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皇城,天牢。冷闕靜靜站立在天牢大門前頭,身邊乃是一眾獄卒官吏,皆滿臉諂媚地給他備好酒菜,不時說上兩嘴恭迎客套的話語,隻不過冷闕根本不是吃這一套的人。“近些日子進來的人多嘛?”他冷聲發問。“不算多了,反倒是出去得多。”一名典獄長恭敬回應。“為何會這般?”冷闕瞥了瞥眉毛。“還不是因為西陵關的戰事,近些年頭都沒有發生過這種舉國征伐,眼下青候皇子在外帶兵打仗,這牢獄裡的死囚犯也都被充軍押送上了戰場嘍。”典獄長皺著眉頭說道。“你好似不悅?”冷闕看了看他:“是不是少了很多重犯,你少撈了很多油水?”典獄長看似和冷闕還有幾分熟絡,當即也沒有過多掩飾表情:“冷大人您也知曉,咱們這行當也就指望著這些重犯過日子,眼下著實是日子不太好過。”“你也無需發愁,等西陵關破了,會有大量戰俘扣壓進來。”言罷,他忽然正色起來,懟了一下典獄長:“念花少主來了,準備迎候。”果不其然,遠方迤邐行來一位白衣,正是穆念花。伴隨著她一同傳過來的還有陣陣驚愕,好似山呼海嘯一般從遙遠的宮闈深處蔓延過來。冷闕心覺蹊蹺,抬眼瞧看,誰知這麼一看自己也愣在了當場。一襲白衣紗裙,頭戴孔雀皇冠,紅唇淡妝配上浮雕指甲,連往日裹得嚴嚴實實地護胸抹巾都全部打開。傲人雙峰緊致飽滿,配合上本就渾然天成的絕世容貌,竟然比凰丹尹的道家禁欲範兒還顯幾分端莊聖潔。麵對第一次以正式女裝示人的穆念花,整個西梁宮廷今日徹底炸鍋了!她一路昂著頭抿嘴冷笑,來到冷闕身前亦是趾高氣揚,和往日裡那個柔媚公子相比不遑多讓。“怎麼,看我這樣子很奇怪嗎?”冷闕聞言立刻俯首參拜:“少卿不敢,隻是不知少主今日這是?”“沒什麼好遮遮掩掩地,昨兒夜裡我想明白了,既然本就是女兒身,那便沒必要一直奉承父親的心思掩蓋天性。況且父親現在也不中用了,我也可以自在著活接下來的日子。”穆念花這番話令冷闕二人瞠目結舌,以往雖宮裡對她的行事作風多有言語,但從來沒有人真的往這方麵去猜測過。畢竟當年是穆藍微皇帝親口宣告天下自己生了二皇子,但眼下這二皇子活脫脫地變成了二公主,任是誰也無法第一時間接受這個事實。“屬下恭喜二......公主重獲新生。”冷闕微微彆扭。“你可以繼續叫我念花少主,無礙,我們進去看看那個家夥。”穆念花還是那般盛氣淩人,朗聲大笑卻步履款款地走進了天牢大門。一路上冷闕和典獄長傍立左右,天牢裡冷冷清清,特彆是死囚犯的囚禁處幾乎門可羅雀。“他昨兒有沒有什麼異常?”穆念花問。“睡得還算踏實,也沒有搞什麼名堂。”典獄長恭敬回應。“此刻已經醒了,也算是比較安生,少主這邊走。”冷闕亦是好生侍奉,三個人又拐了幾個大彎兒,最後來到了角落裡的最後一間牢房。“此間原本是扣壓戰爭重犯的場所,柵欄密度高,全部都用山門精鋼打造,即便是宗師級彆扣押此處,沒個耗儘內力攻打三天三夜的功夫決然打不開。”冷闕介紹完畢,典獄長適時上前打開了枷鎖。牢裡收拾得還算乾淨,鴻武陵果然已經轉醒,此時正在床頭打坐調息。“你們兩個先回避,我自己有話跟他說。”穆念花一聲令下,冷闕當即便變了臉色:“少主萬萬不可,此僚武功高強,還是我等......”“休要多言,不服從自己出去領軍法處置!”穆念花嬌吒一聲,冷闕拱手領命。他從來都不是磨嘰的人,隻知曉令行禁止,這也是多年從軍生涯給予他的獨到品行。當下二人離開,穆念花竟也毫不避諱,直接進了牢房還關上了門。鴻武陵見狀也勾起一抹微笑:“你不怕死?”“你不敢殺我,而且我的迷香也沒那麼好解,三日之內你跟我一樣,都是不會武功的平凡人。”穆念花言罷抖抖手腕:“再者說我這裡迷香還管夠兒,你還想吃多少,姐姐賞賜給你。”“呦,這角色轉變的真快。”鴻武陵調侃一嘴,隨即指了指她的手腕:“這就是是何人配置,竟能連我這種江湖上流人士都無力反抗?”“告訴你也無妨,這迷香乃是我父親遠征東瀛時瀛門的不傳之秘,中原武林根本沒遇到過,所以很適合打措手不及。”穆念花說得微微驕傲。“原來是神秘的瀛門,難怪如此。”鴻武陵點點頭:“你怎料定我不敢殺你,即便我現在是個普通人,我一個男子對付你一個弱女子還是有幾分勝算。我有自信在你施展迷香之前把你擊暈。雖說我們已經有了夫妻名分,但關鍵時候還是要大義滅親的,你彆怪我。”“你住口!”麵對鴻武陵賤賤的笑容,穆念花的麵頰亦是飛起紅暈。見到她這般樣子,鴻武陵反倒是笑得更歡:“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隻不過我若是殺了你,還真分不清楚是相公殺了娘子,還是娘子殺了相公了呢!”