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萬象更新。然而對這座誠實而言,更新的不止是天氣,還有時局。以及周繼之和林未然分彆的婚訊,也成為洋行開張更爆炸性的話題。一來,周繼之曾在許多場合都公開過,林未然是他的人。誰承想,一年不到的時間,他竟琵琶彆抱,她也即將成為彆人的新娘。林未然緩過了一陣,倒是重新記起睚眥必報的本性。她不僅將與夏子玉的婚禮定在和周繼之同一日,更親自送去請帖。誰叫他明知她在夏子玉的彆院,還故意寄來請帖招惹?明明該寄去夏家,正大光明。見到林未然,周繼之反應不大。似乎掐準她會來,也做好了足夠準備。兩個勢均力敵的男女言語交鋒,最終竟導致氣氛炸裂,直到一聲巨大槍響,將周家所有保鏢都引了來。眾人推門而入,隻見林未然捏著那把泛著光的銀色手槍對著周繼之,形象全無,眼角有水滴一顆一顆往下滑。周繼之沒有絲毫損傷,隻是旁邊的牆壁多了個洞,還在隱隱飄灰。保鏢衝上去攔林未然,周繼之卻莫名一笑,喝開所有人:“讓她走。”而後,親眼目送她跌跌撞撞跑出周家。她聽到了什麼?不,她什麼也沒聽到。她沒聽見周繼之陰陽怪氣說,林家那把火,是夏子玉差人放的,目的隻為拉攏周繼之。“夏家想明哲保身,我就給他機會表現,很合理不是?”她沒聽到,周繼之冷笑不已道:“怪我,明明說要放過你,但一聽你挑釁就忍不住想回擊。既然林小姐這麼不想再愛我的話,那就恨吧。”她更絕對絕對沒聽到,周繼之仿佛敘述無關緊要的天氣般,對她提起——“那日暗算安小笙的,不是你爸,是我。我買通林施與身邊的人,演那出戲,隻為激起小笙與你之間的矛盾。如若不這樣,我還得浪費多少力氣去打壓?你是最清楚林施與身家背景的人。也隻有你,寧願他一無所有,也好過死。隻是我步步籌謀……可惜離桑了。”幾乎在那些字句完畢的同一時刻,那把槍終於對準了該對的人。隻是林未然的勇氣在第一聲槍響後,便全然被瓦解。她哭,除了氣憤和震驚,更因下不了狠手,明明有那麼多機會……腦子裡隻餘下周繼之說的那句話不斷盤旋:“既然不愛,那恨也是好的。”既然不愛,那就恨。在那一刻,林未然甚至連說他狠的力氣都沒了。她甚至覺得,世上無任何詞語能形容周繼之的狠,沒有。彆院。夏子玉看見林未然情緒失控地跑進門,迎上去想追問,卻被林未然一個眼神給嚇在原地。陌生的,充滿戒備的。她盯著他的那種眼神,寫滿了仇恨的眼神,再聯想下手稟報,她去了周家……刹那,夏子玉醒悟了什麼。他試圖過去擁抱林未然,想要解釋,卻被對方幾個閃身接連避開。她隻是避,卻不同他說一句話,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夏子玉動了幾下唇,最終隻能無能為力道:“你想要我怎麼彌補。”這算是默認了……林未然心中大定,眼一閉,言辭如刀。“我想要你,和你心心念念要保的夏家,陪葬。”聞言,夏子玉苦笑:“你真是一丁點兒也不愛我。”根本沒想過話題會扯到這上邊,林未然偏頭逃避,夏子玉卻忽然認了真——“從來隻有我站在你身後,望著你、陪著你、保護你,你從沒想過我做所有事的情非得已。周繼之來勢洶洶,凡事與林家有關聯的都陸續受到打壓。夏家就我一個男丁,祖祖輩輩這麼多年打下來的江山能毀在我手裡?我告訴過你,樹倒猢猻散,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承認,我沒勇氣拋棄一切隻為自己心底安逸。可周繼之呢?如果不是他咄咄逼人,林家不會倒,伯父不會死,所有所有的痛苦你都不需要經曆。是他把你推到今天這步的,難道你最大的仇人不應該是他?可你卻一次次的原諒妥協,隻不過是因為你愛他。“你能輕易的討厭我,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不愛我而已。”言儘於此,夏子玉憤而離開。那好像林未然記憶中,夏子玉第一次發脾氣,言辭尖銳、一針見血,對她。接著一連幾天,都再不見他的人影。不見也好,冷靜下來後,林未然想。他說的對,縱使夏子玉對她千般好萬般好,可事實是,她不愛他。