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整個人僵住,臉上的灼熱感快讓她自燃了。她有一絲慌亂,明知顧洺一句話裡半句都是假的,可還是不由自主地認真了。他隻說了一個字啊……“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大司馬魅力出眾,我怕一‘進取’就被彆人的目光瞪成個馬蜂窩,太不劃算了。”顧洺原本舒展的眉緊了緊,旋即雲淡風輕一笑,“你說得對,本大人乃萬人心中的良配,本就不是容易動心的人。”錦書撓撓頭,用大大咧咧的笑掩飾自己的不自然。“呃……”她欲言又止。顧洺負手而立,“現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咳咳,我是想說,不,請求你——下次進宮可不可以把我的小可愛帶給我,上次走得匆忙……忘記……帶走了……”錦書越說聲音越小,自覺對不起兔子。“你還記得它呢?”顧洺冷哼。“唔,對不起嘛,你幫我說聲對不起,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它的。”錦書支吾道。顧洺看了她一眼,“我送給玉瑚了,她很喜歡,君子不奪人所好。”說完,負手離去。咦,我哪句話得罪他了嗎?為什麼起初還好好的,後來說話都冷冰冰的?錦書滿腹疑問。顧洺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陰晴不定,實在不敢靠近。她一想起他離開前的臉色,忍不住瑟縮了一下。顧洺一回府,就直奔書房,發現原本在籠子裡的兔子不知去向,當下就緊張了,立刻叫來若薇。“兔子去哪兒了?”若薇見籠子的門壞了,一頭霧水,“屬下也沒盯著,許是自己咬壞了門跑出去了吧……”顧洺沒等她說完,就快步走進了後院,像一陣疾風,若薇跟都跟不上。堂堂的大司馬,就這樣在草叢裡翻來翻去地找一隻兔子,路過的家丁皆側目好奇,這樣心急如焚是丟了什麼貴重的東西嗎?遍尋不得,顧洺懊惱地拍拍袖子,心想,再去圍場獵一隻差不多的吧。反正阿鯉傻得很,十有八九看不出。都怪一時鬥氣,他沒真想不把兔子還她了,就是想讓她也失望一下,等過幾天,他就把兔子帶進宮,結果兔子像有靈性似的自己跑了。若薇在書房找了一遍後,前來彙報,“大人,書房沒有。您……可找到了?”顧洺搖搖頭。“屬下再去尋!”“若薇,你馬上下達給府中所有人:見到兔子不可捕捉,立刻向我彙報,不得驚嚇到它。”“呃,是!”顧洺揉揉眉心,準備召集赤卜勒他們明日去圍獵。“大人,你回來啦?”玉瑚清亮的嗓音傳來,顧洺倦怠地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剛要回絕她習慣性的晚膳邀請,她做的菜確實不錯,可他現在沒心情。卻見玉瑚身姿嫋娜,懷抱著毛茸茸的一團,笑盈盈地走過來。顧洺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阿鯉的小可愛嗎?怎麼真的在她那兒了!“大人今日累壞了吧?”“這兔子你哪兒來的?”玉瑚一愣,“不知怎麼我院子裡就跑進來一隻兔子,性子很溫順,玉瑚就想養它。大人你瞧,多可愛呀!”“這是我養在書房的,太久沒逗它,自己跑出去了。”顧洺的眼光始終沒離開過兔子。玉瑚瞠目結舌,“大人什麼時候也對這些小動物有興趣了?大人事務纏身,定沒時間照顧它,不如就讓我來照顧吧。”顧洺見她也很喜歡兔子的樣子,如果這時果斷拒絕,怕她麵子上也掛不住,可兔子他斷不會送她的。“我最近在效仿前朝畫家臨摹兔,還未有所成,它還不得離開我書房半步。”顧洺語氣不容置疑。玉瑚眉梢微微下垂,惋惜地把兔子抱給他,“那大人記得喂,若是臨摹完了,可以送給玉瑚嗎?”“一隻兔子罷了,我讓赤卜勒去打一窩來。”顧洺心情頓時大好,豪氣地允諾。“一窩倒不必……隻是我與這兔子投緣,喜歡得緊……”玉瑚想都沒想過,顧洺竟然在這件事上如此小氣,想來一隻兔子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他也沒有熱衷書畫的先例,可就偏愛這兔子。顧洺晚間著人送了好些首飾去玉瑚屋裡,這舉動卻更讓玉瑚心生疑慮,一隻兔子能用這些價值來補償?到底是什麼來曆的兔子,能讓大人寧可用一個拙劣的謊言來騙也不願送她?若薇找來了人重新給兔子打造了一個窩,甚是結實,顧洺看後非常滿意,總之到給阿鯉那天前,都不會讓它再有逃出去的機會了。“你這隻笨兔子,找不到本大人等著就行了,亂跑什麼?這戰戰兢兢的樣子,跟你主人簡直如出一轍。”兔子似能聽懂他的話一般,默不作聲地把頭撇到一邊,冷傲得很。錦書煩躁地在桂花樹下坐了一下午了,手裡搗鼓的東西還是沒有形,腳邊的絲、棉倒是落了一地。