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貴人笑吟吟地看著珈華，看似並沒有惡意。但她出現在這裡，本就很不尋常，錦書和雯妃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前請安。“不必多禮，你叫……錦書？”“是，嶽錦書。”徐貴人遙遙向雯妃行了一禮，對錦書道：“方便借一步說話嗎？”錦書心有疑惑，和她一起走到自己的屋前。徐貴人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她，“你額頭上的傷很重，沒有太醫院的藥，以後恐會留疤。”錦書遲疑了一瞬，徐貴人看出她心思般笑道：“你放心，對於還無位分的小妃子，我還不至於下毒手，在這宮裡，你還是個孩子。”錦書深吸一口氣，道了聲“謝了”，收下藥。“枉我虛長你十餘歲，卻沒有你這般狠勁，後宮沉浮兩年，卻還是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救了我。該說謝的人，應該是我。”錦書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徐貴人說笑了，不存在救不救。本以為她會再為難你，看來是我多慮了。今早我見皇上太過驚喜，是自己摔倒的。”徐貴人目光清亮地盯著她，“是嗎，太過驚喜？我有辦法讓你時常見到皇上。”錦書忙推辭，“不了，皇上那日都嫌棄死我了，就不去礙他老人家的眼了。”徐貴人言辭懇切，“錦書，你是唯一知道今天崔貴妃是有多霸道跋扈的人，她逼迫你作偽證，還羞辱我。皇上對她已越來越不信任，後來他還來詢問過我的傷勢到底是為何。我知道，你是這宮裡除雯妃外，最通透的人了，我請你幫我作證，一切都是崔貴妃自導自演的戲。到時候，我再哭鬨一番，皇上必定厭棄她。”“可崔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我已診出有孕，還未來得及告訴皇上。隻要你願意幫我作證，就可以定崔貴妃傷害龍嗣之罪！”“徐貴人，他們皆知我傷了頭，腦子不清醒，又怎會信我的話？對不起，我幫不了你這個忙。”“你清不清醒，到時自有太醫診斷。我哥哥在宮外已搜集到了崔家所有受賄和越矩的證據，就差我放手一搏，他可以脫離崔家人的鉗製，將那些證據公布於世。”錦書淡淡一笑，“是！你哥哥浩然正氣，你計劃周密。但請恕錦書從未想過參與進這場風波，今天進頤宮純屬意外。我不會做任何有風險的事，也希望徐貴人今後就當沒見過我這個人。”徐貴人不可置信地笑了，她搖搖頭，“你明明心中有勇氣和正義，為何要做個縮頭烏龜？”“徐貴人說笑了。”錦書叉著腰折了幾片葉子，“我不過一俗人，隻求不惹事、不生事。朝中發生了些什麼，我就更不懂了，難不成朝中真沒有可與崔家人一較高下的人？”徐貴人仰天苦笑，“錦書啊，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如今江河日下，皇上潛心修道，流連後宮，根本無心朝政。軍隊和兵權都在大司馬徒[]手裡，他一手遮天，野心勃勃，朝中無人不忌憚他。他自然是動一動手指，就能剿清崔氏一黨，可我哪裡求得動他？即便他應允，也必然要我付出代價。他不是救世菩薩，他是個隻談交易的惡魔！”“大司馬司空[司徒、司空還是司馬？]這麼厲害，崔家人還屢次作妖，為什麼他不找他們的麻煩？難道這些他都看不見嗎？”“都是雋國朝廷的蟲害，又怎麼互相整治。”錦書打了個哈欠，“如果他都沒轍，我就更不靠譜了。誰都知道，如今誰的權勢能大過大司馬[]去？”“錦書！”“徐貴人請回吧，我本是個小人物，隻想偏居一隅誰也不得罪。”錦書把藥還給她，“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行事由心，摔倒不是為著幫你，所以也不想欠你人情。”錦書作了個“請”的動作，徐貴人欲言又止，隻好作罷，離開了。汀雨為錦書上著藥，一邊嘴裡嘟囔：“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口子還不怎麼見好。小主其實收了徐貴人的藥也無妨嘛，至少以後不留疤。”“傻汀雨，我要是收了，哪天崔貴妃想起來查我一查，這東西就是把柄。”“小主說得是，是汀雨思慮不周。”錦書吃著葡萄含糊不清道：“好啦好啦，以後我們小心行事便是。”