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也不欺負她(1 / 1)

世有名花 林桑榆 1544 字 3天前

天未亮,周繼之無端醒了。他第一時間察覺到腰間牢牢抱著自己的手,再看了看滾落地上的白色藥瓶,忽有預感襲上心頭,幾乎瞬間眸色清明。可即便神智清明了,他卻不敢去碰一碰腰間那雙素手,總怕觸到詭異的冰涼。良久,他艱難側身,身後人果然沒甚反應。其實林未然的表情無異常,甚至嘴角彎彎的,似乎做了好夢,睡得正熟。但通過近日觀察,正常情況下,她是睡不了這麼安然的。林家最後的種,絕了不是更好?周繼之忍不住想。長痛不如短痛,省得餘生糾纏。免得他哪日厭煩了,親自動手,更令世人詬病。思及此,那人眸色倏一深,猛地起身,也不管被誰、用怎樣的姿勢圈著,不管她什麼狀況……終究用強大的理智悍然地驅走了情感。為了避免再呆下去後悔,男子穿衣離開,出門的時候卻碰見吳娘。吳娘端著什麼用料,忍不住多嘴:“先生這麼早就醒了?”說著就抓一把草藥類的東西給他看:“小姐吩咐我煮醒酒茶,說您醒了會頭疼,不然喝了再……”話沒完,男人瞳光終於忍不住閃了閃,胸口一陣劇烈拉扯。那種拉扯感,是無論多少意誌力都粉飾不了的痛。迫得他迅速回身,如離弦之箭,在吳娘驚異萬分的眼光跑上樓,一腳踢開臥室的門。林未然說得對,他將她留在身邊,卻忘不了那段仇恨,對兩個人都是折磨。周繼之是想狠心的。他自私地覺得,如果林家最後一個人也從這世上消失了,他就能解脫。可他聰明一世,卻在此刻方如當頭棒喝。打這段感情開始,他已經無論怎樣選擇,都是作繭自縛。周繼之抱過林未然很多次,唯獨這次稍有重量。仿佛循環空氣的器官都停止了工作,一堆濁氣壓在那副小小的骨架裡。林未然睡覺的時候,不以咄咄的目光審視人的時候,你會覺得她完全就是隻無害的寵物。不會擾亂誰的人生,不會紛雜誰原本走得無比順暢的腳步。但周繼之抱過她這麼這麼多次,卻從來沒有這次般,如此地希望她睜開眼睛……審視也好,咄咄逼人也好,帶侵略性也罷……隻要她是看著他的。可沒有。有的隻是他抱著女孩的胳膊,持續不斷地發著抖。根本等不及司機到位,周繼之已經抱著人衝了出去。吳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慘白著臉不敢多嘴,隻是聽從吩咐地撥打醫院電話。晚冬,清晨的寒風不比深夜更溫柔。長街似乎永遠沒有儘頭,向遠處延伸。吳娘先撥了醫院電話,覺得應當有人照應,接著撥了安小笙的。她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隻報了醫院地點。安小笙以為兩人遭到暗算,所以林未然一進手術室,整個醫院便被安小笙帶人團團轉轉圍了,嚇得急救的醫生冷汗直冒。周繼之沉眼冷喝:“還想有機會冒汗的話,竭儘全力救人。”安小笙吩咐下邊人拿了外套給周繼之披上,最後想了想,才說出句無力的安慰:“沒事的,哥,然姐命大著呢。”醫院從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沒有生氣,隻有刺鼻的消毒水和醫藥味道,令人作嘔。平常的小擦小傷,周繼之從不來醫院,像這樣不知結果的等候,他也從來沒有過。心底第一次有了某種忐忑的情緒,或者應該稱之為害怕。隻是人才剛推進去一會兒,那醫生拿著拭汗的手帕一邊搗著額際,一邊在周繼之迫人的凝視下顫聲說:“周先生……這……這如何是好……”安小笙先不耐煩,聲音頗大,在空曠的走廊回響:“有什麼說!”“病人因服用了大量安定必須洗胃,可,這樣一來,孩子大概是保不住的了。”周繼之疑似出現幻覺,難得結巴了:“什……麼?”看來根本不知道孩子的事。然而,為了避免耽擱手術時間,更為了自己生命安全著想,醫生索性豁出去:“這位小姐懷有身孕,差不多兩個月,胚胎初成型。”啪。一根弦,很清晰地在周繼之腦子裡斷掉了。還有餘音,嗡嗡作響。安小笙盯著周繼之,自此,再沒能從這個男人臉上找到類似迷茫的表情。他看對方幾度啟唇又閉上,久久才聽見他擠出幾個字,冷硬非常——“該怎樣,就怎樣。”醫生終於毫無顧忌的進到手術室,燈開始常亮。世界仿佛安靜下來,似乎是願意為了某段故事短暫地停留一下。窗外好似飄了細細的雪花,像綿綿雨,蕩進心間。或許,周繼之與林未然,真的一個是千堆雪,一個是長街。