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笙:“我想強大起來,我必須強大起來……強大到足以保護任何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比如你,比如……落雪。”如果那番話在前半段便戛然而止,離桑興許會感動得淚流滿麵。但離桑自欺欺人已經很多年,她不想再繼續了。深吸口氣,女孩收起心中的失落與不適,努力展開笑顏,大大咧咧推了一下安小笙的肩膀:“現在你最主要的任務不是保護我,而是喂飽我!我好餓。”刹那,安小笙仿佛得到什麼大赦,立馬跟著揚眉,再次伸手去撈離桑的肩膀——“該吃吃,該喝喝,即使你媽也彆往你心裡擱!”那什麼往心裡擱呢?你嗎?安小笙不經意的一句,讓離桑成功鼻頭一酸。她轉過頭去瞧近在眼前的男子的臉,竟恍然覺得,安小笙竟也有溫柔的一麵。可惜這般溫柔,終究不是隻屬於她的。學校。林未然剛出校門便看見了周繼之。他原本在車子後座,看見她,主動開門下地來,目光牢牢將她鎖定,完全無視掉那個在林未然旁邊東跳西竄說著什麼的男孩。忽然,某些影像在林未然的腦子裡重合。周繼之初到林家的時候,被安排到蘇毅經手的商鋪上工,受到委托來這裡接蘇裡下學。那時的她也從校門出來,身邊是誰她忘了,但林未然記得,她在他麵前做了一出好戲。那時的她與周繼之往相反的方向擦肩而過。當肩頭挨著肩頭,抬首垂眸之間,她的心曾突地一撞。從那時喜歡上他的?還是很早很早以前呢?早到他將那枚紅線玉佩拉下來,慎重地交在她手裡?一眼瞬間的事兒,由不得你不信。這世上就是有種感情,充滿了宿命。林未然朝著周繼之的方向靠近,他便沉著地站在那裡等,姿態像是等候了幾萬年。她心裡忽然有種不能言喻的喜悅,忍不住加快腳步,導致旁邊的男生亦小踏步跟上,直看見她在一高大男子麵前站定,笑得眉眼彎彎。近了,周繼之依舊沒看見男孩似地,旁若無人地牽起林未然的蔥玉指,無聲勸退對方。甫一上車,周繼之就沒怎麼說話,大多時間注視著窗外。林未然順勢拉了他的手過來,短短的素白指甲在男子掌心摳動,力度輕微,好像撓癢一般。半晌,周繼之才回首,眉頭輕皺。林未然心下了然,嘴角和眼角一並彎起來:“我一句話都沒同他說哦。”聞言,周繼之沒回應卻也沒承認。見狀,林未然便繼續用指腹在他的掌心作怪,最後看對方若有似無鬆了輪廓的硬度,她方才作罷,話鋒一轉道:“昨兒我無意聽見,我爸和你通電,讓你回林家一趟?”“嗯。”分明知道她想問“到底什麼事”,周繼之卻與她打著啞謎,沒有多餘的解釋。其實林未然極其討厭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但如果那人換做周繼之的話,她通常又有種心甘情願被他看穿的思緒在不斷叫囂。她知道,這不是好現象,卻無力掙脫。林未然:“聽說最近東邊有動作,我爸這次叫你回家,估計是商量著怎麼打壓。”霎時,周繼之的輕笑變嗤笑,叫林未然心裡咯噔一跳。她盯著男子英俊的臉,忽然明白了什麼。嚅動嘴唇,片刻才複又開口:“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會趁此機會動手腳。”周繼之挑眉,“何出此言?”她似苦澀又似了然的表情,將頭靠上男子寬厚的肩膀——“很早前我便告訴過你,你的目的,我清楚。如果未經調查,我怎會任一個背景不明的人招搖地進駐我家?三年前,有中年男人登門尋釁,被林家下人亂棍打死的那個……是你的家人吧?我爸做了多少孽,這些我統統知情。換做我是你,我亦會想方設法報複。所以我不攔,甚至處處替你打掩護。但我希望你適可而止,但凡,你對我有一點點的真心。”這番話,周繼之其實心中有數,隻他沒想過林未然會說出口。