一頭霧水。“和香囊的配方和乾合殿燃的熏香,配方是一樣的。你做好香囊後送給乾合殿的殿前侍女,她定會日日佩戴。有了她日日進出乾合殿,近身伺候,這味道會助寒鴉葉的功效,提前發作。”誰能想到,立於梨樹下的翩翩公子,下一刻就在醞釀著周密的謀殺計劃呢?青奴愁眉想著,癡於公子容貌的那些人,眼睛是瞎的吧?“青奴,我相信,你一定能一舉得勝。”防風子衿又笑著補了一句。青奴為難地接下了命令,這事情雖沒什麼難度,但……他就是欺負人不會說話!北苑裡,錦書正向嵇琴操討教琴藝,要不是日子實在無聊,她已經放棄了幾百次。“這些文人雅士的活兒,我是真的沒有天賦。”錦書喪氣地亂彈幾個音,心中煩悶。“你心沒靜下來,所以才會曲不成曲。”嵇琴操纖纖玉指一撥,琴音如流水入耳,有了安撫人心的作用。錦書閉著眼睛傾聽,想要讓自己的心沉下來。一曲還未終了,嵇琴操停下了撫琴。“怎麼不彈了?”錦書閉著眼睛問。嵇琴操細微地歎了口氣,看向前方,“比我更懂琴音的人來了。”錦書驚疑,睜開眼,就見防風子衿一襲白衣出水。見到他的那一瞬,錦書瞬間明白了什麼叫蓬蓽生輝。不過她現在並不想見他,隻掃了他一眼,複又閉上眼,對嵇琴操道:“我隻聽你彈奏的,繼續吧。”嵇琴操卻看出她逃避的心思,撇下一句:“時間差不多了,想著快到我發作的時候,先回屋了。”錦書倏然睜眼,微怒看她,她卻故意裝作看不見。院子裡隻剩下錦書和防風子衿兩人。“還在為上次的話,生我氣呢?”錦書其實並未將上次的話太放在心上,隻是不能與他再像從前般,心無隔閡的嬉笑,天南海北地胡扯。每見一次麵,也是徒增尷尬。“生氣容易變醜。”錦書漫不經心地擺弄著琴。防風子衿對她的反應,一下便會意了,溫和地笑著說:“錦書啊,你的冷言冷語,對我是沒有用的。”錦書先是一愣,她托著腮沉聲道:“太重的話我又說不出,一般的冷言冷語對你又沒用,我太難了。”防風子衿眉梢揚起,“也許我說出來你不信,你是我見過,最佩服的人。”錦書乾笑幾聲,“我的公子,我見識少你可彆逗我!”見到她後本來心情就不錯,聽到她叫他“我的公子”,著實又取悅到他了,哪怕知道她隻是誇張。“你明知這時與我虛與委蛇,對你更有利,可你卻還避著我,就想把我趕走,可見你的心有多乾淨。之前我雖然接受了你拒婚,想著感情要慢慢培養,可直到現在才明白,我那般武斷,實為侮辱了你。與旁人都有不一樣的眼界的你,自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來丈量。”錦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琴弦,“我沒怪過你,你也不必佩服我,我這樣落魄的人你是沒見過,所以才會覺得稀奇。有很多比我還慘的人,隻是想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你也會覺得他們高潔脫俗的。”“是啊,慕國有多少這樣的人,還在掙紮。可是像我這般從小在皇室中長大的人,根本聽不見他們的呐喊,整個防風家族,都聽不見。錦書,這樣的聲音,你可以多告訴我一點嗎?”他湛藍的雙目因懇切而更加純淨深邃,錦書不忍拒絕。“我們平頭老百姓不及你們,站得高望得遠。其實你們所謂的建功立業,對老百姓來說,不痛不癢,我們隻關心雨水久了,莊稼會不會淹死。出海時船隻會不會遇到大風。新上任的縣令是否管治清明。但往往,為政者隻有等出了事才去定量損失,從不會花心思去避免這些。”防風子衿若有所思,“對於縣令的調派,倒可以嚴加考核,是可以避免貪官為禍一方的。可雨水和大風如何避免?”錦書衝他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以前我們那個鎮上,就有一個神機妙算的道長,他從不坑蒙拐騙,以幫大家看天氣冷暖、風雲變幻為生。