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人生本就如意難(1 / 1)

鵝毛大雪一直紛紛揚揚,從陵陽戰後一直蔓延至十九列國。這個初春過得並不溫暖,哪怕是最為南陲的南靖。西梁曆一六三年,北戎曆鴻靈十四年一月二十六。經過十幾天的長途跋涉,周遊帶著李婧司穿過橈唐國邊境,順利來到了南靖的邊疆境內。一路上二人並無太多話,畢竟也沒有那麼熟絡,好在是沒遇上什麼馬賊匪盜。南靖邊疆,粟陽城。粟陽城屬於典型的南方城池,沒有金鏞城那般蒼涼黃沙之感,反倒是小橋流水滿溢鬆軟風骨。雖說天上依舊飄灑清雪,卻仍有綠意顯影,卓然不絕江南的獨到美豔。二人進了城便尋找酒家,這是周遊的一貫作風。這個恣意慵懶的道士從不吃苦受累,每到吃喝玩樂的去處必然歇腳駐足。李婧司跟著他走這一路倒也安於清閒,渾身傷勢在並不緊繃的路程裡也好了很多。粟陽城,三笑酒樓。進門扔銀子,安排好拐子老馬和歸去來兮的飲水,二人上到二樓便選了靠窗座位。道士依舊點了酒樓裡最貴的菜肴,隨即又要了幾壺陳年老酒。店家見到此般出手闊綽的道士也覺滿心歡喜,好生招呼完畢後回了賬房數錢。二人憑欄望風,周遊酒也喝得暢快。“一路上你好像根本不急不躁,你不是說北戎州眼下軍情緊急?”李婧司在這些日子裡跟他相處久了,也漸漸知道了一些周遊的事情。這道士也好似對她渾無避諱,她問什麼便答什麼,想知道什麼便告訴什麼,反倒是讓她更覺古怪起來。“為何要急?軍情再急也不由我,該來的還是要來,該做的我已經告訴北戎王嗣怎麼做。倒是這江南的風土人情美妙不可多得,不好好流連欣賞豈不是辜負了美妙人生?”周遊笑著抓起一隻草雞,大快朵頤毫無吃相。李婧司笑著看他,她已然習慣了周遊的無賴品相:“你一個遊方天下的道士,哪裡來的這般多銀子,難不成是北戎王嗣賞給你的?”“的確是拿了一些,不過箭樓的人給了我更多。畢竟是替他們操心辦事兒,該給我的一分都不能少。你瞧瞧我最近都瘦了一些,不好好滋補豈不是糟踐自身?”他一邊滿嘴嗚咽地說,一邊不忘酒肉伺候自己的五臟廟。李婧司被他帶的也覺食欲大開,隻不過她素來教養良好,吃飯皆盈盈小口。好在是周遊每次都點一大桌子,即便是麵對這位好似搶食乞丐一般的家夥,她也能把手中這碗飯吃飽。“箭樓禁地的禁製我早有耳聞,這些年間也有不少江湖高人前去試探過,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你真的相信我們此次會把它打開?”李婧司還是聊起了正事。道士胡亂擺擺手:“不清楚,無所謂!”李婧司有些發愣:“那我們折騰這麼遠來這兒乾嘛,難不成說為了幫我躲避藍家追殺?”“我可沒那麼好心,也沒那麼多閒工夫。”周遊足足吃掉了一整隻雞,抹抹嘴巴又灌了兩大口酒:“箭樓禁地不算是最重要的事,南靖箭樓的箭陣再強,也抵不上整個南靖的支持與增援!”“你要說服南靖國主出兵北戎州?”李婧司瞪大了眼睛,看起來更顯玲瓏可愛。“不然呢,隻帶回去一支箭隊多沒意思,既然玩起了諸侯割據,那下每一步棋都得玩點大的!”周遊抿嘴大笑,陽光燦爛的嘴角配上本就俊秀的麵龐,看得李婧司又紅了臉頰。“就憑你一人,說服王室可不簡單。”李婧司把頭微微低下。“走一步看一步,這世上本就沒那麼多如意的事情。再者說說服這個詞姑娘用的不好,有些時候不能用說話來解決問題,而是要讓他們自己主動去那麼做!”周遊狡黠一笑。“做,怎麼做?”李婧司渾然不解。“姑娘還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怎麼做了!道士我也從沒做過,不過凡事總該是有第一回哈哈!”這句突兀的葷段子令李婧司愣在當場,反應過來後臉上已豔若紅霞。