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春心(1 / 1)

崔貴妃連連擺手,全無半點囂張氣焰,“不不不……原來是大司馬的恩人,那於我雋國,也是有功之臣了!怪我,怪我!巧喜,我方才就說總感覺怪怪的,你怎麼不把人看清楚!差點就冤枉了一個無辜的人。”被叫作巧喜的替罪羊忙大聲賠罪,“奴婢該死!夜裡沒有看仔細,回去就自領掌嘴!”崔貴妃轉而對顧洺歉意地笑說:“本宮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奴才,讓大司馬見笑了。改日定請你府中女眷來我宮中喝茶賞花。”顧洺不以為意地回以一笑,作揖道:“不敢不敢,是貴妃抬舉了。”崔貴妃不再客套,因為她恨不得現在直接隱身了。錦書如釋重負,“連貴妃在你麵前,都大氣不敢喘,大人可真是一張行走的免死金牌啊!”“想沾本大人的光,也得有表現才是。剛才替你解圍,崔貴妃以後都不會再找你麻煩,定會護著你都來不及。”“嗯?不會吧?”“全宮隻有她知道你是我的‘恩人’,不管是誰刁難你,我都會算在她頭上。”錦書瞠目結舌,“啊?她怎麼會這麼想?”顧洺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她在後宮沉浮這麼多年,怎麼會連這點東西都想不到?”“哦,哦——”錦書懵懂地撓撓頭。“這就是權勢帶來的好處。”顧洺眼睛如星辰般閃爍了一下,這句話從一身官服的他嘴裡說出來,竟然有幾分孩子的稚氣和炫耀。錦書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原來身居高位的人,是真的會因為強權帶來的便利,而沾沾自喜的。“這官服上紋飛禽,下紋走獸,大人這一身錦衣端方,不正隱喻著衣冠禽獸?”顧洺不怒反笑,“阿鯉啊,成為禽獸才能讓萬靈懼怕,有了懼怕,他們才會認同。這世間本就已獸行遍野,想要驅逐他們、統治他們,必先自己長出尾巴和刺背。”“長出尾巴和刺背後,還能再變回人的樣子嗎?”錦書目光澄澈,凝視著他問。顧洺沉默,負手望著天邊那輪明月,它圓潤得找不出一絲破綻,卻不知究竟為誰而亮。“這個問題,我現在也沒法回答你。”人這一路走來,誌向會變,心態會變,曾經陪伴著的人,也會慢慢離開,那初心是否會變呢?顧洺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堅定,滄海桑田,都磨不平自己的意誌。可時間是多麼殘忍的東西,尚還年輕的他,還不足以預測到,未來發生的種種,會不會改變他。“徐昭儀已把銀子儘數還清,衝她這份守信,本官也會注意著她父兄的。”顧洺說。錦書朝劉海吹了口氣,“大人跟我說這個,無非就是告訴我,你同時也幫了我唄。上次是給你做劍穗,這次是什麼呢?剛才你救我,索性這回為大人做一個有意義的東西吧。”“有意義?”顧洺心潮起伏了下,眼中的亮彩很快被掩蓋過去,若無其事地問:“你想做什麼?”“大人生辰那天,再告訴你答案吧。”錦書俏皮地眨眨眼睛。“你還知道我生辰?”顧洺挑眉,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在府裡的時候,偶聽他們說起的。”“好,生辰那日,我等你給我的答案。”中秋宴上出了刺客,雋國與朔北的關係更加緊張。皇帝對眾臣上表請求出兵朔北,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在他看來,隻要朔北的鐵騎還沒打到家門口,能用錢財解決的問題,就不用武力解決。一旦用到武力,難免又要依靠顧洺,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朔北越坐不住,皇帝的龍椅也就越坐不住。起先主張“求和派”的大臣們,眼見雋國日益走下坡路,開始動搖戰線,有向“主戰派”倒的趨勢。這時候,顧洺卻開始準備過起賦閒生活,慢慢磨大臣們的性子。他撫摸著懷中的一團毛絨,心中一沉。糟糕,兔子又忘了給她帶進宮了。午後閒來無事,錦書逗弄著被捉進瓶子裡的一隻麻雀。“不如給防風子衿拿去吧,他被囚禁在宮中一定很無聊。”她喃喃自語。汀雨湊過來一顆小腦袋,“小主帶我一起去吧,青奴一定也很無聊。”錦書苦惱地支著頭,“我怎麼有你這麼沒出息的侍女……”而汀雨已經跑到門邊,喜出望外地衝她招手,“奴婢已經準備好啦!”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珈華蹦蹦跳跳地擠進屋子裡,熟稔地把披風掛在架子上。