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亂世遊俠無人重(1 / 1)

溫侯俊微微歎息:“不錯,孔門主便是我的兄長,瑾兒的身份也不用我過多解釋了。若我還是北戎州的大禮官,雖為朝臣但憑你的恩情還是會同意親事,但眼下你也瞧見了,瑾兒生在王宮之家,有些時候就會命中注定身不由己。”“說到底還是把瑾兒當成了利益棋子,您彆說的這般冠冕堂皇!”鴻武陵已經在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了,雖說依舊用著敬語,但麵色上已然青筋浮現。“這不是利益,這就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身負一國王家之命,就不能再把兒女情長掛在嘴邊。畢竟接下來她要走的每一步,都決定著整個封國百姓的平安幸福!”溫侯俊看著鴻武陵的眉眼,他本就是資深多年的政客,知曉和眼前這位遊俠說這些話他肯定無法感同身受,但還是耐著性子將這人世間最為真實的無奈一麵一點點說給他聽。“我隻是北戎州陵陽城裡的一個紈絝子弟,聽不懂你們這些所謂的大道理。我隻知曉天下人的幸福是幸福,南瑾的幸福也是幸福。天下人的命是命,南瑾的命也是命。這命數和幸福皆無大小分彆,憑什麼要瑾兒無辜犧牲自己而成全彆家!”這番話說得頗為硬朗,溫侯俊亦是麵色微紅:“你又不是瑾兒,如何得知她會不幸?談情說愛又豈能天長地久?孩子你才活了多大年歲,還是少些盛氣淩人才是。你可知瑾兒此番要嫁給何人?”“無非是那太京州州主的公子罷了,孔蘭舟那廝早已和我說過!”鴻武陵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喝茶,既然眼下溫侯俊態度明了,他也不打算再給他更多恭敬。“那是給表麵人的說法,其實瑾兒要嫁的另有其人!”溫侯俊忽然出口,令鴻武陵把剛剛喝下的茶水又吐了出來:“怎麼回事,孔家不是正和太京州聯合進兵陵陽?此時不嫁給孔家又搞什麼幺蛾子?”“太京州和我東陳州的關係早已固若金湯,哪裡還需要聯姻這種法子加持?”溫侯俊的表情分外誠懇,他似乎也不打算蒙騙麵前這位特殊的客人:“我也不怕你知曉,瑾兒此番即將要嫁的人正是西梁穆家二皇子穆念花!”“穆家?西梁?”鴻武陵又吐了一大口茶水。“不錯,想必你也知曉穆念花的黑軍死侍於陵陽城的慘敗。此時的穆念花手無重兵隻能向大皇子穆青候委曲求全,而他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一股強援來支持他的奪位事業,最不想看到的亦是穆青候的一手遮天!”溫侯俊娓娓道來,鴻武陵也不傻,聽罷自然懂得其中道理:“所以說聯姻是為了幫助穆念花除掉穆青候,同時也可助東陳州實現進一步的擴張野望。東陳州若是除去了穆青候這個天下大患也會更加得勢,即便最壞結果西梁維持政權也能掌控穆念花進而掌控天下!”“孩子,你果然機敏。所以說瑾兒的婚事不單單是一樁婚事,關係著東陳州和西梁的未來,乃至於說天下格局的未來。我已經很老很老了,我也知曉你恨我的決定,但你即便殺了我也無濟於事,畢竟你勢單力薄,我也僅僅隻有這一個女兒。”溫侯俊說得老眼昏黃,他抿了一口茶水,麵帶歉意的看了看鴻武陵。“那我也不會同意,我知曉這宮裡藏著眾多羽林軍,但我即便是拚了我這條命也要帶瑾兒走。可能我現在年紀輕淺想問題並不周全,但最起碼我和瑾兒都覺得相愛便在一起這事兒沒錯!”言罷,他拿起雲紋古劍便往外走。門口轟隆一聲鑽進一杆長槍,鴻武陵和其硬拚兩記,雙方各自後退三步。長槍之主正是孔蘭舟,此時的他一派如臨大敵之相:“大人,你可安好?”溫侯俊揮手示意無礙,隨即又手掌下壓:“把兵器放下,孩子,我且問你幾個問題,你聽完後若是還決意這般,我不攔你。”“還有何事?”鴻武陵的麵色微微惱怒。“孩子,我知你勇武,當初你能夠在公孫大軍麵前一人衝殺的確是本領卓絕,但眼下不比當初,你今日若是於此地犯上作亂,你可知會有何般後果?”溫侯俊像一個長者一般緩緩開導。鴻武陵聞言卻滿臉哂笑:“無非就是我血濺當場而死,總好過被你們任由擺布!”“你死了倒是容易,你覺得瑾兒知道了她會好好活著?”溫侯俊盯緊鴻武陵,這話好似一柄利劍戳到了鴻武陵的痛處,令他許久都不知該如何接下文。“這宮裡全都是羽林軍,你若是真的於此地起武必死無疑,畢竟你不是張太白那種江湖巨擘,還沒有萬軍從中脫身不染的本事。既然結果是注定的,就彆做令愛你的人傷心的事情,這樣結局隻會更加傷心,你拗不過這個現實的世道!”溫侯俊緩緩起身往門口走:“再者說,即便是今日我能放你走,你又如何給瑾兒真正的幸福安樂?我且問你,眼下你的祖業鴻樓已經在陵陽淪陷倒閉,你的家產都留在北戎州充公或是離散,你拿什麼來給瑾兒安穩與幸福?”這話問得鴻武陵更加神情迷惘:“我有氣有力,我還有盤纏......”“有氣有力?