日出一到,彼此瓦解。林未然沒想過還能重新看見人間的眼色。護士剛吩咐完該注意的事宜、走出病房,周繼之回身,便見她緩緩睜開了眼。男人他身子明顯地僵硬了一下,又佯裝正常,兩人就這樣不言語對望。不知過多久,周繼之先有動作。他將床頭櫃上吳娘熬的雞湯盛了碗,試探性地吹涼,喂到林未然嘴邊。林未然倒很配合,他喂,她便喝。她清楚的。第一次沒死成,就是他不允許她死。那麼,她沒機會了,乾脆不做徒勞之舉。在醫院修養的這些日子,周繼之倒每日都來報到,二人卻遲遲沒說過話。每次周繼之來,她不是在睡覺,就是出神地凝望窗外,兩人就著很近的距離相對而坐,卻讓人覺得他們隻是彼此生命中一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直到出院那日,林未然性子突然轉了。她賴在床上,朝怔愣在她麵前的周繼之伸出手,突然笑得眉眼彎彎:“躺久了不想動誒,要抱。”其實也算不得轉變,隻是讓周繼之想起初初相遇的那個她,眼裡心裡骨子裡都滿是桀驁不訓和任性。周繼之得承認,這一生,很少有人在他麵前能做到林未然這樣的地步。讓他看穿,卻又似乎是從來沒看穿。可幾乎是沒猶豫的,他伸出胳膊,將她整個攔腰抱進懷,圈出寵溺的姿態。兩人就這麼大剌剌地出房門,一路上惹來眾人的打量和觀望。林未然側臉埋向男子胸口,無數無數次希望過時間就此停住,可一次也沒如願過。回到周宅,飯菜也和醫院差不多,清淡為主。林未然賭氣,將勺子扔瓷碗裡乒砰作響,以示抗議。吳娘站一旁,因從沒見過林未然這副模樣,很有些忐忑,倒是周繼之早有準備。他起身,半會兒出來,手上多了一碟話梅,開胃,也是林未然特彆喜歡的零食。看見對方手上的東西,林未然像得到糖的孩子,很自覺主動地將碗裡的粥喝完了,緊接著迫不及待地從周繼之手邊的碟子裡拿了顆話梅扔進嘴裡。見狀,吳娘不由得被她的孩子氣惹出輕笑。調養了半月,林未然的身體算是恢複,氣色漸漸紅潤。正好遇見一場廟會,成群結隊的人前去求前途求姻緣。周繼之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想著如果帶林未然去,她大概會高興。果不其然,提議出口,他便注意到了她晶亮的眼神。自打林未然出院後,每每周繼之在她臉上發現那些久違的表情和笑顏,就有種時光輪回、琴瑟靜好的錯覺。廟子近郊,在半山腰,汽車隻能行到山腳。人太多了,攢動不停,耳邊儘是大聲的討論和喧嘩。林未然被周繼之牽著手都幾欲被衝散,好在每每要分開的時候,都能被人以一股強勢的力道拉回身旁。走了好一會兒,林未然忽然主動停了下來。周繼之不明所以,見她指著不遠處的一顆祈願樹提議:“寺廟太遠,我們去那兒吧?”那顆說是祈願樹,其實有些牽強,因為上麵隻有兩三根祈願帶,稀稀零零,顏色泛著久遠的黃。林未然難得興致高,她將在山腳買來的黃色祈願帶捏在手心雙手合十,閉眼作祈禱狀。半晌,女孩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盯著周繼之看了幾秒,眼珠調皮地轉了幾下,才又回頭對著古木大聲說話:“希望周繼之永遠彆再欺負我。”這樣孩子氣的言語和願望,瞬間將周繼之的心搗得稀碎。她居然用“欺負”這樣簡單的兩個字,將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這樣掩蓋掉。就好像是一對世間再平凡不過的鴛侶,互相陪伴著走過平凡的一生……偶爾會小爭吵,卻無傷大雅。偶爾會有小誤會,卻總能以和收尾。末了,林未然用力地將祈願帶拋高。似乎扔高一點兒,願望實現的可能性就越大。就在祈願帶終於掛上樹椏的同時,男子突然開口,慎重其事說了話——“好,再不欺負她。”他道。如一句誓言,伴隨著飄舞的祈願帶停留在枝頭的最高。聽見略顯幼稚的回答,林未然偷笑,眼神灼灼地盯著周繼之瞧。周繼之不自在地攏手輕咳。他長手一撈,將麵前女子抱個滿懷,狠狠摁住她的腦袋,不讓她再窺探自己的表情,嘴角卻是無限上揚。哪日,兩人都企圖與過去站成背對的姿態,仿佛這樣就重生了。可,真能做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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