而另一個事實是,她再不能心無芥蒂地呆在他身邊。否則,日複一日的複仇願望,鐵定會吞噬僅剩的美好了。林未然決定離開那日,日光傾城。她不知自己要去哪裡,能去哪裡。唯一確定的是,她必須離開,不帶任何眷戀。曾經她覺得,死,是解決恩怨的最好方法。但現在她才明白,縱然她如今死了,也沒臉如林家祖墳,更無顏去地下麵對林施與。隻沒想,林未然收拾好行李方出大門,便被人用酒精手帕捂了嘴和鼻。昏迷前,她恍惚聽見有人輕輕道——“然然,我能為你做的,大概隻有這些了。”等林未然悠悠醒來,已經被整個綁在椅子上,手腳束縛。她掙紮了幾下,無果,開始打量四周。這裡仿佛是一個倉庫,她聽見不遠處有細碎的聲音,轉頭,竟發現了蘇裡,與她是同樣的姿勢,雙手雙腳被捆綁。此刻女孩瞪著她,眼神滿是鄙夷。反觀這邊,周繼之方接到消息,沒有猶豫便去了。他沒想過為了什麼,為了誰去,就是去了。通往倉庫的路很熟悉,是以前林家存放貨物的地方。他自己開的車,很穩,沒絲毫的慌亂,衣著光鮮。隻是在下車的時候,剛要進倉庫門的時候,周繼之微微停了腳步。可猶豫不過片刻,男子眸光終究一暗,頭也不回地踏進去。林未然看過周繼之很多種模樣。淡定的、無言的、生氣的、耍狠的,卻從沒見他逆光微笑的模樣。雖然這笑容明顯是對著蘇裡的方向,可她為什麼竟覺得,溫暖呢?那是林未然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嫉妒蘇裡,就為一個男人的笑容。人到齊了,夏子玉方出場,依然吊兒郎當的模樣。他將手搭在林未然肩上,對著滿臉從容的周繼之道:“太過分了吧?”他說:“你當初使計挖走我們夏家最大客戶,千方百計想要壓垮林施與最後一點防衛,左消右打的瓦解夏家勢力,臨到最後,連我喜歡的女人都不放過……可我們夏家已經表了態,也拿出了誠意,最近這一連串的打壓是什麼操作?該不是在怪我搶了周少的老相好?周少要喜歡誰,直說啊,誰我都可以讓。但您一天一個變,我是真不知誰才是您但心頭好了。不若,今日,我好心幫您抉擇?”聞言,周繼之依舊維持淡定,隻送了兩個字:“幼稚。”夏子玉突然正經起來。“幼稚?”他站直身,目光如刀:“不,周繼之,你知道我是認真的。否則聰明如你,今天也不會來。因為你深知,全世界不隻你一個人信奉,得不到就毀掉這個狠決信仰。”周繼之終於眯了眼。見狀,夏子玉笑:“真難得啊,周少,第一次在您臉上看見憤怒,那些個在外人麵前從不顯山露水的情緒,竟然被我有幸窺探了。隻是,可惜,我還不夠儘興。”說完,指了指林未然和蘇裡,開門見山——“很老套,選擇題……”結果,夏子玉還沒將提議說完,周繼之毫不猶豫地將手指向蘇裡:“我要她。”林未然仿佛在看猴戲,毫無悲喜。無論周繼之選她,或不選,好像都沒多大區彆。選了又怎樣?不選又如何,她太了解周繼之,結局都一樣。所以冷眼旁觀,是她目前唯一想做、能做的事。聽見周繼之的話,夏子玉的笑容僵在臉上。二人對望,眼神較量。片刻,夏子玉似是不服輸,從懷裡掏出打火機。瞬間,陰暗的倉庫裡,一簇幽蘭的火苗微微閃爍。“周繼之,我不信。”夏子玉篤定道。語畢,他終於將手裡的火光一拋,朝著不遠處的引線扔去。隻他萬萬沒想,千鈞一發之際,周繼之撲的方向,果然是蘇裡。他要救的人,想救的人,做下的決定……從未為誰更改,連林未然也不行。直到火藥線燃儘,蘇裡已經成功地被周繼之解開繩索,使力帶出了倉庫門外。炸藥自然是沒有的,夏子玉不過想要替林未然討一個結果。周繼之若救了她,正麵自有真情。若沒有,她也好死心。隻是,隻是他一直以為,被救的必定會是林未然……哪料會是現今局麵。突然,夏子玉才對那個男人心服口服。說一不二、殺伐決斷……這樣一個人,注定不甘平凡,注定要做人上人。結局已定,夏子玉靠近林未然,緩緩幫她解開手上的繩索,滿是歉意道:“對不起,連這最後一件事,都沒能幫到忙。”林未然終於有了表情。女孩眼眶紅了,卻泯唇一笑,搖頭:“是我欠你一句謝謝。從前,現在……“夏子玉,對不起。“夏子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