她這樣赤裸地將一切攤開,將仇恨兩個字暴曬在陽光之下,周繼之還不太能消化。況且,怎麼能消化得掉?他胸膛微微起伏,眸光如墨深邃。知道他來了氣,林未然趁機扣緊男子的手臂,不再說話,心間卻一遍遍祈禱,希望一切都適可而止的過去……到底,是輸在對他的幾縷相思。周繼之臨時有事要處理,林未然便自己回了家。那條平坦寬闊的巷內,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寧靜。林未然循聲望去,便見蘇裡蹬著小厚高跟,滿臉通紅地衝進了林宅大門。另一個當事人夏子玉,正輕撫著微微泛紅的右臉頰,舌頭在口腔右邊饒了一圈,雖然被打的人是他,依然痞得帥氣。林未然:“這是演的哪一出?”聽見有人說話,夏子玉側頭便發現了林未然。他隨即站直身,將手從臉龐處放下,無所謂地道:“她知道了。”“綻言?”夏子玉聳肩。林未然微不可聞地歎氣——“夏子玉,我再次地、慎重地提醒你,綻言已經死在一場意外,再也回不來了。如果你對蘇裡有些微真情,還是想想辦法,珍惜眼前人吧。”語畢,她清楚看見夏子玉似是苦笑一下,眼睛裡有某種類似受傷的情緒一閃而過。男子低頭,從上衣荷包掏出細細的雪茄點上,一時間周圍香氣撲鼻。自從綻言死後,夏子玉再也不抽一般的煙,極其煩悶了,便用雪茄代替。像折磨一般,隻是想要一點點吸進肺裡,卻從不瀟灑的吐出來。因為綻言曾經說過,夏子玉吞吐眼圈的樣子,是最魅惑的景致。他怕這樣做,會時刻想起那張臉,那雙眼。眼看對方又陷入回憶,林未然出聲將之打斷:“知道嗎,夏子玉,對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我最崩潰的時刻,曾擁有過的那些黑暗時刻,都是你陪在身邊。如果可以,我永遠不會故意揭你的傷。相反,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隻是夏子玉,我怕我不揭,那些傷口會結痂成一個巨大的結,永遠都化不開。”言儘於此,林未然終是提步往林宅裡走。他從來不笨,林未然知道。直到女生連背影都不剩的消失在眼角餘光,夏子玉嘴邊的苦笑才一分一分的擴大。他想起方才和蘇裡的對話……應該說是歇斯底裡的爭吵。夏子玉提出分道揚鑣各不相乾,蘇裡不罷休地聲討:“利用我做障眼法,打完馬虎眼就想閃人,沒門!”“少裝腔作勢了,蘇裡。”男子倚著牆壁冷笑:“你也不過是想利用我達到氣林未然的目的,我們各取所需。畢竟,你對周繼之的企圖,我何嘗看不穿?現在裝弱勢群體,是不是有點晚了。”他看著女生胸口劇烈起伏,臉漲得通紅,最後還是輕飄飄吐出一句:“我不介意你對任何人公開說是你甩的我,這樣你比較有麵子。”話音剛落,終於如願以償地受到一個耳光。夏子玉從來不在乎這些。按照他的風流習性,挨耳光這種事肯定不是第一回。隻他沒看見蘇裡憤怒轉身時,牙齒差點將嘴唇咬破的狀態。在蘇裡心中,真的對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不儘然。不管是一段誠實的感情還是遊戲,麵對夏子玉這樣的男人,要想不動心,很難。女人與男人相比,輸就輸在,容易不理智。男人可以快速在一段遊戲中孑然抽身。女人呢,縱然一開始很清楚自己的未知,仍容易迷失在某些小細節中,怦然心動。不過,蘇裡慶幸,這心動來得太輕太緩,抽身得算早,不至於到她不能承受的程度。隻是,林未然……她想著想著,便沉下眉目。蘇裡離開了,林未然也離開了,隻有夏子玉依舊駐足在爬滿青藤的牆邊,右腳斜抵在牆角,微垂首,似是在審視自己。忽然想到林未然說的那句:綻言已經死於一場意外。可真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