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南瑾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鴻武陵的表情非常凝重,不像是無稽之談。“瑾兒,若是你真的願意,我可以找人替你出嫁。我會安排好一切細節,你到時候正常出嫁便是,隻不過到時候上了轎門的另有其人。”鴻武陵正色道。南瑾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大婚不是兒戲,這又如何使得?再者說大婚之日定然會有一眾紅娘丫鬟,此等瞞天過海之計恐怕難以奏效。”“這些你無需操心,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銀錢使得充足,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你最近想辦法找你爹要些金銀細軟,買通好隨行的丫鬟並不是難事。再者說出嫁當日你蓋了紅蓋頭,誰又能真的知曉裡麵究竟是哪位?”“你真的敢如此做?”南瑾越說越慌亂,不過麵色上已隱隱有笑意傳出。“我已是無家之人,叛國的事都做出來了,更遑論此等小事。苦就苦在你要跟著受苦受累,雖說西梁穆念花從未見過你,但事情肯定會有敗露的一天。你待在這宮中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後來仔細想了想,我想讓你過安穩日子,卻也不想讓你成為諸侯謀劃的棋子!”鴻武陵說得顏真意切,南瑾輕輕執其手:“這世上總該是有毫無戰火的封國的,我隻想過平安穩定的百姓生活,不願再帝王家中受儘這左右搖擺。”“你有此話便好,一切我來安排。”鴻武陵言罷便起身離開,南瑾的聲音微帶哭泣從後方傳來:“可能是我天生見不得人受罪,我們這樣倒是求得解脫,那替我嫁過去的姑娘豈不是就此辜負了一生?她也會有愛人,也會有自己的情郎,我不想這樣陷人於不義......”鴻武陵聞言麵色微苦,不過並未回過頭去:“你就是心地太好,所以才會隨波逐流。這點你也放心,我會安排一位還未出閣且尚無情郎的百姓女子。這樣的女子成千上萬,肯定會有想要嫁入帝王家的心機之輩。你不想嫁的人可是西梁皇子,換了彆人肯定有擠破腦袋想要往上貼的。”言罷,他微微擺手:“瑾兒,經曆過這般多事情,你也應該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彆把這世間的人都想得太好,畢竟我們一路走來也沒遇到幾個算得上的好人。”可能是不想再說太重的話,也可能是不想再讓南瑾對這個世界有更多的失望情感,他離開閨房沒有再去看她,而是施展輕功直接離開了簡雍宮廷。時光匆匆如水,這個世界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箭城後山上的周遊不曉得中都府的談判進展的如何,也不曉得鄴王有沒有在濮東郡奪回大軍兵權。已經百廢待興的陵陽城是否加固了城防?穆青候的大軍此刻是否已經展開圍剿攻伐?那位繡花將軍有沒有從魁門下山帶來強援救場?一切都不知曉,他像個野人一般窩在山上,整天咬著毛筆不斷地研究陣紋。直到某日,這個野人一般的家夥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拿起李婧司為他準備好的餐盒大快朵頤。李婧司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往日裡做好了送到你嘴邊你都不吃,今天這是怎麼了?”周遊的神情還是頗為沮喪,像個受氣的孩子一般嘟著嘴角:“陣法算出來了。”“真的?”李婧司聞言眼前一亮。“真的倒是真的,隻不過這破解之法好似在玩弄我一般,幾乎不可能啊不可能......”周遊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喃喃。