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查子剛想安慰汀雨,隻聽見熟悉的一聲叫喚,脆生生地傳來。他本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是汀雨也明顯察覺到了這個聲音,哭聲忽然停滯,她抬起頭。“汀雨!小查子!”她沒看錯,即便是穿著宦官的衣服,那跑過來的樣子,那白淨的臉蛋,都不會變的!小查子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這幻覺一眨眼就沒了。可直到錦書跑到了他們麵前,重重地拍了他們一下,他們才確信,真的是錦書回來了。“小主——小主啊——”汀雨和小查子抱著錦書嚎啕大哭。“小主啊,你去了哪裡,怎麼才回來——”他們身上白色的衣服刺痛了錦書的雙眼,差一點,就真的天人永隔……“對不起,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不應該丟下你們的……現在我回來了,你們就不用給皇後娘娘陪葬了!以後,我都不會離開你們。”徐真儀看到他們主仆團聚,屋子裡的氛圍一洗之前的壓抑,眉頭舒展鬆了一口氣。“好了,錦書回來了,這是我這些日子聽過的,最好的消息了。”汀雨紅腫著眼睛對錦書破涕為笑,“小主,自從你失蹤後,我們都以為你死了。是徐昭儀暗中幫忙,才沒使我們受太多委屈。”錦書感激沛然,向徐真儀行了一大禮。“萬萬不可,我忙也沒幫上。”徐真儀忙扶住她,溫言說:“錦書,你出來下,我有話問你。”“好。”兩人踱步至偏僻的庭中,徐真儀開門見山:“這些日子你去了哪兒,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沒想到你還活著,還能回到宮裡。”錦書忽感,匆匆兩月猶如彈指間,此時說來,卻好像是又經曆了一遍,大司馬府於她,就像是夢一場。“什麼!你說是大司馬帶你入的宮?”徐真儀瞠目結舌,她普通官家出身,都從未想過與大司馬這號人物有交集,甚至連麵都沒有見過。“不錯。我也很意外,他沒有殺我。”徐真儀意味深長地一笑,“對著你這樣清秀可人的臉,誰會下得了手。”錦書連忙擺手,猶如躲避瘟疫般,“昭儀可彆打趣我了,我隻不過是他無聊時一個消遣罷了。”“消遣,能讓你完璧歸趙?”徐真儀反問,錦書啞口無言。徐真儀收斂玩笑,“說正經的,我這兒有一個消息,事關大司馬安危,你要不要聽?”“發生什麼事了!”錦書麵露急色,追問道。“我著人去萬民司查進宮人數時,查到幾個以前為李原賣命的人。皇上和李原想趁這次他進宮,將他囚禁。但李原暗存私心,派了暗衛進宮,意欲刺殺他。”錦書心中“咯噔”一聲,“他現在應該已經在乾合宮,叩見皇上了……”“乾合宮現在,很有可能處處是伏兵,先帝有遺詔,皇上自然不會要他性命,但李原此人是個偽君子,大司馬他這次怕是在劫難逃了。”錦書內心慌亂不安,不等徐真儀再說,果斷地跑了出去。徐真儀想攔也攔不住,隻得由著她奔向乾合宮。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頭上的宦官帽差點掉下好幾次,扶得歪歪斜斜,等她跑到乾合宮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傻事。這裡可是乾合宮!連先皇後都不敢隨意來的地方。“站住!你是哪個宮的?”侍衛厲聲嗬斥,兩把銀光森然的長槍擋在她麵前。錦書一瑟縮,埋著頭用幾近哀求的聲音說:“兩位大哥行行好,我找大司馬,我有要事要報。”侍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屑道:“大司馬在裡麵受召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事情緊急,我就說一句,一句行嗎?”“趕緊走!敢打斷皇上和大司馬的談話,你不要命了嗎?”錦書左右束手無策,心想胳膊擰不過大腿,不如就……耍無賴吧。她退後幾步,侍衛以為她放棄回去了,就降低防範心理,沒想到她扯著嗓子對乾元宮大喊大叫。“大司馬——夫人快不行了——你快回去看看!”侍衛吹胡子瞪眼,一個箭步過來抓她,可她身板小巧,靈活地在乾合宮前跑著躲避,邊還大喊:“大司馬——”這嘈雜的喊聲,傳到了乾合宮內,也傳到了不遠處的離宮。