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李婧司聞言亦是有些茫然,畢竟這個消息隱含的信息太過龐大!周遊不知現在該喜還是該悲,他小心翼翼地將地上的肥貓抱起,發覺此刻的它雖說溫柔恬靜,但身上卻隱隱流動著一股難以嚴明的危險味道。這感覺周遊在葛行間的身上曾領略過,簡言之一句話概括——高深莫測。李婧司湊上前來:“瀑布對岸還有一處陣眼是吧?”周遊搖搖頭:“兩者缺一不可,若一方破損則失去陣眼平衡,另一側不攻自破。”“這倒是天大的好事情,如今陣眼破除,這禁地之中的箭陣也將重新展露於世。”李婧司說罷撕下一片衣角,抖手射進不遠處的泉眼之中。衣角在水上靜靜漂浮,再也沒有出現腐蝕融化的異象。“的確是好事情,不過究竟是福還是禍尚未可知。”周遊盯著歸去來兮瞧看,隨即又看了看下山的路:“此間事已了,我和姑娘這段緣分也當儘了。”“原來這便是道長所言的禍事。”李婧司喃喃一笑,不過這份笑容卻滿溢淡淡的愁苦。她看看已被摧殘成渣滓的剩飯菜,還有那些用了一個多月的餐具與被褥,一時間眼角微微發紅,卻仍舊揚起臉朝著道士笑得歡快:“我也想念家人了,不管峨眉和橈唐此刻多麼混亂,我還是該回去讓父親放下心來。”“是該回家,但願今後我們不會在戰場相見,我和姑娘還能有再相逢的一天。”這種官腔話兩個人說得都很乾,偏偏是似乎都心有芥蒂而無法把話挑明。二人微微晃神地朝山下走去,似乎還未從這場突兀襲來的風波中緩釋過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彆的心事,也可能是因為今日的風太過輕柔溫婉,總之這種微微燥熱的氣氛一直回蕩在二人之間。往日裡伶牙俐齒的周遊也變得微微笨拙,他有些想牽著李婧司的手下山,這些日子以來二人常常牽手共事,但眼下似乎怎麼都找不出個合理緣由,姑且也隻能怪罪懷裡的這隻肥胖白貓占住了手,但一想起歸去來兮周遊便更加頭痛。下山的路並不蜿蜒,二人走到半山腰,又見到了瀑布內那方熟悉的禁地入口。陳宮帶著一眾弓箭甲士從下方走來,密密麻麻的箭樓弟子堵塞了下山之路。他見到周遊灑脫一笑,隻不過這笑容令周遊打了一個冷戰!“等等,有問題。”周遊一把拉住李婧司的手。李婧司見狀麵露淺笑梨渦:“何事?”“我們昨夜搞出那麼大動靜,這陳宮和箭城不可能不發覺。但直到此刻才上山等我們下來,感覺動機有些不太單純。”周遊言罷,已然和陳宮距離十步之近。“副使大人安好,陣法已經破除。”周遊沒有多說話,也沒打算隱瞞他任何信息。“周道長果真隱士高人,世間諸般道術大家都無法解開的謎題就這般迎刃而解,周道長僅憑此功已足以成為我箭樓至高殿供奉恩人!”陳宮朗聲大笑施箭樓禮數參拜,但這笑容周遊無論怎麼看都感覺異常虛假。“副使大人這是要帶人來進禁地取箭?”周遊指了指陳宮背後,陳宮聞言笑笑:“那是自然,既然道長贈予箭樓如此恩惠,箭樓當然要儘快取出它們以免暴殄天物。”“既然如此那我也把話說開,顧南亭樓主應當和你在信中交待過出兵事宜,這次取完弓箭,能派多少人馬前往馳援北戎州?”周遊微微上前一步,將自身態度表露地非常明顯。“這個還需從長計議。”果不其然,陳宮的麵色變得微微詭詐:“道長幫箭樓打開禁地乃是無上功德,不過這和馳援北戎州乃是兩碼事。顧樓主年少氣盛有自己的主見想法,但列國紛爭諸侯國戰又豈能兒戲,南靖本就是邊陲小國,是否出兵還是要看南靖國公的意思!”“那麼我想請問,南靖國公又是何般意思?”周遊聽出了話裡有話,言語裡也微微粗狂不再禮數有加。“南靖國主雖也是少年但仁德寬厚,知曉周道長乃麒麟人才自然愛惜有加。國主已然告知在下,若是周道長願意為南靖效力,那麼箭樓願奉道長為至高殿客卿,南靖王室亦會聘請道長為監國重臣!”言罷,他緩緩從袖口取出一截黑金文書:“此乃國主聖旨,須知以道長此般年紀便有如此官職,可是比肩朝堂上諸多肱股之臣的無上禮遇,還望周道長三思為上。”“說白了就是白讓我忙活,乾完活兒了還得繼續給你們打雜效力?”周遊一臉哂笑:“你可知北戎州王室和西梁佘老太君都曾說過類似的話,我連他們的青雲之路都不選,難不成還看得起區區一個南靖?”一句話將陳宮說得麵色青紫:“周道長,我敬重你於箭樓有恩,但萬萬不可說此放肆之言!”“你們臭不要臉,還要我跟著臭不要臉,未免也太沒皮沒臉!”周遊越說越言辭粗鄙,李婧司亦是雙手寒芒吐露,峨眉刺在手掌間熠熠生輝。陳宮眼神細致,觀之又笑了出來:“我還納悶哪裡有這般美豔的婢女,原來是橈唐國峨眉的內門弟子。看來你這道士還真的風流成性,選人的眼光也的確有幾分品評。”