“錦書,你在呢,我有好多東西要問你!”珈華興奮不已。汀雨難免說了句風涼話,“公主,你問小主?她可是個六根沒開的人。”“汀雨!你急著見青奴,自己先去!”錦書大叫。汀雨撇撇嘴,出去坐石墩上等了。珈華難掩嬌羞,眼中星燦流光,仿佛要說的人就在這屋子裡似的。“你們昨天見麵,都說些什麼了?你給他的劍穗,應該收了吧?”錦書昨晚就見顧洺的劍上掛了劍穗,他們的見麵被她策劃得應該挺成功。“他對我太過恭和,隻是問了許多關於劍穗的事。”“啊?那你怎麼說的?”“我說這是你教我做的。然後他說‘真好看,我很喜歡’。”看著珈華模仿他的樣子,將場景再現,錦書心中湧上莫名的滋味。她晃了晃腦袋,什麼時候這麼小氣,還跟珈華計較這些了?不行不行!第一次見麵,就對女孩子說這麼明確表達滿意的話,顧洺一定不是什麼專情的男人!“他是說劍穗好看?還是你好看?”錦書傻傻地問。“當然是劍穗!”珈華大聲道,“第一次便誇本公主好看,豈不是太過輕浮?錦書,謝謝你臨時給了我劍穗,他說他會一直佩戴於劍上。”錦書心裡嘀咕,還不是被逼的。珈華反複回想顧洺說“真好看,我很喜歡”這句話時的神情,不禁暗自癡笑。在她眼裡,顧洺就是光芒萬丈的大英雄,哪怕他是父皇的死對頭,這也隻會讓她覺得能與父皇抗衡的人,才是值得托付的人。錦書直皺眉搖頭,不想再打擾她,於是抱起裝著麻雀的瓶子走出去。她因不想被太多人看見,所以挑了最冷清的路走。但後宮是個從來沒有規律的地方,你永遠能在最僻靜的路,遇到最不想遇到的人。錦書在心裡歎了口氣,這方圓一裡都是柳淑妃的脂粉香,她早該想到人還沒走遠的。“給淑妃娘娘請安,給襄貴人請安。”二人見到她後先是一愣,柳淑妃半掩著還沒哈欠完的嘴,本習慣性地無視,可今日不同了,她麵容親切地跟錦書笑了笑。還是襄貴人反應快,見錦書還半蹲著,忙上前攙扶,“妹妹哪來的這麼多禮數?”錦書和汀雨都嚇了一跳,從前連正眼都不會看一眼,現在突然這麼親熱,唱的是哪一出?柳淑妃嫵媚生輝的眼睛,在錦書身上轉了一圈。心道:從前幾乎都沒見過這個人,如今這麼一看,確實是個美人坯子。難怪,是連大司馬都要護著的人。“這位錦繡妹妹,你年齡尚小,若是在雯妃那兒,吃穿用度有缺的,儘管提出來,我們姐妹自當幫你。若是寂寞無聊了,改日本宮跟皇上說,多指幾個人給你使喚,也好給睦春宮添些人氣。”錦書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淑妃娘娘,我叫錦書……”柳淑妃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名字!雲中誰寄錦書來,你家中必是書香世家。”我家中若是書香世家,我還會落魄至此嗎?錦書在心裡嘀咕。“比起娘娘您還是差之千裡,錦書資淺魯莽,自當以娘娘們為表率。”柳淑妃聽了幾句好話,臉上自然欣喜,“得空了,可以多來錦合宮走動走動,”她經過錦書身邊時,附耳悄悄說了一句:“皇上經常廿五來。”錦書淩亂在原地。“小主,你是不是偷偷被皇上臨幸了?柳淑妃她們為何看見你畢恭畢敬的?”汀雨親眼目睹後,驚得合不攏嘴。“瞎說什麼呢,就算被臨幸了,也不至於能越得過柳淑妃吧。”放在平時,柳淑妃和襄貴人可是連正眼都不會看她一眼的,這時候這麼親熱,還親自授以“後宮攻略”,柳淑妃最後那句,顯然是避著襄貴人說的。這些反常的行為,定然是因崔貴妃的授意。她們都是看在顧洺的麵子上,才會對她另眼相看。瓶子裡的蝴蝶撲閃了幾下翅膀,掙紮得分外吃力。錦書和往常一樣歡喜地蹦進離宮,沒見到青奴的身影,卻見內室的簾子合著,心想防風子衿應是在午睡,不忍心打擾,便一直坐在外麵剝核桃,想等他醒了定會小餓。聽到聲響,青奴掀開簾子,看到錦書後愣了一下。“青奴,他還在歇著嗎?”錦書問。青奴沒想到她突然登門造訪,低頭躲閃開她的眼睛,舉起手比劃。錦書皺著眉,也不懂他比劃什麼,拄了拄汀雨,可汀雨一臉花癡,早已沉醉在青奴的一舉一動中,才不會管他想表達的意思。青奴歎息著搖搖頭,隻好作罷,帶錦書去內室。錦書懷著一肚子疑問,進去後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停住了腳步。防風子衿半裸上身,白色的繃帶從肩膀纏過他的胸口,他蒼白的麵孔猶如指尖輕觸便會融化的雪,冰冷、脆弱。當他看到錦書時,意料之中的震驚使他強撐著衝她微微一笑,狹長的雙眸如沉寂的青翡,沒有溫度卻難掩高貴冷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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