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人(1 / 1)

以往睦春宮中,錦書和雯妃可說是相依為命。錦書沒有位分,和秀女無異,拿的餉銀隻比宮女多幾兩。吃穿用度,雯妃接濟了她不少。可現在她臥病在床,看起來情況非常糟糕。“太醫怎麼說?”珈華眼睛腫得像兩顆桃子,“說是隻能靠著藥續命了,會定期來給母妃把脈。”錦書憂慮,珈華如今還小,雯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整個睦春宮都有可能沒了。到時候所有人皆會不知去向。“我走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了?”“母妃身子骨本就虛弱,加上吹了風受了涼,就一直沒好過了。”雯妃動了動眼皮,隱隱約約聽到她們的對話,手無力地拉住珈華的袖子。“母妃……”珈華尚稚嫩的聲音帶著哭腔,握住雯妃的手,淚如雨下。錦書哽咽,艱澀開口:“雯妃娘娘,我回來了……我還活著。”雯妃眼睛睜開一條縫,手一抬示意珈華扶她起來。錦書忙上前,雯妃發音艱難:“珈華,你……先出去,我有話跟……錦書說。”“是。”珈華出去後把門關上,雯妃親切的眼神望向錦書,依稀是當初那個溫柔靜默的江南女子,牽過她的手對她說“不要害怕,以後你就住在這兒了”。錦書再難忍眼中的淚水,暗自攥緊了拳頭。為什麼她剛從差點失去汀雨和小查子的悲痛中走出來,現在雯妃又到了彌留之際!“錦書……以後……什麼打算?”雯妃雖然行動不便,但耳朵都能聽見外麵發生了什麼。知道錦書回來後,關心的還是她今後如何在後宮立足。錦書嗚咽,“我哪有什麼打算,過一天是一天了……”“不可……”雯妃很急切地反對,“要找個能保護你的人,好好活下……活下去,這樣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誰願意來保護我,我對彆人而言根本沒有價值。”錦書自嘲。雯妃眼含期盼,“皇上!接近……皇上,寵愛……可以傍身!”一絲寒意從頭頂灌至手心,錦書陷入迷惘的恐懼中,她躲閃開雯妃寄予希望的眼神,木然而緩慢地抽回了手。“錦書!你還看不明白嗎?弱肉強食……等到……新後繼任,後宮的日子,隻會更不好過!咳咳……”“雯妃娘娘!”錦書顫抖著手倒上水,“會有辦法的,辦法不隻有你說的那一種。”她覺得空氣好悶,屋子裡的藥味和雯妃劇烈的咳嗽聲混雜在一起,像一隻無形的爪子在揪著她的頭發,質問她,你看你活得像個什麼樣子?她倉皇走出房間,叫珈華進去送藥,連眼跟前經過的徐真儀都沒瞧見,似丟了魂魄般往外走。徐真儀目光隨著她去的方向,問汀雨:“她這是怎麼了?”汀雨搖搖頭:“可能是看見雯妃娘娘那樣,太傷心了吧。”徐真儀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把一卷文書交給汀雨:“對了,這是蓋了印的批準,你家小主的事兒我已經報上去了,好在皇上也不記得她這號人,我就說是之前漏登記了的。”“謝謝徐昭儀!”汀雨感激涕零。“快彆謝我了,舉手之勞而已。進去看看雯妃怎麼樣了吧。”兩人走進屋中。錦書心裡想著雯妃方才的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乾元宮背麵。她躲在柱子後,偷偷看著宮外的輪廓,巍峨高聳,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她撇了撇嘴,皇上也不過是個快到五十的窩囊廢,被顧洺幾句話就唬住了。想到這兒,錦書又開始變得樂觀,她連顧洺的後花園都待得,皇宮還待不得嗎?她都能活著回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可不能輕易地被嚇倒。以後就和汀雨一起,做點荷包首飾,讓小查子的發小出宮了就帶出去,變賣換點銀子。不能總靠雯妃娘娘接濟,她女紅雖然不太好,但多學學總能繡出好看的圖樣。以後要留點銀子用來打點,這點錦書現在徹悟了,往日可沒少吃“窮”的苦頭。她盤算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心中都已有了畫麵。抬頭卻見崔貴妃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她匆忙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家父定有冤情,本宮要親自向皇上稟報!”聲音漸聞漸近,聽上去心情不佳,錦書心想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和崔貴妃打照麵,不然就成炮灰了。見旁邊一座簡陋的宮殿門開了一條縫,便一溜煙竄進去隨手把門關上了。崔貴妃肯定看不見她正臉,也沒工夫進來追究了。錦書暗自慶幸,大口呼著氣。“青奴,幫我把那件煙青長衫拿進來,我忽想到天涼了,不可再穿這麼單薄。”