有他這麼一算,種地的、出海的、甚至經商的,就知道怎麼規避天氣帶來的損失了。人們也可以根據他說的話決定出行,即便偶有一次出錯,但鎮上能算的也就他一個,也無人與他計較。”“還有這般神人?五行八卦之術在雋國甚多,我隻聽過觀星師,還沒聽過預測這些的。”防風子衿由衷驚歎。“我們鎮比較幸運,可彆的地方就不知道了。所以啊,各個地方都需要一個這樣的人,最好是由為政者來指定。”防風子衿目光如炬,讚同道:“天氣預測很有必要,如開堂授課,還能將這技藝傳授下去。”錦書沒想到,她的話他竟能全數聽進去,不由內心欣慰。“子衿,倘若將來你要做那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希望你能廣開言聽,聽得見與你相隔較遠的聲音。”“你今日一席話,是我來雋國最大的收獲。”他嘴角不覺上揚,“能在深宮中聽一小女子說這些,是幾年的前的我,想想都覺得荒謬的。錦書,偏居一隅實在委屈了你,也委屈了天下,苦難而不得言的百姓。”錦書淡淡道:“我若出仕,對我來說才是荒謬。放心吧,天下比我有見識的人,比比皆是。”“你既不想離開雋國,我也不強求。不過,我到了慕國後,與你書信,探討治國安民,你總要不吝賜教吧?”防風子衿笑著問。錦書心中泛起感傷,她對他有過心動、相惜、愧疚、埋怨,可這些複雜的情緒,依舊無法生出一個跟他走的理由。以後再見,也不知是何時。她已經無法完全隻當他是摯友,也知道他不想斷了聯係的心思。“我亦不知今後會飄零何處,無法給你準確的地址。”防風子衿卻似看透一切般,撫琴輕笑,“放心吧,我比你更知道你會在哪裡。”錦書歪著頭,讀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但他知道,話一旦說出,聰慧如她,必定能琢磨能其中含義。瑤琴撫儘離彆之意,錦書心中難受,獨自在北苑自斟自飲了好半天。但混混沌沌間,她突然想到,防風子衿會否和顧洺達成了某種協議,才會願意不再爭取,回慕國?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自當隻有眼前摸得著的利益,才會願意各自妥協。而他臨走前的那一句話,好像她今後的去處已經被定了似的。她心底萌生出宮的念頭。她沒有絲毫猶豫,托人傳話給徐真儀。到了夜裡,聞聲大驚的徐真儀,就出現在了北苑。錦書倒沒有太過驚訝,這就是徐真儀讓人舒服的地方,都是曾經落魄的人,不用講太多禮數。“你瘋了嗎?皇上還沒解你的禁,這時你再落個私自出宮的罪名,被殺頭無疑了!”徐真儀不理解地說。“你信不信,皇上現在無暇顧及這些。如果我現在不走,可能以後都走不了了。”錦書語氣平淡。“究竟發生了什麼?”徐真儀驚疑。“我總覺得,要出大事,不過禍不及你們宮妃,隻是我這小卒子,要早早另做打算了。”“彆說我都不知道你說的大事是什麼,你在宮裡,我和雯妃還是可以護得住你的。”錦書眸子清澈,握著她的手搖頭道:“不,沒人護得住我。”徐真儀知道她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請人幫忙,可她並不覺得此時出宮是好事。“錦書,現在外麵一片荒涼,連好多客棧都關了,你出去,根本沒有活路。”“隻要離開了皇宮,我自有辦法。我就沒想下半生都在宮裡過,早晚都是要走的,正好趁現在皇上忙著平息慕國的事,不會顧上我。我就這樣出宮,神不知鬼不覺。”徐真儀狐疑地看著她,“莫不是宮裡有人要為難你?”錦書自嘲地笑笑,“不是有人要為難我,隻是……宮裡的日子太漫長了,我已經荒廢了這麼多年,不想繼續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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