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但如果注定要死這麼多人,我卻隻能救其中的一個兩個,其餘的人和活下來的機會擦肩而過,我會更難受!你說我貪心也好,幼稚也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我都想救。沒人敢在你麵前這麼說,因為他們都習慣了、麻木了,從不質疑這件事的對錯。但我求你,是因為你心中是有天下百姓的。我知道……我可能觸怒了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們的命!”那天她視死如歸,來求他。其實她什麼都不必說,一滴淚珠,他的心就軟了。阿鯉啊,什麼時候起,我們就有這種默契了?偷偷離開角樓的錦書,正慢慢跑回睦春宮。“小主,小主你看天上!好多孔明燈!”汀雨拉了她一下,指著天。錦書抬起頭,已分不清哪些是她放的。“現在放燈可是嚴令禁止的,是誰敢這麼正大光明?”汀雨疑惑。錦書的眼中,倒映著天上橘色的燈火,“除了他,還會有誰呢?”汀雨還是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很多人說他視人命如草芥,可誰又知他心懷蒼生?孔明燈彙入天河,可誰的心都空落落的。徐真儀此番可謂是一手爛牌打活了,靠著皇帝對皇後的糟糠情懷,狠狠地博了一波好感上位。可有人歡喜,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熏籠裡焚著檸葉和紫羅蘭製成的香,錦書嗅著心脾舒暢,鼻子貪聞忍不住往熏籠前湊了湊。徐真儀掩嘴偷笑,“你可彆靠太近了,這香是北域秘香,名喚‘鴉殺’,不正經著呢。”錦書好奇地問:“為何不正經?”徐真儀拉了她往身邊坐,悄悄在她耳旁低語了幾句,錦書頓時羞得臉通紅。正說間,湄兒進來通報,“淑妃娘娘來了。”錦書懨懨道:“我不想與她打照麵,先去裡間了。”徐真儀點點頭,收起方才的輕鬆隨意,起身去迎柳淑妃。“姐姐今日怎得清閒,來妹妹這兒坐?”柳淑妃冷哼一聲,“可不是妹妹能者多勞,將本宮的活兒都分擔了去,姐姐如今莫要太清閒!”“姐姐說笑了,後宮姐妹都是為皇上分憂,隻要是皇上開了金口,臣妾自當鞠躬儘瘁。”徐真儀大大方方地跟她打起太極。“小人得誌,怕是忘了當初在頤宮怎麼哭成個淚人兒的日子。”徐真儀心中的傷疤被揭起,笑容淡了三分,“是啊,每個人都有不堪的時候,不過姐姐就這麼天衣無縫嗎?”柳淑妃麵色微變,“你一個從七品官員的女兒,要不是靠著本宮提攜你能有今日?現在竟然也敢指摘起本宮?”“姐姐今日來我這兒,不就是威逼一個從七品官員的女兒,交出那些曾屬於你的實權嗎?但姐姐也不想想,皇後娘娘出殯那日的儀式、排場,賬目都在誰的手裡?”柳淑妃臉刷地白了,食指顫巍巍地指著她:“你好卑鄙,你竟然有這功夫一項項地去算了?”徐真儀看著她的臉色心生快意,“的確,姐姐你對嬪妾有提攜之恩,但後宮的賬目不清不楚,隻怕他日皇上查起來,姐姐要儘數推到我頭上吧?所以我長了個心眼。當時你報給皇上四千兩,可我算過,實際花費要在一萬兩。這白花花的銀子都是我出的,敢情我也不是你提攜,這昭儀之位是我買的!”“沒有本宮給你這機會,你以為皇上會多看你一眼嗎!”“其實姐姐即便今日不來找我,我也正要去找你的。問問姐姐,那一萬兩白銀什麼時候還?排場可都是姐姐自己安排的,你說這筆賬是呈上去給皇上,還是拿去向崔貴妃示好呢?”柳淑妃氣得瑟瑟發抖,她原以為徐真儀就是個軟柿子可以任她拿捏,沒想到她一直都在裝鵪鶉!錦書在裡間聽著,也不禁佩服起徐真儀的算盤。這樣一來,欠顧洺的六千兩就可以還清了。凡事辦之前留個心眼,徐真儀倒是給她上了一課。“行,我還你一萬兩。”柳淑妃鬆口,一萬兩對她來說不算多,她更氣的是一直以來看不起的徐真儀,竟然和她叫板。“姐姐記性不好,這事兒原不該我來提醒你。時間過得太久,可不能再欠了。明日日落之前,希望姐姐能兌現承諾。”“才一天時間?”柳淑妃誇張地驚叫。徐真儀很驚訝地問:“很短嗎?我當初苦於籌錢的心情,姐姐也該好好體驗一番,以後才能更好地樹立後宮表率。”錦書在裡間偷笑。其實最後算下來根本不需要一萬兩,徐真儀可是砍價過日子的一把好手,最後隻用了不到九千兩。