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虛妄的鏡花水月(1 / 1)

世有名花 林桑榆 1563 字 3天前

“然姐來了。”安小笙直奔主題說。周繼之以為他有什麼重要事,不料聽見林未然的名字,男子眉峰淡淡一凜,目光下意識往人潮中某個方向去,仿佛早知她在哪裡,也沒錯過她任何表情。良久。久到安小笙以為周繼之不會給任何反應的時候,那人忽而開口命令:“跟著我。”接著身一轉,隱於人海。安小笙頓時覺得情況可能沒他想象的那麼簡單。城府這玩意,跟了周繼之兩年有餘,他不可能丁點沒學到,察言觀色的本事也見長。他心知,周繼之聽見林未然的名字動搖了,否則不會叫自己跟著。周繼之是想以安小笙的存在,來提醒自己千萬彆讓場麵失控。他不想因為姓林的人失控。所以不碰、不聽、不看,就是他給林未然的殘忍答案了。這裡是周繼之的主場,耳目眾多,不可能林未然進場半刻鐘了主人還不知情,卻遲遲沒來招呼。夏子玉直覺氣氛不對,拚了命要帶林未然走,她卻固執立在原地,好半天才沒頭沒腦問他有沒有帶方巾。那年代的男子大多講究,有點身份的更是不同。夏子玉略加思索,遞出,一塊墨黑色格子方巾落入女孩手裡。林未然順手接過,不假思索便彎下腰去,將沾了葉汁兒和灰塵的褲腿往上挽了又挽,露出一塊凝固的紅,是她跳窗時被尖刺戳進皮肉的傷口。定睛,夏子玉也才發現她的腿受了傷,臉色大變:“為何不告訴我?!”林未然沒接話,自顧自地埋著腦袋收拾傷口。她用方巾在絳紅色傷口的地方打出一個結,眉與眼統統寫滿倔強,叫夏子玉看得無端歎口氣:“傷口需要消毒,我帶你去看醫生,有什麼事等包紮完了我們再談論……”語畢,攬著女孩往外走,她終於沒再反抗,難得乖順地。然而兩人剛一踏出正廳,花園入口,一股力道將林未然牢牢地往反方向扯。夏子玉也因此受了力,回頭,主角終於現身。瞧著周繼之依舊淡淡的表情,夏子玉說不出的憤怒。可礙於林未然的麵,他生生忍了戾氣,態度坦然得體:“夏某還有急事要處理,就此告辭,周少儘興。”周繼之也是滿臉笑意,言簡意賅地:“恕不遠送。”卻並未放開林未然的胳膊。言下之意,要走可以,把人留下。一場男人之間的暗鬥。夏子玉並不罷休。他不著痕跡地使力,大拇指轉去扣著林未然的五指,打出一個死結。若用蠻力,三人都吃疼。安小笙先就得了命令,不遠不近地跟在周繼之身後,眼睜睜看他破戒,內心長籲短歎——問世間情為何物,害。反觀夜色中的少女,神色異常平靜,受了痛也全程忍著沒反抗、沒說話。安小笙又暗歎,這女人……周繼之忽而將手放開。夏子玉以為勝負已定,熟料官方的笑容很快便凝結了。因為周繼之放了林未然的手,卻紆尊降貴地彎腰,一把將女孩攔腰抱起。這下,連佯裝淡定的林未然都忍不住膛眼,驚呼一聲:“周繼之!”話還沒落,身子已騰空。林未然心裡發虛,下意識便主動甩開了夏子玉的手,轉而下意識地攀住眼前人的脖頸,麵上驚怒交加。這場無聲戰役,輸贏也自見分曉。“備車。”周繼之對著愣在一旁的安小笙說。旋即他將懷中人攏得更緊,在眾目睽睽下出了雕花大門。林未然被周繼之抱上了車,兩人的姿勢變了變——沒有分離,反而堂而皇之地側坐在男子腿上。前方還有司機,林未然想下來,周繼之卻不由分說摁住她,眼底有閃過一絲精明:“得意了?”他問。林未然憋了一會兒,終於不再矯情,就勢趴在他肩頭咯咯笑。與此同時,他一顆亂如麻的心,霎時也怪異地安定了。周宅。林未然不想去醫院。周繼之觀察了傷勢,瞧著嚇人,確實不嚴重,便直接吩咐車子開回周宅。吳娘得到準許回娘家兩天,整棟屋子隻剩下兩人。在這個圈子混,即便是周繼之,也大小傷常有。一般沒什麼傷筋動骨的大礙,他都自行解決,家裡有全套消毒設備和消炎藥。於是方一下車,他便抱著林未然上二樓,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這是林未然第一次造訪周繼之的臥室。臥室擺設簡單,幾乎一眼就能望穿到底有多少東西。床頭櫃上那盞台燈頗得林未然喜歡,一扭開,透出來的光暗暗暖暖,外型不規則的長方形,有幾處鏤空設計,上的漆是赭色……趁她好奇打量的時間,周繼之已將林未然抱上床。