汀雨在雯妃寢宮幫完忙出來,就見到她焦頭爛額的樣子。“小主這是在乾嘛?”錦書如同看見救星般,拉住汀雨,“汀雨你可來了——你知道劍穗怎麼做嗎?”汀雨坐下,“劍穗?小主怎麼想起做這個了?”“唉,是彆人托我做的。”汀雨瞬間明白,曖昧地看著她道:“小主該不會是看上哪個侍衛了,準備月圓之日送給人家吧!”錦書乍然羞臊,啐了她一口,“說什麼呢!我隻是覺得這物什好看,你不會的話就算了!我不做了!”汀雨忙笑著攔她,“彆嘛彆嘛,好好好,小主喜歡,奴婢拚了命也要教的!”“那你說,這裡要怎麼纏呀?”“小主彆急,這個是要耐心編的,可不是纏來纏去的。”汀雨說著,手下如生花般,不一會兒就編出了結。錦書全神貫注,眼睛都來不及細看,氣急敗壞地打了她一下。“你慢點!”“是是是!我慢點小主可要看好咯。”錦書照著她的樣子,總算劍穗初具雛形,她心裡還有些小得意。汀雨看著她不解地問:“可是小主,這麼簡單的東西我幫你做就行了,何需你親自動手?”這話一出,錦書愣住了。對哦,她還兀自在那裡研究了一下午,何不直接讓汀雨代勞呢?難道,從一開始她就把劍穗當成是自己的心意,而不是敷衍顧洺的任務?錦書腦子裡亂糟糟的,使勁捶自己的頭,也不明白什麼才是自己一念之間的想法。“哎呀小主彆捶了!你都不疼嗎?”汀雨抓住她的手。錦書歪著腦袋,“隻是迫不得已答應的,我怎麼上心了呢?”汀雨促狹地用手肘拄了她一下,“對事上心情理之中,不會是對人上心了吧?有了心上人都不跟汀雨分享!”“不可能,也不可以!我們一個天一個地,相差也太懸殊了。再說了,我又不和其他人一樣,變著法地想討他開心,才不是上心!”汀雨語氣忽變得老氣橫秋,正色道:“上心可不是卑微討好,喜歡也不是非要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而是你看見什麼都會想到他,就算什麼事情都不做,腦子裡也會突然出現他說過的話。如果小主中了這兩條,那說明進入‘上心’的初期了。”錦書一言難儘地瞟了她一眼,“你這些話都哪裡學來的,每天做做女紅都能知道這麼多情情愛愛?”汀雨清了清嗓子,“咳——其實這個都是天賦,奴婢呢,雖然沒有相好,但小時候也暗戀過表哥好幾年,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自然也能慢慢領悟情愛,這就叫悟性。可小主呢……”“我怎麼了?”“一看在這方麵就是個庸才。”錦書惡狠狠地做了個鬼臉,“不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又不是多難的事。”汀雨不敢再與她爭執,咽下了到嘴邊的那句“喜歡和惦記是兩碼事”,笑著搖搖頭。“雯妃娘娘的藥快好了,小主要與我一同端進去嗎?”錦書想了想,“不了,她一見我恐怕又要勸我爭寵,我害怕聽到那些。”汀雨進去後,錦書這才想起,早上被顧洺攪得差點忘了刀蓮的事了。她得趕緊想到獲取刀蓮的法子,治好雯妃娘娘的病。防風子衿將桂花糕放進嘴裡嚼著,碎末沾在嘴角也不顧。錦書滿眼期待地盯著他的神色,“怎麼樣,還不錯吧?這可是我第一次做桂花糕,你很榮幸地成為了第一個試吃者。”“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唇齒間留有桂花之芬芳,真可謂宮廷禦宴也不過如此。”錦書嗤地笑出聲,“哪有你說的這麼好,點評得還有板有眼的。”防風子衿又拿起一塊,“既然是第一個試吃者,就要給做桂花糕的人報以一樣的心意,方可不負美味。”錦書托腮笑著打量他,“瞧你舉止氣質卓然,一派皇室貴胄的模樣,卻連嘴角也懶得擦。”防風子衿舒然地往椅背後一靠,“也許現在會是我這一生中最恣意、最放鬆的日子了。”錦書聽不懂,“為何被囚於此還會感覺恣意?”“因為在我對麵的,是毫無心機的錦書,我可以做個你的同鄉人,而不是防風子衿。”錦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能我還小吧,也許見的事多了,就也會變得有心機。”防風子衿目光溫柔,“遇到的事多了,確實會改變一個人,但未必靈魂會變。我見過江洋大盜為救一個因饑荒而瀕臨死亡的孩子,散儘自己所有錢財。他每一次劫財,都不會使人真的一無所有,但他的一個決定,卻救了一條人命。”“也就是,好人未必絕對好,壞人未必絕對壞?”“不錯,好人麵對金錢權勢的利誘時,也會動搖自己的本心,甚至做出傷害至親的事。沒有人做壞事隻有一次的,他們一旦突破自己的底線,就沒有底線了。壞人自然作惡多端,但也要看你站在哪一邊,為了自己和為了眾人,意義是不同的。”錦書似懂非懂,卻不由自主想起了顧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