可柳淑妃才懶得算計這些,也不會管理賬目,隻能任由徐真儀宰割了,也算是給了她一個懲罰。後宮的勾心鬥角本就不是她喜的,她也就一笑而過,出了裡間的門,找近道回去了。走了幾步,看到青奴迎麵走來。“青奴,你不在離宮怎麼出來了?”青奴笑著比手勢:正要去請姑娘。公子說有一卷書上,些許文字生僻,是從未見過的,還煩請姑娘過去指點一二。錦書思索片刻,將手語前後串連起來後,應道:“也難為他讀雋國書籍,自然會吃力些,我這就隨你去。”防風子衿正眠於梨花樹下,白衣勝雪墨發微亂,冷浸溶溶月。似醒非醒,有他的地方便成了瑤台仙池。聽見腳步聲,他徐徐睜眸,見到錦書時眼裡滲透出溫潤笑意。“怪我尚未把雋國文字通曉,有些字眼隻覺得熟悉,卻想不起怎麼念了。”青奴退了出去,錦書坐到梨花樹下翻開書,“這你倒是找對人了。我在宮中太過無聊,所有的字都是在這個時候認的,以前我可不看書!”她甫一坐下,一股醉人的香氣便撲鼻而來。防風子衿本就嗅覺靈敏,她衣袖盈盈間傳來的獨特味道,竟教他不由耳後一熱,眼神迷離了幾分。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奇怪,往日也不見她身上熏這等媚骨天成的香,難道一會兒是要去見皇帝?可這丫頭分明說過,無意爭寵……“這個字念‘鑊’,你跟著我念……”錦書仿佛察覺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心中還有些氣惱地回頭。沒成想,他的臉不知何時近在咫尺,就在她轉過臉的那一瞬,他的唇就擦著她臉龐而過,意外又親密的接觸讓兩人皆是一愣。防風子衿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正當他要與她賠不是時,錦書渾然不在意地回過頭。“雖說你是皇上的人,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還是不要靠我太近,省得旁人誤會。”他的歉疚伴隨著心中的漣漪,全被她一句話噎回去了。空氣有片刻的沉默,錦書忽覺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心中又過意不去,“我不是不把你當朋友。隻是……我要努力把你當成姐妹,這樣才不至於像和你在偷情。”防風子衿啼笑皆非,“怎麼好端端地被你一說,我頭上加了這麼大的罪名?”“這宮裡,你和皇上的關係是不是隻有我知道?”“嗯。”“那不就好了!這是你知我知的秘密,我們才能做姐妹。在彆人眼裡,我們孤男寡女,可不就成了偷情?但我又不能出賣你,讓彆人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彆人給我‘私相授受’的罪名,我也隻能認了。”防風子衿明知她說的都不成立,但還是被打動了。“彆人知道也無妨,我又不與她們往來。”錦書遲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的,是最令他反感的同情,“這……不好吧?雖然我與男人接觸得少,但我也知道,男人最看重的便是尊嚴,最好麵子。想必你也是被迫的吧?不然也不會與我這麼投緣。那更不能讓彆人知道了!你也有苦衷,我不忍心見你被彆人的口水淹死。”防風子衿眸光放柔,原來她並非是看不起他,而是在維護他的自尊心。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自嘲一笑。她自己也是落魄無依,卻能有這般溫柔善良的心腸,小心翼翼地嗬護他內心最敏感的地方。他生於深宮,長於權謀,耳濡目染的皆是縱橫之術。而她,從出現到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意料之外。她的純淨、無邪,仿佛有魔力般,也能洗滌他的靈魂。“以後不要再往衣服上熏這種香了。”他冷不丁飄出一句,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繼續看自己的書。錦書愣了一瞬,方才悟出他說的意思,下意識斂了斂袖子,用手抵住額頭以遮住自己齜牙咧嘴的表情。徐昭儀的香,真是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