他脫了外套,開始有條不紊地翻找消毒水和消炎膏,隨後不修邊幅地卷起挽起蹲下身,細心地幫她清理傷痕。整個期間都無人誰說話。男子好有型有款的輪廓隱在橘黃暖暉下,叫看的人無端癡傻。須臾,酒精點上傷口,林未然終於小小“嘶”一聲,卻沒叫停。仿佛這樣的痛,都是一種幸福。最終她打破沉默,口吻是調笑且自滿地,一如初遇——“沒錯,我很得意。”她老老實實承認了車上的問題。林未然早早便清楚,她與周繼之的情路並不好走。日積月累相處中,她看得出,他對林家的仇恨顯然並沒少一點兒。可她既然打定了想與他長相廝守,那便也做好了全軍覆滅的準備。今晚周繼之幫蘇裡開生日宴會……介意是肯定的,但林未然能理解。他對蘇裡好,是報恩,她心知肚明,所以她沒打退堂鼓。她甚至故意留在宴會場,趁他目光有意無意落過來的同時,向夏子玉借方帕,處理傷口。林未然在賭。賭的是周繼之對她到底有沒有一絲真感情?若有,若他不忍,若他來了……代表他在舉手投降,向她承認:我喜歡你。因為喜歡,所以沒法兒坐視不理。好在……他來了,她終於贏了一局。哪怕從始至終,都隻贏過這麼一局,她也死而瞑目。林未然:“沒錯,我很得意。”聽見她那句,周繼之的表情終於不再淡定,取而代之的是些微慍怒。他如何人精?何嘗不知道林未然打的算盤?所以他才叫安小笙跟著他、看著他……沒想看她受了傷,他便千年道行一朝散。暖燈下,林未然莫名生出些勇氣,趁勝追擊道:“我既往不咎,周繼之。”她驕傲地講:“你與蘇裡親密,你幫她舉辦宴會,你命人將我家圍了隻為帶走她……哪怕我為了你千方百計出逃,不惜和我爸三擊掌斷絕關係……所有的所有,周繼之,因為你向我走來了,所以我統統既往不咎。我清楚,將來與你的路會有多難走。但既然我已經喜歡了你,便不會輕易放棄。從今而後,我不準你再有遲疑。”她說從今而後時,笑得狡黠,好似吃定他——“哇噻,周繼之,想看看你此刻的表情嗎?那就仔細看我的眼睛吧。我眼裡這個人,麵目快扭曲了,像是在生氣,但我特彆高興,因為我從沒見過他生氣……”聞言,男人總算有了動作。他半撐起身子靠近她,麵對麵的姿勢,俊臉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將腦袋下意識頭往後仰。方才打算給她上藥膏的棉簽,此刻被男人用大拇指折斷在黑絨被上。林未然清楚地聽見過斷裂聲,自然也窺到了對方眼角眉梢翻湧的怒氣。被看穿的怒氣,滔天。就在林未然以為他又要言辭犀利地反駁她時,那人的唇忽然抿成一條線,微笑的弧度逐漸擴大。“還沒結束呢。”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朵,蠱惑地說。緊接著,投在牆上的影子逐漸靠近,周繼之的輪廓也在林未然的瞳光裡逐漸分明。那一幕幕,像極了大光明影院裡放的舊電影。麻麻雜雜的小點緩緩在畫麵上跳躍,鏡頭拍攝的角度越來越清晰,那盞不規則的赭色鏤空台燈散著曖昧的光。是時,林未然屏息靜氣,緩慢後移,直到避無可避。船到了橋頭,不直不行了……她鼓起勇氣,試圖維持驕傲地與周繼之對視,沒想對方清淺的呼吸直接撒了下來,兩片不同觸感的唇相貼。幾乎在挨著的第一下,林未然便下意識低頭退開了。察覺到她的猶豫,周繼之依然不放過,繼續像慢鏡頭一樣俯身朝她靠近,維持著方才的姿勢,斜偏了臉去觸碰她的柔軟。薄唇相印,又半秒,女孩再次瑟瑟地往旁邊躲。幾番交鋒,林未然先前高漲的士氣終於消失,視線開始四處遊弋,就是不敢正麵往上迎,以至於沒發現對方眼底刻意的捉弄。“誰輸了?”這下換他得意。在感情事上,林未然很了解自己,她受不得激。周繼之不過隨口一句話,要她討句饒而已,卻不料勾起她的勝負欲。須臾,女孩兒擰著床單的五指突然分開,轉而略顯笨拙地去拉住男子的襯衫前襟……這次視線對上了,毫無閃避的——再次堅定地答。“你輸了。”她清楚聽見自己的聲音。電光石火間,她完成閉眼、傾身、用力磕碰的一係列動作,終於讓兩唇毫無縫隙地相貼。霎時,鏡花水月、虛妄心思,全部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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