“廢話少說,今日我若堅持不從旨意,你這廝又打算如何?”周遊徹底將話挑明,陳宮聞言長舒了一口氣:“周道長,你是聰明人,犯不上為了北戎州而搭上身家性命。我也是受命在身難以替你出頭,其實我是很欣賞你的,畢竟你這一身本事若不用來報效朝廷,就這般隕落著實是可惜了些!”“貓哭耗子假慈悲,虧你說得出口。”周遊一邊回嘴一邊微微皺眉,畢竟眼下山路狹長無其它去處,回山頂亦是絕地無門死路一條,這的確是一件令人頭疼的事情。“周遊你可以渾不理睬,但我是峨眉門主李覓海千金李婧司,若是今日周遊有難我也會跟著身死,你敢得罪她還敢得罪整個橈唐國嘛!”李婧司將周遊輕輕攔在身後,一改往日溫婉的賢淑脾性,峨眉刺高舉向前對準了密密麻麻地張弓之箭!而她這般自亮身份,著實是令陳宮嚇了一著。“你是李覓海之女?”他有些將信將疑。李婧司從腰間取出一麵墨玉腰佩丟給陳宮,陳宮接過仔細瞧看半晌,隨即眉頭微皺眼神更冷辣了些。“說實話,不管是峨眉還是橈唐國我們都不敢惹。但今日周遊道長著實是不配合,我也實屬難做。若是就這般放二位離去,那便是忤逆了國公的聖意。畢竟我也是南靖的臣子,箭樓不可妄自托大,還是要歸屬於朝廷的。”陳宮麵露難色地說著這些不走心的話,周遊和李婧司卻麵目鄙夷地一臉無語。周遊:“這麼說來,陳大人還真的是忠心耿耿啊!寧可冒著觸怒橈唐北戎州的風險也要維護南靖王室,真是當今十九列國裡為官者的表率!”這番明讚暗諷陳宮不是聽不出來:“周道長過譽了,都是為了國家與箭樓著想。下官一定會手腳麻利些送二位上路,請千金大小姐和周道長放心,我這班兄弟的箭從來都好似生了眼睛一般,絕不會給二位留下任何生機,保證今日之事傳不出這箭城後山!”言罷話已說開,陳宮大袖揮灑,兩側紛紛舉起弓箭繃緊如月,隻需一個呼吸便可將麵前二人射成篩子!李婧司此刻已然慌了神,她明白峨眉刺在眼下的境地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不過她的心裡倒是沒有太多恐懼,可能是已經瀕臨死境過一次,可能是朝夕相處的青衫道士就在身旁,也可能是不想麵對即將分離的孤獨人生。總之,她並不算害怕。但是,當她眼神溫婉地看向道士周遊,卻發現這家夥早已嚇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了......“周道長,我們怎能讓他們看輕我等?人活一世要有骨氣!”“婧司,道理我都懂,我不怕死,我隻是貪生。”“你貪什麼?道士不是應該清心寡欲?”“很多東西,我師父燉的豬蹄子,漸離給我煮的爛冬筍,李眠將軍給我打的悶燒酒,你給我做的回籠飯......這般死了的確是太可惜了,我還是以壯行色吧!”周遊從來都不是什麼蓋世大俠,也從來都不是那種豪氣乾雲的英雄角色。他一直都很珍惜自己這條小命,他也從不覺得麵臨生死哭泣是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整個不周山上都是這般風格做派,葛道士把這種良好習慣叫做活的真。他抽出自己的桃花劍,閉上眼睛回憶那種熟悉的感覺。這還是他自金鏞城蠶洞後第一次緊握此劍,眼中的刀劍殘影再次仿若迷離光暈般閃爍腦海,而他的眼睛也開始微微泛起血紅色澤,和歸去來兮昨夜的眼眸極度類似。而歸去來兮此刻竟也在他懷中緩緩蘇醒,他將肥貓放在自己左肩頭,肥貓的眼眸竟也再次變得赤紅如血!一人一貓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氣場,身旁的李婧司從未見過周遊這般模樣,一時間還以為這人貓組合全都入了魔道。當然不光是她沒見過,就連對麵的一眾箭樓弟子也全然沒見過。“故弄玄虛,全體聽令,格殺勿論!”陳宮色厲內茬地發號施令,不過他的嗓音微微帶顫,似乎也被這突兀間詭異的道士搞得頗為震悚。健美的弓弦收回其完美的弧度,勁頭滿溢的弓箭攜帶對鮮血的屠戮渴望呼嘯而出,富有彈性的震顫聲響整齊劃一,一大片黑色的閃電瞬間席卷了周遊二人所在之處,好似疾風驟雨般在原地紮成了一堆龐大的黑色刺蝟!但是,箭下竟然沒有屍體。陳宮表情驚愕,周遊和李婧司竟然在刹那間離開原地往後退了五步距離。李婧司還在捂著心口表情訝異,而周遊則握著她的腰肢此刻劇烈喘息!“你做的?”她問。“小兮做的,平日裡我用不出這縮地成寸,我道術爛的一塌糊塗!”周遊忽然大笑起來,握著桃花劍的手也更加有自信溢出。“婧司,或許我們真的可以試試和他們對峙......我的猜想好像賭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