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聲,錦書跌坐在地上,麵色駭然,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她手裡的名冊。“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慣例,但對我們女孩子家來說,聽著也確實害怕。”侍女安慰她道。“這些,都是送到大人案前去的嗎?”“是,要大人蓋完印後再送到宮裡。”錦書呆坐在地上,心中天人交戰。她還沉浸在對皇後的緬懷中,又得知汀雨和小查子竟然要白白送命!如果她沒有這一撞,沒有看到這份名單,就這樣庸庸碌碌過自己的一生,連他們不在人世了都不知道!不,嶽錦書,你不能這麼自私!她支撐著自己站起來,腿傷隱隱作痛,但跑向書房的腳步越來越快。在門口又遇到了那個侍女,侍女離開前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經拋棄了他們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顧洺正在閱覽奏折,看見她鬢發未理,魂不守舍的樣子,不覺皺了皺眉。“怎麼這麼狼狽?”錦書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麵前,仰起頭試探地問:“皇後娘娘已經仙逝,與人間再無聯係,為何還要這麼多不相乾的人陪葬?陰間的事誰又知道呢?無辜死去的宮人就一定會在那邊服侍她嗎?”顧洺負手一笑,她此時會到他麵前來問這些已經很奇怪了,更彆說一個奸細竟然會關心起這個。“國法如此。”“國法……”錦書失神地囁喏,“國法就是可以輕賤宮人性命?他們有父有母,都才十幾歲,可是就為了皇權下,一個根本就是虛無的寄托,而要付出性命,這公平嗎?”“他們沒有了主子,下半生在宮裡也是閒人一個,宮廷揮霍、邊關吃緊,雋國看似太平盛世,實際宮裡國庫空虛,宮裡的開支的開支已經負擔不起這麼多宮人了。而放出宮,隻會讓所有人知道這個不堪的秘密。陪葬,他們的家人還能分到一小筆銀子,過好餘生。這個世間就是這樣,如果你不是站在權勢頂端,至少也要有依附,尤其是在深宮,如果失去了用武之地,也要儘自己最後所能,榨儘最後的一點價值。”錦書隻喃喃他說的第一句,“你說什麼……他們是因為沒了主子,才會被劃入陪葬名單?”“不錯。”“如果尚且有可以服侍的人,他們就不用去死,是嗎?”顧洺打開一本名冊,目光掠過上麵的名字,“你好像對這件事很關心。”錦書屏住呼吸,用極輕的聲音道:“他們現在生死的權利就在你手裡,他們……他們下半生還能為雋國做很多事情……死了才是白白送性命,什麼都做不了,這個規矩是糟粕……”她緊張到語無倫次。“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我希望你能廢除這個規矩。”顧洺沉默地看著她,深眸漆黑,眸中的意外一閃而過,卻隨即被平靜和冰冷所掩蓋。“規矩一旦存在,要廢除,就是逆天而行你知道嗎?”錦書聲音哽咽,盯著他的眼睛半晌,雙唇顫抖,正在顧洺等著看她放棄的時候,她卻跪在他麵前。“你可以。隻有你有這個權力,我求你,放過他們。”她竟肯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他,顧洺心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蹲下身細細端詳她強忍住淚水的臉,表情倔強,嘴上卻服著軟。顧洺心中不禁暗笑,她可是一點都不情願的。“說吧,你想救誰?”錦書愣住,“我……我沒有,我是希望……”“不,你是想救其中的某一個。”“是!我想。但如果注定要死這麼多人,我卻隻能救其中的一個兩個,其餘的人和活下來的機會擦肩而過,我會更難受!你說我貪心也好,幼稚也好,名單上的每一個人我都想救。沒人敢在你麵前這麼說,因為他們都習慣了、麻木了,從不質疑這件事的對錯。但我求你,是因為你心中是有天下百姓的。我知道……我可能觸怒了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用我的命換他們的命!”顧洺眉心一跳,手撫在她的後腦,“說什麼傻話。”錦書在等待他的應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原來你想維護的,是宮裡的人。”顧洺溫和地安慰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要拿一樣東西:來跟我交換。”“什麼東西?”“你最珍貴的東西。”錦書的心似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開,澄明的眼睛中蕩開絕望與恐懼,隨著她一聲輕笑,取而代之的是了然。青衫輕薄如雲,隨著她的動作緩緩剝落在地,烏發散落在緋色褻衣前,少女如初露般晶瑩嬌柔的身軀讓顧洺心神一晃,一股灼熱感衝擊著他一貫冷靜的神經。她無遮無蔽,他卻強迫自己移開眼睛。差點,就改變主意了。顧洺莫名有些惱火,把衣服往她身上一蓋,“穿上。”他胸口起伏,片刻內平緩下來,沉著聲嚴厲道:“把我想成什麼人了,還是把自己想成什麼絕世美人了?”錦書錯愕之餘也有些窘迫。“我都沒說是什麼,你就隨意理解?”“那是……”錦書裹緊衣服,雙眼迷蒙地看著他。顧洺冷著臉,“你要你告訴我,你背後究竟是什麼人。”錦書赧然,早知道是這樣,就省得剛才“舍命就義”那一出了。可是她本就是宮裡逃出來的,哪有什麼幕後指使,既然他總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那就滿足他這個心願,編一個吧,也省得每天對她又是監視又是提防的。“是徐貴人。”“她?”顧洺想了好久才回憶起似乎是有這麼一號人,“我和她並無交集。”“她哥哥審理崔家受賄一事,把朝中權貴都得罪了個遍,翻身無門,也惟有你的權勢能與崔氏一較高下。因此派我探你喜好,竭儘所能求得你的援手。”顧洺眼神犀利,不給她躲閃的餘地。“小兵小卒的打鬨,我何必管?我倒是想知道,你來了這麼多日,為何徐貴人那邊都沒有動作呢?你現在了解我的喜好了嗎?”錦書思索了下,他喜歡的好像除了權勢就是江山,除了他自己去打下來,誰也插不上手幫他。“啊嚏——”顧洺皺眉,取了自己椅背上的披風,兜頭兜腦地罩在她頭上,揚長而去。本大人缺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