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誤會(1 / 1)

錦書驚道:“是皇上來看你嗎?那我現在走還來得及嗎?”防風子衿失笑,“這不是打發走了嗎?比起看他那張老臉,我還是更喜歡看你。”“這……這不合適吧,我豈不是妨礙你的通途了?”聽見外麵有動靜,防風子衿在嘴前比了下食指,示意她噤聲,“快去被子裡,彆出聲。”錦書邊被他趕著走邊念念有詞:“咦,我為什麼要躲?後宮姐妹同氣連枝不是很正常嗎?”防風子衿很淡定地回了一句:“閉嘴。”很快,就把她塞進了被子裡,剛把頭蓋下,皇帝就進來了。他見防風子衿果真已經就寢,依舊麵無愧色,“朕有些急事要跟你說。”防風子衿抬手對青奴道:“你先出去吧。”皇帝嗅到了空氣中一抹女子才有的發香,坐擁三宮六院,他對這個味道特彆敏感,狐疑道:“方才有女子來過?”躲在被子裡的錦書用手蓋住自己的鼻息,嚇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有宮女看上了我們家青奴,來表心意,我也總不好讓她在外麵乾站著吹冷風。”防風子衿解釋得不卑不亢。皇帝便沒再多想,“你皇叔已篡權自立為帝,如今你防風嫡出一派皆受到他打壓。他現在最忌憚的,就是身在雋國的你,因為你才是防風一族最正統的繼承人。他願意用兩座城池換你回慕國,順了百姓的意還能暗中讓你死個不明不白。不過朕沒同意,一個都能篡權奪位的人,根本不足為信。”“所以,這回皇上需要我怎麼配合?”防風子衿冷笑。“每個月寫信告訴他你安好。”“嗬,安好。”防風子衿嗤之以鼻,“然後他始終以我為忌憚,而不敢妄動。”皇帝亦不以為杵,甩袖道:“這天下你除了這間院子,哪還有安全的地方?一出宮門,慕國的暗衛就會搜羅你的所在。”“如此說來,我真應該感謝皇上,庇佑我這喪家之犬。”他麵罩寒霜,聲音也是冷到幾乎能把空氣凝凍。錦書藏在被褥的黑暗中,耳朵卻一直細聽外麵的對話。聽到此,她心中驚疑,原以為他們也該是如膠似漆一番,怎麼聽著像是宿敵?還有,防風子衿的皇叔、慕國的暗衛?難道說防風子衿是慕國皇室中人,不對,應該是皇子!皇帝想利用他,先穩住野心勃勃的慕國新帝!正想著,被褥外又傳來對話的聲音。“你來雋國也有數年了,若是在慕國,說不定也成為了防風叱的傀儡。過一段時間,我會送幾個姬妾給你,憑你納娶。希望有一天,你能融入雋國,和雋國人一樣生活。”空氣陷入漫長的沉默,錦書呼吸微弱地觀察著外麵的動向,估摸著皇帝應該是走了。再不走,她可就要憋死在被褥裡了。於是她壯著膽子,掀開了頭頂一片厚重,卻不料防風子衿也剛好想給她掀開被褥,她突然探出的臉把他嚇了一跳,精巧的鼻尖猝不及防地撞在他的鼻尖上,兩人的鼻息相對,錦書腦子一懵,竟忘記了呼吸。她心神混亂地縮回了脖子,隻覺得鼻尖那一小塊都是麻麻的,轉開臉不與他對視。防風子衿啞然失笑,“剛才不還說我們是姐妹嗎?怎麼跟姐妹害起羞來了?”錦書把所有關係都理清楚了,可一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組織,隻囁喏了幾聲,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這……我是不是聽到了很多不該聽的話?”她謹慎地詢問。“怎麼,擔心自己被滅口?”她猶豫著開口道:“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解釋清楚呢?害得我以為你……哪個男人會喜歡被那麼誤會?”“如果我告訴你,你早就躲得遠遠的了,我這院子裡怎麼還會有人的言語聲?還不如將錯就錯。”錦書咬著嘴唇,心裡想著,之前之所以會有些親密的接觸,但前提也是在我沒把他當成男人,不對,呸!沒當成取向正常的男人。可是現在隻要一看他的眼睛,就會不由自主臉紅……糟糕,在宮裡和女人待久了,完全不知怎麼應對男人了!“你……很想念家鄉吧?”錦書嘗試著開口。“我不僅想念,還想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錦書驚訝於他對她說這些時,竟然沒有一點掩飾。“你是,怎麼來慕國的?”錦書問。防風子衿眼底抹過一絲驕矜,微微上揚的下巴仿佛昭示著處境落魄卻從不曾磨滅的高貴,語氣清冷。“三年前,慕國遇上了天災,連月不斷的雪埋了農田,人口減半,許多慕國人被迫南下逃亡,成為偷渡者,我父皇怒而下達追捕令,隻要抓到背棄國家的逃民,可就地斬殺。國可以窮,但不能沒尊嚴,父皇已經恩準開倉濟民,可依然遏製不住大批逃民湧向雋國。”“那雋國有沒有接納他們呢?如果接納了,為什麼我再雋國都很少看見過慕國人呢?