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危機(1 / 1)

宮裡的姑姑都說,前朝牽連著後宮,二者密不可分。女子入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獨受恩寵,自然族人也會沐浴皇恩。也有平平無奇者,安穩度過這一生,至少不丟了性命。當然也有倒黴的,自己削尖了頭在後宮中爭位分,族人卻後院起火,直接燒到了自己裙角蓋。紅玉瑪瑙護甲劃過發絲兒,柳淑妃不無幸災樂禍地歎了口氣,扶了扶腦後的發髻。“攤上徐家這倒黴催縗的,也是她徐真儀命不好,活生生成了貴妃的靶子。”在她身後的兩位妃子,看了眼頤宮裡,噤聲搖搖頭,跟著她走了。錦書見她們都走遠了,方才從水缸後出來。汀雨嘟著嘴怨怪道:“小主橫豎也是個娘娘,為何要躲著她們?”錦書把食指比在唇前,“噓——誰要做什麼娘娘,柳淑妃囂張跋扈,身邊哪個不是狐假虎威的雜碎?我才不想和她們打正麵,最好連我是誰都不要知道。”小查子偷笑著拄了拄汀雨,“小主說那餘嬪和襄貴人是雜碎。”汀雨皺眉,“要不是皇上喜歡風韻動人猶存的成熟女子[禦姐還是半老徐娘?],哪個男人見了小主會不心動?要我說,皇上不對勁,這整個後宮都不對勁!”小查子嚇得捂住她的嘴,“你瘋了!膽子真是比小主還大。”頤宮裡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錦書全身汗毛倒豎,下意識抓住汀雨的手。“這頤宮出過好多人命,可惜皇上都視而不見。徐貴人的哥哥因調查崔貴妃母家貪汙賑災銀兩一案,翻出了不少貴妃家舊賬,光是城內就有三十四座宅院在她母家名下。崔家在朝中牽一發動全身,朝臣八方支援,竟硬生生將此事掩蓋過去了。可惜了徐貴人,時不時就要被貴妃拎出來教訓,輕則辱罵,重則……”“重則什麼,小主?”小查子顫顫巍巍地問。“前幾日貴妃請徐貴人觀看‘重生戲’,誰知曉是將徐貴人的愛犬生剝皮。回來後徐貴人日日夢魘,在床上病了足足一月。”“小主,我們快走吧……”汀雨哭喪著臉。錦書也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突然頤宮的門打開,赫然站著一個風姿綽約的驕傲女子,鳳眸微眯,朝她的方向投來兩道犀利的光。“呃,給貴妃娘娘請安。”錦書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彎了彎身子。崔貴妃居高臨下打量著她儘量埋低的臉,柳眉微蹙:“後宮還有你這號人?本宮怎麼從未見過。”錦書乾笑著解釋:“嬪妾不過一小人物,連皇上麵也沒見著的,實在不值一提。”崔貴妃“嗤”地一笑,命令口吻:“你給本宮進來。”錦書身子僵直,不知該如何反應,汀雨和小查子也急眼了,崔貴妃是出了名的狠辣,頤宮更是龍潭虎穴,這下她也不知要對錦書做什麼。“是,貴妃娘娘。”錦書懊惱,今天就不該從這兒走。她第一次進頤宮,比她想象的還要氣派奢華,每走三步就能聞到薰爐裡的香,聞得人熏然欲醉,難怪皇上最喜歡來這兒。走到正殿,錦書就看見了滿臉驚恐,臉上還留有掌摑印的徐貴人。崔貴妃盛氣淩人,在正首坐下,年逾三十她臉上膚光緊致,竟然沒有一絲細紋。錦書欲哭無淚,希望她可以看在倆人幾乎能成母女輩的份上,高抬貴手彆讓她和徐貴人一樣的下場。“你叫什麼名字?”崔貴妃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嬪妾嶽錦書,是睦春宮的……至今還無位分,跟前隻小查子和汀雨二人侍候。”錦書小聲回答。崔貴妃“嗬”了一聲,“倒是稀奇,你這小妃子與宮女卻是差不多的尊卑了。不過瞧你這模樣——確實入不了皇上的眼。皇上不喜歡年紀太小的。”錦書訕訕地賠著笑,“娘娘說得是。”崔貴妃把玩著手中的珠串,眸光冷冽,嘴角卻含著笑,走到她麵前,“今日,徐貴人出言不遜,辱我家族,言辭難堪實難入耳,還動手推搡。本宮為自保,才不小心打到了徐貴人。這些都是你親眼所見,是也不是?”錦書腦子裡“轟”地一聲,這不是明擺著要她強做證人嗎?徐貴人恩寵雖不可與崔貴妃比肩,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臉上多了道印子,皇上那兒必然說不過去。“娘娘,我人微言輕……”“本宮問你,是也不是?”崔貴妃抬高聲量,語氣淩厲威嚴。錦書脊背發涼,如今人在甕中,根本無力反駁。“是!”她餘光瞥見,站在一旁弱不禁風的徐貴人,怨懟的眼神。崔貴妃冷笑,塗滿蔻丹的手幫錦書理了理衣領。“徐貴人詛咒本宮腹中龍種,你可聽見了?”“聽見了!”“一人落魄,滿門落索。徐真儀,你哥哥有官不好好當,偏查到本宮頭上來,那你也彆想好過了。”錦書心中大喊糟糕,這下自己作了偽證,不就被自動劃撥成貴妃的黨羽了嗎?先彆說以後萬一徐貴人化險為夷,又得寵了,自己會完蛋,和貴妃唱對台戲的柳淑妃也不會放過自己啊!