穆念花麵色陰冷,聞言反倒是也玩味一笑。這倒讓鴻武陵稍稍緊張起來,畢竟麵前這個家夥可不是平凡人家裡的大家閨秀,而是以心狠手辣著稱的西梁皇嗣穆念花啊!“你根本不敢殺我,你的勇武倒是無可挑剔,但你的考慮還是不太周全。我已然知曉你和南瑾的事情,現在你殺了我,會有大批刺客潛入東陳州殺掉她。不管她藏在何處,絕對躲不過天朝上國的追殺。我甚至可以讓孔慕賢去殺了她,簡言之,西梁想要一個人死簡直太簡單了!”穆念花說得微微發狠,這話可謂是說到了鴻武陵的軟肋上,他當即便火了起來:“你若是敢動她......”“你又能把我怎麼樣?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有心思管彆人?”穆念花咄咄逼人。鴻武陵眼下屬實是孤立無援,他想了想的確也沒有更多籌碼,輕輕歎了口氣,整個人的氣勢也軟了下來:“說說你的條件吧,你不會對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話。”“算你機靈。”穆念花笑了笑,隨即坐到了牢房裡的凳子上。“你這一身武藝若不用來報效朝廷屬實可惜了,你既然能為了她做出叛國之事,那便也能夠為我所用。你也彆著急說出拒絕的話,畢竟南瑾的命可謂是握在我的手上,你沒有權利和資格去拒絕。”穆念花盯著他的眼睛瞧看,所看到的僅僅是一張略顯絕望的失意的臉。的確,鴻武陵這少年的一生都在為南瑾而活,現在越活越走了樣子,卻根本沒有一條回頭路能留給他。畢竟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選擇的,他不後悔卻也不滿足。“你要我為你做什麼?”鴻武陵昂起頭。“你對我做出那種輕薄之事,你覺得我想讓你做什麼?”穆念花反問過來,眼角微微有些寒冷,隱隱間又有幾抹緋紅。“難不成要我真的以身相許吧,少爺我最多賣藝不賣身!”鴻武陵擠出一抹笑靨,言辭上爭取不落下風。“想得太美了,我的夫君?我自己都沒想過這世間會有配得上我的夫君,你這種想法從根本上就是一派空談!”穆念花冷哼一聲,隨即說出了一句令鴻武陵詫異的話。“我,要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接下來你的人生,將成為我的男妓!”鴻武陵聞言徹底懵了:“我說少主姑娘,你這麼些年扮男子是不是憋得壞了,你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外麵的冷少卿我看就不錯,為啥偏偏非要選我侍寢還不給個名分?”“侍寢你大爺!”穆念花罕見地爆了粗口:“你要做的事情我會告訴你,我已經吩咐密探潛入東陳州打聽南瑾的下落,若是你有不從我會立刻殺她,提頭來給你做下酒菜!我活這麼大彆的可能不擅長,但折磨人這件事一直都是信手捏來!”言罷,她起身走出牢房,在房門口又微微停頓:“還有一件事,我已經修書給溫侯俊,說我很滿意這門親事。你的計策還是不會奏效,我和東陳州的合作還是會進行下去。你隻是一介浪蕩遊俠,有時候心思還是太簡單了。你什麼都改變不了,唯一到最後能改變的也隻能是你自己了。”撂下這句話,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隻剩下一個一臉惆悵的鴻武陵,望著狹小鐵窗外稀薄的日光靜靜發呆。“瑾兒,我們真的好像什麼都改變不了,但我能讓你安心地活下去,這是任何事都改變不了的事。”這場談話後的第三日,東陳州王宮裡果然飛進一隻信鴿。孔慕賢拿到信後歡喜雀躍,身旁的溫侯俊亦是喜上眉梢:“一切順利?”“一切順利,多謝賢弟。”孔慕賢言罷呼喝太監,不多時喚來一位公子,一襲白衣華服,外披白狐大氅,頭戴胄冠手握南華,丹鳳眼帶狐媚之色,素麵光潔又隱隱有青蓮之意,正是當初跟隨孔慕賢前去太京州的王子孔笙。“笙兒,你馬上傳我口諭,修書給太京州張陸。就告知他一切計劃順利,我們可以正式進發!”“兒臣謹遵王命。”孔笙拜首,表情亦是狡詐滿足。“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溫侯俊略顯憂色地看向孔慕賢。孔慕賢回過身子,望著自己王座背後牆上的十九列國地圖,隨即指了指北戎州東北方向的一道關隘——“我們,進軍洪峰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