一個白衣烏發的背影徐徐轉過來,透過窗欞看到一個小宦官跳來跳去的身影,還使勁喊著大司馬。他嘴角無聲扯出一絲諷刺的弧度,分外妖冶、冷血。眼中的幽藍猶如一汪碧海,深邃汪洋看似迷人,卻隨時能把人吞噬。這宮裡頭用人,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皇帝聽見外頭的叫聲,內心愈加煩躁。乾合宮外布滿的暗衛,久等著半柱香的時間後行動,可哪裡冒出來一個小宦官,這麼大的膽子,敢到乾合宮外來叫喚?顧洺一直細細聽著外麵的聲音,麵色微妙,似乎……是阿鯉這丫頭。他第一反應,這是她聯合皇帝演的一場戲,可後來想到,她知道玉瑚實際上不受寵,沒必要拿這個來誘她出去。難道她有難?顧洺倏然起身,彎腰對皇帝一鞠躬:“皇上,家中突遭此事,臣先失陪了。”“愛卿!”皇帝冷笑,儘量拖延時間,“君臣之禮在你眼中就是這麼可輕慢的嗎?”顧洺眸如沉墨,不卑不亢:“臣為皇上鞠躬儘瘁死而後已!但,夫人生命垂危,若不能見上最後一麵聽她交代遺言,臣愧立於天地之間。相信皇上最能懂伉儷之情!”若是從前,這一套或許不管用,但正逢皇後喪期,皇帝不得不賣他這個麵。不等皇帝開口,顧洺便單膝下跪,大聲謝恩:“謝皇上恩典!”皇帝看著他疾步走出大殿,又急又恨,恨自己沒有應對之策。而藏在偏殿差一步就要動手的李原的暗衛們,見形勢不對,也立馬就撤。錦書見到顧洺安然無恙地出來,心中巨石落地,情不自禁地溢上笑容,但馬上反應過來要入戲,又很快哭喪著臉。哭哭啼啼地跑上前,心中納罕道,第一次看顧洺穿朝服,那朝珠和冠帽一戴,倒是英挺了不少,還多出了幾分沉穩的氣質。誒,朝服也不是誰都能穿的,看著就很金貴,就算是禽獸穿了,也會有王者風範的。顧洺把她細微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那顆在殿內還堅硬如鐵的心,莫名地化了一大半。看到她頭上歪掉的帽子,和皺巴巴的宦官服,他想起了在他府外楚楚可憐的流浪小狗。“走吧。”他淡淡開口,走在前麵,錦書從怔忡中回過神來,跟上他的腳步。二人走到宮門前,顧洺聽她長話短說把事情原委講完後,漠然一笑:“李原能想出這個法子,屬實不容易。不過本大人若非戰死沙場,沒人能擒得住我。”“但赤卜勒將軍不是在外麵嗎?”錦書茫然。“彆人也都以為在外麵。”顧洺一臉高深莫測,錦書呆滯,“什麼意思?”他頗為得意,“昨天我就已經安排赤卜勒進宮了,護送我們到宮外的,隻是替身而已,連你都騙過了,更不用說其他人了。”錦書驚訝地看向他身後,那個一路尾隨出來的侍衛,身量竟與赤卜勒一樣,隻是易容之後看不出是他。“你……你不愧是隻老狐狸啊!”對顧洺的認知,再一次打開了錦書新世界的大門。“本大人之所以會讓眾多女子仰慕,可不隻靠皮囊。”顧洺一自誇就會微眯雙眼,風姿翩然的臉上洋洋自得,若是此刻李原見到,定會氣得牙癢癢。“你快回去吧,省得再生事端。”錦書催促。顧洺看到她眼中的擔憂,心情甚佳,“你和你的主子徐昭儀這次幫了我一個大忙,我會記在心上。阿鯉,我會來接你出宮。”聽到出宮二字,錦書心中黯然了一下,她不想當麵駁了顧洺,以後的路怎麼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確實有事要求顧洺。“那你可以也幫我一個忙嗎?”顧洺有些意外,“你說。”“借我六千兩。”錦書硬著頭皮說出來,不敢看顧洺的臉,“我知道我實在是……太得寸進尺了,大司馬,就此彆過吧!”“可以。”就當她準備轉身時,顧洺不輕不重地答應了她的要求,不問緣由。“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你自有你的道理,如果你是貪財之人,今天也不會這麼急跑來乾元殿。看人,我顧洺沒看錯過。六千兩於我不足惜,給你了就是你的,我會讓若薇想辦法送進宮。”顧洺看她愣住的傻樣,在她頭頂敲了一下,轉身上馬。錦書心中思緒錯雜,她為徐真儀籌集了六千兩,想著這次李原的計劃也是她告知的,顧洺其實欠的是徐真儀的人情。但現在怎麼,自己欠了顧洺許多?這銀子徐真儀自然會還,但她以為回宮後自己不會再和顧洺有交集,如今卻越來越難斷了。沒事,以後總有機會把這個人情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