小查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不好啦！小主……”他氣喘籲籲，“珈華公主不見啦！”“什麼！”錦書猛然站起，額頭和汀雨的手一撞，疼得她倒吸一口氣。“昨晚就不見珈華公主，雯妃娘娘等了一晚上都沒見她回來，宮人四處去尋也尋不到，也不知道出事了沒。”“走！我們也去找！皇宮就這麼點大的地方，肯定能找到！”錦書二話不說，往外衝。“小主！”汀雨急忙攔住她，“小主忘了，你現在不能隨便在外麵露麵，崔貴妃她們都以為你腦袋撞糊塗了。”“珈華重要。我們分頭去各處找。”錦書丟下這一句，就跑得沒影了。如果說她隻是貪玩，在哪裡逗留了一晚，那至少人是安全的。最怕彆有用心之人，故意把珈華藏起來，或是被敵國藏在宮裡的細作俘虜了，那就糟糕了。錦書想到這，背上就涔涔地冒著冷汗。雯妃在宮中循規蹈矩，不曾結仇，不太會有妃子針對她，這個猜測就可以推翻了。那接下來的事情，錦書想都不敢想，加快了尋找的速度。珈華失蹤，宮裡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到處都是找她的人。錦書路過一個荒廢的院子，不由止步。這裡是後宮的禁區，是前朝皇帝的寵妃所居之所，因她紅顏禍國，所以後來一直沒人再住，仿佛這兒有一股天然的狐媚之術，沒有皇上的允許誰都不能踏入這兒。就是因為沒人敢來這兒找，錦書才越發覺得，珈華在裡麵。她提起裙邊，翻牆進去。禁區長期無人打理，破敗不堪，簷下結滿了蛛網，錦書直泛雞皮疙瘩，但還是大著膽子一間一間找過去。她帶著怒氣，明明心裡很害怕，但認為隻要動作很大聲，就能給自己壯膽。當她憤怒的時候，就無所畏懼了。“珈華——珈華你在哪？”回應她的，隻有匆匆從牆上爬過的蜘蛛。她仍不死心，往前走，快走到櫃子前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了呼吸聲。還沒等她打開櫃門，裡麵的人就衝了出來，嚇了錦書一跳。眼前是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幾乎辨認不出麵目，珈華被她挾持捂住了嘴，一雙捂住的眼睛求救地看著錦書。錦書怔住了，這個人明顯精神失常，後宮中隻有一個地方會有這樣的人，那就是冷宮。她是從冷宮裡逃出來的。“彆過來！你過來我就掐死她！”女子凶狠地說。錦書呼吸急促，下意識擠出一個讓她降低防範心的笑，“姐姐，你不認識我了嗎？”“你？”女子猶疑，一雙眼球深凹的眼睛死死盯住她，“你是誰？”“自你入宮後，就再難回家一敘，爹娘想你多年，現在我來接你回家啊！”錦書心中祈禱，希望這個精神失常的女子真的有一個胞妹。“回家？”她的話讓女子的動作鬆弛下來，她開始思考這件平常又奢侈至極的事，“是皇上許你來接我的嗎？我的罪被赦免了？我可以出宮了？”錦書引著她慢慢往外走，“是啊，爹娘已經在家中等候你多時了，快跟我走吧。”女子放開珈華，激動地抓住錦書，“皇上怎麼可能放我走？怎麼可能！我犯的是死罪，你是騙我的，騙我的！”錦書一邊手在袖子下示意珈華快跑，一邊直視女子，“姐姐你不相信我嗎？你不信去外麵看，哪還有人敢攔著你。”女子瞪視錦書良久，忽猛然轉身拽住正要逃走的珈華，珈華大叫起來。“你們都是騙子，誣陷我謀害皇嗣，我要她陪我一起死！”不等錦書去奪，她就挾持珈華跑了出去，也不知她骨瘦如柴哪來的這麼多力氣，還推了錦書一把。本來還寄希望於她能離開屋子，這樣說不定有人聽到聲音能來這裡救人，沒想到激到了她，越跑越裡麵，錦書追到的時候，她帶著珈華站在河邊。錦書心下生疑，皇宮深處，竟然有河？一眼尚且看不到源頭，絕不是單純的觀賞人工湖。“彆動！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讓她喂水鬼！”女子歇斯底裡地喊叫。“好，我不過來，你想要什麼？先彆傷害她。”錦書焦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我想要的實現不了了，我想出宮，我想回家！”“你說我騙你，可是我這有皇上給你的赦免詔書，你都還沒來得及看，怎麼能說我騙你呢？”錦書作出一個手伸進袖子裡的動作。女子露出一瞬間的驚訝，“你，你拿過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