“什麼意思,現有的工具無法破解此陣?”李婧司一邊給他擦嘴一邊詢問。她本就是峨眉世家的書香小姐,即便是和這個無賴道士相處了月餘依舊溫婉如常。“莫說是我們,即便是傾儘整個南靖的國力也找不到破譯的材料啊。”周遊又感慨了一嘴。“這麼玄乎,究竟是何物?”李婧司反倒是好奇起來。“磁石。”周遊言罷又一口吞下一隻雞腿。“這物事不難找吧?”李婧司有些不解。“不是普通的磁石。”周遊放下竹筷,半睜半閉的眼皮依舊慵懶:“尋常磁石怎可能牽動整座山脈毒染瀑布?這山中藏兵之處定然有一塊陣眼,陣眼處應該是有一塊世所罕見的磁石,其磁力不說震古爍今恐怕也是驚世駭俗。”“所以......想要破除此地的陣法,除了找到對應的方法外還需一塊與之抗衡的磁石?”李婧司順著接話道。“不是普通的磁石,我粗略測算過,能夠容納山頂兩處陣紋的磁石不可體積過大,最多不過是一隻穿山甲的大小。但所需要的磁力卻需要和整座大山的磁場抗衡,這簡直是跟我開了個滑稽玩笑!”周遊罵罵咧咧地站起身子,左右踱步冥思苦想。李婧司:“既然當初布陣者設下此地陣法,便一定會有破解之道。你也彆慌彆亂,眼下已經找到破譯的法子,總歸是比前人好上太多。”“不對勁,這就是疑點所在。”周遊擺手止住了她的話。“我對自己的陣法修為認知清晰,我從未自詡是當世陣法大家,我的陣法常識和道門裡那些老古董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遠的不說,就連司馬種道這廝都可能比我的陣法修為高深,畢竟我現在還是翩翩少年,他已經大半身子入了棺材板了。”“早些時候說司馬種道也來此地看過陣法,意思是不是他們也同樣找到了破解之道,隻不過偏偏都缺這麼一塊磁石來破陣?”李婧司聰慧機敏,一語便又說到了周遊的心坎上。“不錯,但據我現在的認知,能夠以如此身量便提供如此巨大的磁場的物事,除了天外隕石外根本沒有它物。早些時候我在不周山上修道,讀過師父留下來的《古彌丘紀要》,上麵便講述了隕石墜落人間處處流火生蓮、須彌時代繁衍的一係列事情。但眼下過了這麼多年,讓我到何處去尋一塊天外隕石呢?”周遊說著說著便有些焦急,李婧司從未見他這般模樣:“是不是還在心憂北戎州的戰事?”青衫道士緩緩點頭:“我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了,北戎州不準許我再拖下去!”言罷,他晃晃悠悠地癱坐在地上,李婧司見狀心有憐惜,當即便把他攬在了懷中:“是不是又幾天幾夜沒睡了?”周遊有些無奈,抿嘴笑了笑隨即閉上了眼睛。他真的已經很累很累了,李婧司將他安頓妥當,隨即收拾完好飯盒與筷子。歸去來兮靜靜趴在一旁還在酣睡,她輕輕摸了一下肥貓的鼻尖,隨即輕聲淺笑了一下:“和你主人一樣迷迷糊糊地,你是真迷糊,他是裝迷糊。”言罷,她略帶幽怨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周遊,隨即抱起白貓緩緩向不遠處的陣眼走去。此時的陣紋已經被周遊畫的千瘡百孔,密密麻麻地鬼畫符更加詭譎莫名。李婧司不懂陣法之道,看了半天發覺無甚意思,轉身準備下山給周遊拿些被褥過來。便在此時,懷中忽然傳來一陣莫名的蠕動,這可著實嚇了她一大跳!她快速將歸去來兮放下,用周遊的方式呼喚它:“小兮?”連日來周遊和她說過歸去來兮的故事,這隻貓自幼便陪著周遊在山上長大,一直都是由葛師父親自喂養的。誰知隨著葛行間下山這貓也跟著犯了迷糊,自此一覺不醒時至今日。很多人都勸過周遊讓他丟掉此物,但周遊卻一直堅信它能有醒過來這一天。眼下,歸去來兮在地上呼吸均勻。李婧司以為是自己有了錯覺,往前又微微探視一番,誰知這白貓忽的又蠕動了一下,這一次動作清晰可聞絕無差錯!“周道長,周道長,你的貓醒啦!”李婧司也顧不得周遊困頓襲身,三步並做一步跑到他身邊將他搖醒。周遊微帶起床氣瞥了她一眼,但聽完她的轉述後立時便龍精虎猛地來了精神!二人來到肥貓身前,蹲下身子瞪大眼睛望著它。“咋回事?你真的瞧見了?”周遊半睜半閉的眼皮全部睜圓,一臉的希冀與祈盼神色。“絕不會有錯......”