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國大勢,山雨欲來。魁門。議事大殿內滿是各分堂領袖,戴著紅色朱雀麵具的門主高高在上。李眠恭敬地在台下跪拜魁門大禮,拜完後緩緩起身一言不發。此時的他滿身皆是瘡疤,臉上也布滿了藤條鞭笞的痕跡,好在是皆是舊傷都已結痂,看起來近日並未遭受到折磨毒打。“李眠。”高台上的人輕聲開口,聲音微微蒼老又滿溢低沉。“門主,眠在。”李眠恭敬應和。“你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六次上山,經曆了共計三千階萬人唾。門中從未有人活過五百階的曆練,既然你有此大毅力,那三萬魁門軍的罪過當可抵消。”門主甕聲甕氣地說道,他穿著朱紅色澤的法袍,整個人看起來妖異而又聖潔。“都是眠應儘之事,魁門將士的血皆因我而流,我萬死不辭。”李眠提及魁門軍又是熱淚盈眶。門主緩緩搖頭:“你隻是北戎州政權鬥爭下的一枚棋子,其實也並不完全怪你。眼下既然你如此決絕,我便最後答應出兵助你一次。”此言一出,李眠愣了幾許,隨即驚喜地又扣頭參拜!但整個議事大殿立即炸了鍋,各路堂主紛紛建言獻策,望向李眠的眼神裡滿是怨毒。“此事萬萬不可啊門主!北戎州對我等薄情寡義,我們沒必要為他們赴湯蹈火!”“臣附議,這是趟渾水啊渾水!”“門主,魁門雖避世經年有豐厚底蘊,但和東陳州與太京州作戰還是太過冒險,此事還需三思啊門主!”......諸如此類,此起彼伏持續了將近盞茶時辰。門主安穩高坐聽眾人把牢騷說完,直到場子逐漸冷下來後才緩緩開口:“諸位,不管北戎州對我們如何,畢竟魁門是北戎州的十大門派。眼下高層有自己的利弊權衡,各堂口隻需要負責執行便好。還有異議可以立刻退出魁門,今日回去整頓清點,明日便隨李眠將軍發兵北上!”這便是魁門的現任門主,沒有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子,也沒有人知曉他真實的身份,但同樣也沒有人敢懷疑他在門主位置上的分量與資格。當年魁門軍三萬大敗,魁門心灰意冷被北戎州放逐歸隱,皆是這位神秘的門主帶領信徒活到了今日。李眠也聽過諸般傳說,當年老門主親手拉著他坐上那個位置,自從他戴著那個麵具緩緩坐下,這位子便固若金湯再也沒有動搖。近些年來不斷有心機之輩妄圖篡權奪位,但迎來的皆是門主更為狠辣無情的處理手筆。論修為門主乃魁門第一,甚至有人拿他和張太白與李岸然相提並論。論手段門主亦是深不可測,殺人誅心的事情做得乾淨利落。因此,這樣一位德高望重又恩威並施的神秘門主的話,眾人莫敢不從!就是這簡單地一個表態,便將整個隱居避世的魁門拉到了諸侯紛爭的決鬥場中。門主說完便起身離開,台下眾人皆參拜領命各自散去。大家能各自做到領袖的位置,皆是對門主心思揣測精準之輩。沒有人會傻到繼續進言獻策堅持己見,因為在魁門中門主便是天意。李眠此刻心情大好,似乎連身上傷勢都好了許多。他起身快步往殿外走,身後忽的傳來一道風聲,回首看已經能看到李尊吾的胡茬。“拜見老師。”李眠恭敬行禮。“一起走吧。”李尊吾麵色凜然。路上,二人走得很慢。“這次目的達到了,接下來有何打算?”李尊吾率先開口。“北上洪峰峽,一切聽憑太子涼指揮驅策。”李眠回應,李尊吾聞言晃神:“是小八來的信吧?”李眠聞言笑笑:“正是八步趕蟬師兄。”李尊吾神色複雜:“說實話,我也不清楚門主這麼做是對是錯,但我其實不該胡亂猜測門主的心思。你們兄弟二人此番徹底把魁門又拉到了陽光下,希望魁門不會因此香火斷絕。”言罷,他擺擺手瞬間於原地消失,人已經躍到了不遠處的屋簷瓦片上倏忽不見。李眠望著這俊俏的輕功一臉羨慕,當初李尊吾將一身本領傳授給八步趕蟬,但八步趕蟬卻藏了一手沒教李眠輕功,這也是李眠一直抱怨到現在的遺憾。好在是他現在是衝鋒殺敵的將軍,他也學不會在戰場上回頭逃遁,向來都是一往無前。不出兩日,魁門整軍完畢,李眠第一次看清楚了魁門的底蘊和實力。十八個列國堂口紛紛趕來,四個大型分舵皆彙聚宗門。共計三萬六千五百七十二人,車馬輜重和魁門暗器更是不計其數。每一個人都是江湖上馳騁一方的好手,雖還沒真的騎著馬衝鋒陷陣打過仗,但在江湖裡廝殺也已有不少光陰。這讓李眠既驚喜又震撼。要知道這僅僅是個江湖門派,而不是有國庫支撐的諸侯封國。當下眾人兵分三路進發,一路由李尊吾率領,另一路由魁門右使楊鋒領軍,最後一路則由李眠親自率領打前哨。這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進發,一改往日的避世隱居之態。沿途偶有逃難的百姓紛紛驚愕側目,畢竟誰也沒見過這個幾乎不現於江湖的門派,也幾乎沒人認識他們的朱雀旌旗。誰知在行軍第三日,李眠便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稟告將軍,前路截獲了一批西梁部隊!”