我聽說偷渡來雋國的人被遣送回去,以免影響兩國邦交。”錦書恍惚記得剛進宮時,管教嬤嬤說過這些基本常識。防風子衿笑得縹緲如月下清寒,“可若有人存心想撕毀兩國邦交,那國勢孱弱的慕國也隻好吃這個啞巴虧。雋國人心中的護國神、大英雄,令鄰國都聞風喪膽的大司馬,顧洺,他大開城門,用熱粥和土房子引誘逃民入內。公然與慕國形成對立,無視曾經簽訂下的同盟契約。他的舉動讓慕國上下都人心瓦解,更多的逃民冒著生命危險也想逃來雋國。顧洺竟然帶兵直達邊境舊長城,親自迎接他們。他告訴我父皇,如果慕國成為雋國的附屬國,雋國願意傾力相助慕國渡此難關。但我父皇不同意,於是顧洺又給了第二條路。”聽到顧洺這兩個字,錦書思緒遊蕩了一瞬。以前隻顧過自己的小生活時,這個名字也就聽聽過了,也不常飄進她的耳朵裡。可是為什麼現在總能聽到他呢?好像還總會想起他……“第二條路是什麼?”“就是將防風一族的嫡長子送進雋國,作為質子,慕國自然不敢再對雋國的所作所為提出質疑。逃民自此之後就越來越少了,因為雋國緊閉城門,不再接納。你疑惑為何雋國裡的慕國人還是很稀少,因為顧洺並沒有把他們都留下來,而是又偷偷地送回了慕國偏境。”“為什麼要把他們送回去呢?”錦書覺得,要是她能猜到顧洺的想法,就奇了怪了,豈不是她都能做大司馬了?“這就好比一戶人家有兩個孩子,一個是親生的,一個是撿來的。慕國閉關鎖國多年,導致國人無法融入他國人群中,當年我娘也是跟隨外祖父經商,才會來到慕國遇到父皇。顧洺他畢竟不是開善堂的,不會對逃民的下半輩子負責到底。英明仁慈的形象已經深入兩國人的心中,他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所以,就賜予些銀兩,讓逃民回到故土改姓換名,自生自滅。”防風子衿自嘲地一笑,“這是一個政治家再正常不過的決定,是慕國無能,我無話可說。”錦書陷進了他講的故事中,仿佛親身經曆了這一切。可她不太願意相信,顧洺是純粹的功利心,雖說光憑那幾日的相處就這樣認為,很可笑。“但你不是他,你又如何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錦書小聲說。防風子衿沒想到錦書會從自己的角度去思考這個問題,“錦書,你了解他嗎?”錦書想了想,他策馬歸來的氣宇軒昂,捉弄她時嘴角的壞笑,和那一夜漫天的孔明燈……錦書垂下眼瞼,搖搖頭。“其實我也不了解,所以才會在這兒。”“那你把顧洺看成什麼呢?對手?仇人?”防風子衿看著她,藍眸幽深,笑著搖搖頭,“我開始後悔跟你講這些了,你問的,都是我想了很久卻都沒有答案的。”這丫頭經曆得太少,可實際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聰明。防風子衿已經確定,她和顧洺有交集,而且交集恐怕還不淺。這個時節,從窗口吹進來的風,已讓人感覺到絲絲涼意。“啊嚏——”錦書揉了揉鼻子。防風子衿起身關窗,回身時衣袖拂到了桌麵上的紙,嘩啦一聲,儘數落在地上。錦書跳下炕,麻利地幫他撿起紙,餘光瞥見上麵的“料故園梅發正好,恰似彆時嫣紅”、“看君已做無家客,猶是逢人說故鄉”。她眉心一黯,這應是他寫給家鄉的人的書信。就彆故土,連唯一能陪伴他的人都是個啞巴,這樣的日子一定看不到希望吧。她躊躇著將信放到桌上擺好,防風子衿見她愣是將原本的褶皺軋平,撫了幾下,淡淡道:“無妨,是些寄不出去的信件罷了。”錦書深感遺憾,“故國雖遠千裡,但你掛念的人一定也在掛念著你,不要這麼輕易放棄寄出去的可能……”“我來離宮五年了,我與慕國所有的通信,都是皇帝偽借我身份代筆寫的平安之語,而回信,從來就沒到我手裡過。”防風子衿語氣清冷。“太過分了!”錦書義憤填膺,“皇上……竟然是這種人!”防風子衿聳肩笑道:“這也不難理解,兩國之間除了利益再無其他。”錦書想了想,將信翻了個麵,有文字的部分朝下,疊好塞進信封。“你做什麼?”防風子衿疑惑道。“我要幫你把信寄出去!”“彆傻了,你都出不了宮,我不想連累你。”防風子衿阻攔她,手按住信封。“這怎麼是連累呢?放心,我會想辦法的,讓你的家人真真正正知道你的處境,和所想。”看著她一臉正氣,一副大姐姐為他出頭的模樣,防風子衿忍俊不禁。“那寄不出去的話你便燒了吧,我本也是想燒了的。”“彆對我這麼沒信心嘛!我會找機會寄送到慕國去的,對了,你想寄給誰?”他沉吟了片刻,“我表弟防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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