讓瑾兒跟著你臨街賣藝還是去給人家打鐵?你還有鴻樓帶出來的家底不假,花光了在如此亂世你又如何生存?你自己做遊俠倒是安貧樂道,但你帶著瑾兒總不可能四處漂泊吧,我可不願看我女兒跟著你吃苦受累下半輩子。你前二十年都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兒,我還是太了解你了孩子。”溫侯俊走到近前握住雲紋古劍:“我且問你,眼下你連羽林軍都殺不光,那今後我放任你們流落江湖,遇到不公的世道與軍隊你又如何處理?她嫁給穆念花最起碼有榮華富貴,還有全天下最強大的黑軍作為庇佑,你又能給她什麼呢?”鴻武陵不知該如何作答,溫侯俊拿過他的劍,緩緩將其插回到另一手的劍鞘之中:“你既然給不了她穩定和安逸,又有何顏麵來要求老夫?世間所有的關愛都少不了一把柴米油鹽,恣意江湖的俠侶故事往往結局都是辛酸。孩子,你還是太年輕了些,你現在把她送回來我感恩戴德,但試問你現在要是把她帶走了,你們要去哪裡?如何去活著?”字字句句好似利劍穿心般擊潰鴻武陵的心房,他的眼神從迷惘漸漸變得絕望,最後整張臉的表情都變得有些發僵。溫侯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安穩些,我會贈予你黃金萬兩,前提是你自己離開不要打攪瑾兒。道理已經和你說得清楚明白,究竟是讓她跟著你漂泊受苦還是留下此地保一世無憂,你若是真的愛她,應該不難選。”言罷,溫侯俊擺擺手示意孔蘭舟:“我們出去,讓他自己在這裡想吧。”孔蘭舟唱了聲喏,恭敬攙扶溫侯俊出門。但還未走出幾步,鴻武陵的聲音便從後方幽幽傳來:“伯父......”溫侯俊緩緩轉過頭,眼角已是老淚縱橫。“伯父......我留下南瑾,請您留我這段時間在府上。我不會見她,我隻祈求讓我看著她出嫁,我要送她走這最後一程!”鴻武陵俯身便拜,每磕一次頭地上便多了一灘血。溫侯俊緩緩背過身去,老邁的身影微微抽搐起來。“孩子,不要在意我逼迫你,在這個世道上,我們都是被逼著往前走的人。”此間暫歇,南靖箭城後山中,周遊和李婧司這小日子就這般住下了。瀑布前的山道旁架起了一間竹屋,有箭樓弟子的人多勢眾,蓋房子這種小事完全不在話下。一開始李婧司還抱怨竹屋隻有一張床怕道士心起歹意,後來發覺這家夥竟然打坐睡覺而且一頭紮進陣法鑽研裡,索性也就由著他們了。而這位青衫道士亦是兢兢業業,可能是職業素養使然天生對陣法敏感,這家夥每天晨光熹微便背著竹箱出門,又是勘探又是測量,一會跑到山頂上算來算去,一會又跑到山下潭水邊檢查那些死去的白骨。有時候李婧司甚至都懷疑這家夥忘了自己這個人的存在,但偏偏是想和他抱怨兩句的時間他都不給。李婧司也渾然沒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峨眉派的江湖世家小姐竟過成了村婦模樣。不光住在竹屋裡燒水劈柴,還要每天給周遊做可口的飯菜。本來箭樓的人是正常送飯過來的,但南靖的口味清淡不適合周遊的北方腸胃,李婧司也閒來無事索性就給他做起了飯食。隻不過,李婧司對這種日子竟不嫌厭煩,反而是心身寧靜地多了許多笑容。而箭城裡的弟子也都漸漸知曉了這對古怪男女的軼事,特意前來湊熱鬨瞧看的家夥也多了起來。特彆是李婧司本就生的清麗脫俗,日子久了也多了許多慕名而來的擁戴者。而時光匆匆如瀑布飛泄,就這般整整過了一個月的時辰。西梁曆一六三年,北戎曆鴻靈十四年二月二十六。清晨的箭嘯聲剛剛劃過,李婧司便洗漱起了床。所謂箭嘯乃是箭樓弟子每日的晨練項目,整座箭城終日不絕箭羽,蔚藍天際上不時劃過雪亮的長箭。箭城民眾也都完全習慣了這種場麵,雖每日都有人無端端被不知何處掉下的箭羽紮死紮傷,但嗜箭如命的箭樓弟子對此依舊是樂此不疲。道士周遊昨夜沒有回來,李婧司拿了一件大氅出門,擔憂其身子受寒沒有衣服禦暖。連日來她和周遊已經相處融洽,除了這家夥近乎魔障般鑽研陣法外一切都好。若說還有其他毛病的話,應該就是經常迷路不歸家了。這一個月以來,她在灌木叢裡找到過他,在大桃樹的樹冠上找到過他,在水潭邊的白骨枕頭上找到過他,在瀑布上的棕熊洞裡找到過他。而周遊也倒是殫精竭慮,因此每次在抱著白骨或者母熊睡覺的時候總會被李婧司抓著數落一通,最後乖乖地跟其回家,一邊走一邊不忘拿著手裡的竹簡寫寫畫畫,嘴巴裡還在不住地嘟嘟囔囔。這一日,李婧司又找了一個上午。最終,在瀑布頂上的河溪邊尋到了青衫道士。此時的周遊並未睡著,而是瞪著黑眼圈滿臉興奮神色。“這次是又怎麼了?”李婧司一臉無奈地望著他。“果然是道門高人留下的禁法,不過還是難不倒我不周山道的傳人!”周遊興奮地大吼起來,他一把將李婧司抱起,隨即抱住她的頭在額上狠狠親了一口!親完,原地隻剩下空蕩蕩的空氣。李婧司有些愣愣地望著不遠處跑走的那股青煙,抿抿嘴巴又開始紅了臉頰。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