正在生火造飯的李眠立刻衝出營帳,率魁門軍浩浩蕩蕩地奔襲。他們目前正在北戎州北境的芒碭山中,距離洪峰峽還有幾日的路程。山腳下此刻已有不少魁門弟子,手持魁門暗器圍住了一夥敵軍。李眠打馬瞧看,發現皆是死傷慘重之輩,皆好似多日沒有進食般狼狽不堪。數量大概有幾百人,圍聚成團眼神好似虎狼般惡狠。“你們的衣著不像是穆青候的金甲雷騎,也不像他的編軍。難道說是穆念花的黑軍殘部?”李眠居高臨下發問。麵前黑軍默然不語,隻是舉著刀劍一派如臨大敵之相。李眠見狀亦是擺擺手:“看來應該是陵陽的漏網之魚,既然不說話,那便都殺了吧。”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他雖不是弑殺之輩,但眼下列國征伐形式緊迫,對於這些侵犯自家封國的外來者,他向來都是毫無憐憫之心。畢竟他心裡清楚明白,這群家夥當初進犯陵陽的時候做下過何般罪孽,因此現在隻能算是以牙還牙。窺門弟子領命舉起暗器,忽然一聲嬌吒從黑軍中傳來:“且慢!”李眠聞聲立刻擺手阻止,黑軍中的聲音令他分外耳熟。他盯著麵前的殘軍打開一個豁口,果然見到了同樣頗為狼狽的穆念安!此時的穆念安亦是受了輕傷,能看出一路奔波也遭受了不小的重創。她眼神複雜的看向同樣傷痕累累的李眠,二人相視一笑,互相都滿溢難言之隱。此時的李眠雖說滿身狼狽,但卻騎著雄俊的戰馬,背後有深不可測的嶄新軍隊。二人境遇天差地彆,不由得好生唏噓。“你果然是成功了,恭喜。”穆念安率先開口。“真的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姑娘彆來無恙。”李眠說罷看看黑軍:“看來你對你二哥感情深厚,即便是出逃也不忘收攏他的殘部。”這話說得穆念安微微羞愧:“我們的確是敗了,敗得很慘,但戰爭還沒有結束。我祈求你放過他們,他們都已經心如死灰,我念花哥哥也沒有多餘的軍隊可以浪費了,我隻想好好地帶他們回家。”言罷,她竟然一改往日的高傲姿態,就這般朝著李眠的馬跪了下來!身後的黑軍當即怒發衝冠,呼呼喝喝滿嘴慷慨陳詞。穆念安厲聲嗬斥命大家莫要多言,隻是眼角含淚地望著李眠。李眠本就是木訥之人,見此狀微微遲緩。他避開穆念安的眼睛,身旁隨將在他耳邊輕聲出言:“將軍,敗軍之將不可留,免除後患!”李眠當然懂得這些道理,但穆念安的眼神是那般熾烈。他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咬緊牙關思索片刻後低聲喝道:“把念安公主留下,其餘人等全部殺掉焚燒!”說完此話,他打馬掉頭回營,不再看穆念安一眼。身後傳來穆念安聲嘶力竭地哭泣,他不知該如何應付這些,隻知道賣力地拽緊馬栓往前奔跑。而此時此刻,經過了幾天的長途跋涉,周遊的部隊也已經逼近了南淮麓。路上他並非默默地走,而是和身旁的凰丹尹一起說著話。漸離還很虛弱躺在隊伍後方的轎子裡,由凰棠彆院的娘子軍們護衛周全。醜時生他也要了回來帶在身旁,這個糙漢子使喚起來比較順手,功夫著實也是青年一輩上流,他可不願意給彆人享用。凰丹尹和太子涼不同,她可不願意跟道士一起吃苦騎馬,此刻正坐在馬車裡靜靜打坐。周遊也全不在意,騎著拐子老馬在車旁跟著,不多時還提醒下走得慢些,他怕自家的老馬歲數大了跟不上。“丹尹上師,敢問你對橈唐國和峨眉派了解多少?我不問你和峨眉之間的恩怨,我隻問國力對比。”周遊的話問得分外周全。馬車窗口內的凰丹尹眉目平靜:“峨眉乃是十大門派前三甲,自然底蘊豐厚。橈唐國乃是當年三大會盟的始作俑者之一,整個不渡江南最強大的封國,兩個北戎州也不夠他們殺的!”這話說得周遊抖了一下,但表情上還是嬉皮笑臉:“不見得吧,北戎州不也是疆域廣袤的大封國?”“算上南戎州的話還差不多,現在北戎州和南戎州分裂為二,自身實力受損,這是其一;橈唐國有峨眉的鼎力支持,北戎州卻和自家的魁門不一條心,這是其二;橈唐國自身便底蘊深邃國力強盛,隨隨便便拿出二十萬大軍進攻南淮麓都不是問題,隻不過橈唐國主根本不想使這麼大力氣罷了,他也在觀望狀態,這是其三。”凰丹尹的話絲毫不給情麵,和以往一般冷傲孤高。周遊聞言依舊笑著:“照此說來我也有三點奉還,既然南戎州也算是北戎州同宗同源,那我便去一趟南戎州說和便好,這是其一;眼下魁門肯定會和北戎州站在一起,我對魁門和李眠將軍絕對放心,我們邊走邊看,這是其二;橈唐國有峨眉不假,但眼下峨眉內部正經曆著你所不知曉的大亂,但我卻有暗中壯大發展的凰棠彆院做鼎力支撐,這麼一看,我覺得我勝算還蠻大的哩!”話雖這麼說,提到峨眉大亂的時候,青衫道士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兩下。然後,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