李婧司話音未落,地上的歸去來兮忽然又怔動一下,隨即腦袋緩緩抬起,竟就這般睜開了眼睛!“哇哈哈......小兮你總算是醒啦!”周遊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一般開懷大笑,李婧司從未見過道士這般模樣,但也跟著他開心地展顏一笑。不過,歸去來兮醒轉後好似十分迷惘,它輕輕環顧四周,最後和周遊對視了一眼,險些沒把周遊嚇一跳。“小兮,你的眼睛......”周遊微微正色起來。李婧司也完全注意到,此時的歸去來兮雙目赤紅如血,沒有眼眸沒有瞳仁,全部都是泛著妖異紅芒的飽滿眼白!“是不是生什麼病了?”李婧司看看周遊,周遊一把拉住她往後退走:“小心,它看我的眼神太過冷漠,這不是我在山上喂養的小兮的眼神,而是獵手看待獵物的眼神!”李婧司聞言冷眉倒數,雙手袖間寒光一閃,峨眉刺已經握在手中!“你還是站在我身後吧,你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我是峨眉內門弟子,一隻貓還是傷不了咱們的。”李婧司反手將周遊拉在自己背後,周遊也心甘情願地抱住她的腰肢,將這口軟飯吃得自然流利。而歸去來兮還是那副凶厲模樣,它緩緩起身四處環伺,最後竟朝著周遊二人相反的方向走起了貓步!“看來它的目標不是我們,虛驚一場。”李婧司緩緩放下了峨眉刺,但周遊卻神情緊繃地指了指前方:“它的確是不在意我們,它在意的是我的陣法!”果然,歸去來兮移動著自己肥胖的身軀,一點點朝著陣眼處緩慢走去。周遊擔心自己這些天的心血付之東流,當即也顧不得其它直接衝上前去,李婧司攔他不住也隻得飛身跟上。“道長,先彆過去!”“不可,陣眼不能有事!”尾音還未說完,肥貓已經一躍來至陣眼的鬼畫符上。霎時整座山峰忽然猛烈震蕩起來,瀑布的激水也好似被人煮沸一般滿溢歡騰蒸汽!整座後山的山呼海嘯異象愈發猛烈,周遊和李婧司根本站不住腳跟紛紛摔倒!“到底怎麼回事,周道長!”“婧司,找樹木避險,抓緊樹根!”人聲在這場山水呼嘯中顯得如此渺小,整片山頂都在劇烈的震顫,周遊望著眼前如末世般的場景,一時間恍若回到了剛剛下不周山的那一天。當時的他帶著歸去來兮下山,誰知一路上他腳踏之處,雲海退散,鳥獸皆潰;他越往下走,灼日越黯,星光越淡;走到半山腰,山嶽潛形,猿啼虎嘯,林木骨斷筋折!而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周遊霎時間想明白了一些東西,他在飛沙走石中望向歸去來兮的方向,眼神裡除了恐懼與敬畏外再無它物!而此時的歸去來兮亦是妖異莫測,它憨厚可愛的外表在禍亂中毫發無損,渾身毛發皆根根炸起直刺蒼天,一雙血紅的雙眼冷冷地盯著蒼穹,好似一位參禪多年得道飛升的佛陀顯化,又似域外邪魔修為大成的饕餮盛宴!“小兮!——小兮!”周遊一遍遍地朝它大吼,但四周的疾風愈發淩冽如刀,腳下是戰栗的大地,天上是鬃獅般飄舞的狂沙,泉眼和瀑布亦被莫名磁場翻卷起滔天巨浪,好似一隻無形的上蒼之手掀起後山的蓋頭,將瀑布當做鞭子硬生生撅起揚到了天上!這種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周遊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過去的。等到他再次有了知覺,是一盆涼水潑在臉上的清澈舒爽。緩緩睜開眼皮,李婧司略帶憔悴的麵容映入眼眶。他猛地起身,腦子嗡嗡地有些發沉。李婧司將他攙扶起身,此時的她渾身也有幾處包紮完好的擦傷:“你的後腦被撞了一下,慢點走,小兮沒事兒。”“它在哪,它......”周遊說到一半便不說了,他看到了地獄一般的四周景象,而當初畫好的那些陣紋處趴著一隻白貓,竟恢複了往日常態再次沉沉睡去!周遊快步來到陣紋處,摩挲推演了半晌後轉回身來,朝著李婧司說了一句滿溢驚愕的話——“這陣法,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