身後突然傳來男人有磁性的嗓音,錦書脊背僵直,忙屏住呼吸,下意識好奇地往後看了眼,頓時瞪圓了眼珠子。水霧蒸騰間,檀香木浴桶之中,男人寬闊緊致的肩背,肌肉線條流暢而堅韌,用黑玉冠束起的發,零散地掉了幾綹在後腦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撥動水,拍打在胸前。錦書羞赧地臉皺成一團,飛快用手掌擋住眼前的“美男春色沐浴圖”。可男人似因沒得到回應,開始不耐煩,又催了一句。“快點。”錦書欲逃無門,剛才進來得太急,是她自己把門反鎖的,這會兒隻好硬著頭皮,躡手躡腳地鑽進了屋子。好在那件煙青色的長衫就在椅背上,她忙取了故意走到男人身後,放到了掛衣長架上。“青奴,幫我搓背。”男人淡定地說。錦書像被雷劈中般站在原地,欲哭無淚,這位主子怎麼沒完了?都到這裡了,搓就搓兩下吧,反正他也不回頭。能住在乾元宮旁邊,想必是個不能得罪的主子。咦,難道皇上還有龍陽之好?錦書不禁偷瞄了幾眼男人的背,真真……極品啊,光看背影就能想象出正臉該如何驚為天人了。錦書強忍著十幾年來所受女德的譴責,心裡罵了自己無數遍女登徒子,手觸上了男人的背。她全程閉著眼睛,連一條縫都不敢睜開,可男人明顯不滿足。“你今天怎麼回事?有氣無力地,往這邊……”男人倏地抓住她的手,柔荑在他的大掌間如受驚逃竄的蝌蚪,男人反應過來這不是青奴的手,瞬間用力把她往前一拉,錦書尖叫了一聲,人撲在了浴桶前,和他迎麵對視上。少女驚恐失措的臉,跌落進他碧藍如海的眼眸中。“你一姑娘家,偷看我洗澡?”男人饒有興味地觀察著她的麵部表情,語氣中聽不出生氣。錦書欲哭無淚,連忙解釋:“不是有意看公子你的,我是……我是走錯了宮苑……”男人湊近她的臉,用十指相扣的力趴到桶的邊緣,笑吟吟道:“走錯宮苑還假扮青奴?你,饞我身子?”“你……你……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錦書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卻怎麼也掙脫不得。篤篤篤——外麵傳來一陣叩門聲,男人好似瞬間懂了什麼,“你反鎖了門,讓我的青奴都進不來,欺負他是啞巴。如此縝密的計劃……現在你要對我做什麼了呢?”錦書就沒見過想象力這麼豐富的人,“這都是誤會!”剛和他對視上,旋即非禮勿視地轉開燒紅的臉,看向彆處,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打擾到公子了,對不起。”男人支著頭思索了半晌,對門的方向大聲道:“青奴,你去下司衣局,再取兩件秋衣來。”門外沒了聲音,青奴成功被男人支走了。男人鬆開她,她立即背過身去。不一會兒,男人就穿戴好衣服來到她麵前。錦書瑟瑟縮縮:“你想乾什麼?你沐浴完等下就有人抬你去見皇上了,你何必跟我在這兒浪費時間?”“見……皇上?”男人忍著笑意把這三個字斟酌了一遍。她難道以為我是男寵?嗬,有點意思。“今日多有冒犯,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我吧,改日我一定登門謝罪。”“我不想見皇上了,你今日就謝罪吧。”男人促狹道。“啊?你也太……太恃寵而驕了吧?”錦書嘴上說著,心裡讚歎,他也確實有恃寵而驕的姿色。看來皇上現在好這口,嘖嘖,雯妃還勸導她爭寵來著,可這後宮哪有她的位子,皇上可是男女通吃!男人眼梢微微上揚,清寒的藍瞳立時顯出攝人心魄的妖異,“所以,你確定要繼續得罪我嗎?”錦書仰天長歎,自己從不曾打定主意要做什麼壞事,可總是會引發一些誤會。她安分守己不去惹事,可事自己就會找上門來,害得她不得不妥協暫且保住自己。誰叫個個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主呢?“那你說吧,要我怎麼謝罪。”男人得逞地一笑,“我在這深宮裡,無趣又無聊,幾乎與世隔絕,與那些娘娘們更是說不到一處去。我要你每天來給我講外麵發生的事。”“好吧……那,我要叫你什麼?姐——姐?”男人的臉明顯抽搐了一下。錦書解釋道:“我是上一批入宮的秀女,被閒置了……也沒有說什麼時候放我出宮,暫無位分,所以我們的身份好像從本質上來說是一樣的。”“我叫防風子衿。”“呃,我叫嶽錦書。你好像不是雋國人吧?”他湛藍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深邃的麵部輪廓,都不是雋國人該有的樣子。錦書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長相的人。“我是慕國人。是不是覺得我長得比你好看?”防風子衿狂傲地衝她一笑,滿是高級種族的優越感。錦書語塞,咽了口口水。雖然她從不覺得自己多好看,但……輸給一個男人好像也沒什麼丟臉的,嫉妒這種不好的品德,她是決計不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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