她隻想做個透明人,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可不想被卷入後宮的爭鬥中。錦書麵帶愁容地想著如何應對,忽聞宮外有人通報:“恭迎皇上——”崔貴妃誌得意滿的眼神掠過徐貴人,“嶽錦書,你和我一同接見皇上。”“是!謝娘娘,娘娘千歲!終於可以見到皇上了!”錦書一臉欣喜若狂,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差點沒把崔貴妃逗笑。她走得又急又不知手腳該如何擺,崔貴妃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身後“砰”地一聲,汀雨和小查子大叫了一聲“小主”,徐貴人也是一臉錯愕地看著摔在地上的錦書。汀雨連忙將錦書扶到自己懷裡,她是直麵朝向地摔去,額上破了一個很大的口子,往外滲著血。汀雨急哭了,用手捂著出血口,嘴裡不停念著“小主你不能有事啊”。崔貴妃鳳目圓睜,看著他們哭哭啼啼的主仆三人,怒罵了句:“沒用的草包!果然是沒見皇上的福分!”小查子扯了袖子,勉強先給錦書包紮起來。“這是怎麼回事?”皇上一進來便看到各不對勁的無五人。崔貴妃上去挽他的手,以撒嬌來掩蓋自己的憤怒,“皇上——嬪妾今日叫徐貴人還有這位尚無位分的妹妹來宮裡喝茶,誰料徐貴人對嬪妾出言不遜還詛咒我們的孩兒,臣妾實在忍不了了!”皇上撫著她的手,努了努嘴,“朕是說,地上這個是怎麼回事?”崔貴妃眼中有淡淡的輕蔑,“她聽見皇上來了,太過興奮,走著走著自己摔地上了。”“原來是這樣——真儀,你的臉上是怎麼回事?”皇上看向徐貴人。這時錦書緩緩睜開了眼睛,額上的傷痛得她齜牙咧嘴,看了看崔貴妃和皇上,疑惑道:“我怎麼在這兒?”崔貴妃問道:“你可還記得方才徐貴人都說了些什麼?”錦書暈暈乎乎地看著她,“徐貴人……貴妃娘娘,嬪妾為何會在您的宮裡?”皇上嫌她晦氣,對崔貴妃擺擺手,“還不快讓你的下人把她帶出去,時運不濟,朕不想再看見血腥的東西。”汀雨和小查子聞言,如蒙大赦般扶著錦書走出頤宮。“汀雨,你快跑回去準備紗布和藥膏,我這就把小主背回去。”小查子道。“好!”錦書頭痛欲裂,伏在小查子背上,聲音虛弱:“小查子……辛苦你了。”“您是我主子,奴才照顧主子不是應該的嗎?”“我從未當你們是奴才。跟著我,你們委屈了,剛才險些踏入水深火熱中……”小查子背著她疾跑,氣喘籲籲地說:“跟了貴妃和徐貴人那樣的主兒,誰知道是福是禍呢?小主再不得寵也從不苛待我們,奴才還是喜歡跟著小主您!”錦書寬慰地閉上了眼睛。腦子裡一片清晰,額頭上的一絲清涼勉強緩解了疼痛。錦書從床上坐起,扶著頭走到院子裡。“小主你怎麼起來了!”汀雨亟亟把臉盆往身邊一放,去扶她。“你額頭上還開著口呢,萬一走幾步又暈過去了怎麼辦?彆人才不會給我們叫禦醫。”錦書顧不了這些,兀自問道:“汀雨,你有沒有想過,徐貴人可能會死?”汀雨如鯁在喉,皺著眉說:“徐貴人是可憐,可小主那日已經幫她了,她家裡惹了貴妃,還有誰能救她?小主與她也就是一麵之緣,我們不去招惹是非就萬事大吉了,何必為了她惹禍上身呢?”錦書止步,眼中黯然,“你說得是,她們於我,都是不相乾的人。”汀雨上前拍拍她的背,“小主彆難過了,徐貴人造化不淺必能逢凶化吉,小主還是先養好自己身子吧。”錦書點點頭,轉身回了屋。睦春宮向來冷清,遠離後宮鬥爭中心,即便是主位雯妃,誕下小公主後,這些年也開始誦經念佛,無心過問後宮事。大概雯妃是這宮裡唯一認識錦書的妃子了,兩人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睦春宮除了小公主嬉鬨時還算有點煙火氣,其餘時候,比寺院還靜。難得今晚風這麼好,錦書捏了個泥人,逗著珈華公主。“你是珈華小可愛嗎?”窗後探出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奶聲奶氣地說:“你找她有什麼事呀?”錦書捏著鼻子變聲道:“你幫我轉告她,盒子裡的桃花酥都被我吃掉啦!”“啊——”珈華的小臉瞬間垮下來,急得從窗後跑出來,“你偷吃我的桃花酥!我要去告訴父皇,讓他……讓他把你抓起來。”錦書欠揍地捏著她的臉,笑嘻嘻道:“誰叫你洗澡洗那麼慢?蝸牛才沒有桃花酥吃。”雯妃溫柔淺笑,邊看著她們在一旁胡鬨,邊繡完了一朵木槿。“錦書,你也是長不大的,儘跟珈華搶東西。”錦書揚著臉,耍無賴地說:“都是珈華欺負我呢!”雯妃無奈地笑著,“你頭還傷著,仔細彆讓珈華不小心給碰著了。”錦書下意識摸了摸額頭。珈華蹦蹦跳跳地在院子裡轉,一個手沒穩,泥人掉到了地上。她正要彎腰去撿,一雙手比她搶先一步拿起那個泥人。正在交談的錦書和雯妃皆側目。“珈華公主,你的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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