她嗔怪地想要說道士兩嘴,但看著他那張討喜的臉偏偏又說不出什麼狠話。當然,李婧司從小便修習詩書禮儀長大,也根本不會說什麼虎狼之詞。周遊抿嘴喝酒,一邊喝一邊笑,待到最後一杯烈酒下肚後大袖揮舞起身:“美人也看夠了,美人也吃飽了,我們該去南靖箭樓了!”話分兩頭,周遊和李婧司趕路的這段時候,南瑾和鴻武陵也來到了東陳州。東陳州都城地處封國偏南,進了過境後越過兩城便是,謂之簡雍。此刻,簡雍城內長羲大街上的陳家驛館裡,二人也在吃飯喝酒。鴻武陵照樣也點了一大桌子餐食,又弄了兩大壺烈酒徑自酌飲。南瑾身子羸弱從不飲酒,隻是笑著看他拿起雲紋古劍,將酒水倒在劍刃血槽上淋灑而下,進入杯中再一口口飲入五臟廟內,每喝完一杯,他便大笑一聲,隨即又皺眉一次。“這是什麼喝法,鴻公子?”南瑾少見地笑笑。“此謂之以劍殺酒,早些時候我認識一位叫周遊的道長,和我一樣喜歡這般喝酒。”鴻武陵說完後微微悵然:“那時候我們在鴻樓相遇,我也是點了一大桌子菜。我現在還記得他啃雞腿的模樣。當時他在我的鴻樓下騎馬睡著,我在憑欄處往他頭上倒酒,誰知這家夥仰起臉張開嘴巴全都給喝了個乾淨!”“倒是跟你以前很像,無禮無道的,像個花天酒地的公子。”南瑾又笑了一聲。鴻武陵見狀也覺歡喜:“那時候雖有憂愁,但的確是過得恣意快活。不過我可不是什麼花花公子,我給你寫了那麼多信,小娘子你每次都燒了傷我的心!”言罷,二人相視一笑,眼波流轉間皆是脈脈含情。“瑾兒,我很久沒見你笑過了,你笑起來真好看,當然不笑的時候也好看。”鴻武陵把話說得密不透風,一副情場得意的驕傲皮相。“你這張甜掉牙的嘴巴,不曉得是追了多少世家小姐才練出來的。”南瑾也打趣了一嘴,隨即看了看外麵熙熙攘攘的街道:“人間多好啊,以前在北戎州裡每天都提心吊膽,即便是爹爹位高權重,我還是感覺心裡慌亂。現在總算是離了紛爭之地,我們才得以有所喘息。”言罷,她又微微落寞下來。鴻武陵不住地給她夾菜逗她開心,南瑾抿嘴笑笑:“那後來你還見過那位道長嗎?”這話好似是戳到了鴻武陵的痛處,他的神色微微黯然,抬起酒杯的手臂也晃晃回落:“應該不會再見麵了,他已經做了太子涼的謀士,而我成了叛國的西梁幫凶,到底是我辜負了整個北戎州,不過好在是我沒有辜負了你。”南瑾聞言眼眸濕潤,她輕輕為鴻武陵整理一番鬢角,隨即將話題扯開:“我爹爹說會有人來接咱們,算算時辰應該快到了吧?”“嗯。”鴻武陵知曉她的心意,當即也不打算再想這些傷心事宜。話音方落,驛站外頭忽然馬蹄嘶鳴,轟隆隆好似來了不小的陣仗。“應該是來了,我們出去瞧瞧。”說罷,他收起雲紋古劍,隨即又撇了撇嘴:“道長,這劍沾染了太多血腥,以劍殺酒已然不好喝了......”驛館外麵,一支近百人的武裝軍隊整齊列陣,竟是簡雍城的羽林禁軍!他們皆騎著高大的白馬,渾身甲胄呈暗黃色,每一位將士的右臂都擎著一杆青色長槍,槍尖和以往看到的並不相似,反倒是像極了一杆杆飽蘸濃墨的毛筆。為首一位將領下馬參拜:“簡雍城羽林軍統領孔蘭舟,拜見溫府南瑾小姐!”南瑾施禮回應,儘顯大家閨秀的禮儀風度:“將軍快快請起,敢問是爹爹命爾等至此?”孔蘭舟聞言唱了個喏:“正是溫侯俊溫大人。”“他可安好?”南瑾聞言大喜,鴻武陵也跟著微笑。“溫大人是國主門下重臣,前日裡已經回到宮中。得知小姐即將歸來,特地囑咐我等前來迎候。溫大人已經為小姐安排好了寢宮,此刻已經在寢宮中等候小姐!”孔蘭舟把頭埋得很低,禮數上做到了絕對恭敬。“溫大人不是北戎州大禮官嘛,何時成了東陳州的重臣?”鴻武陵聞言不解,他看看南瑾,南瑾亦是一頭霧水:“我也不知,爹爹朝堂上的事情從來都不和我說的。”“這位是?”孔蘭舟這才正眼瞧看起鴻武陵。鴻武陵拱手報了家門:“多謝將軍前來,我們也不管溫大人是何來路,反正是疼愛南瑾的人兒便好。說起來我和泰山大人也好久沒見了,此番也好生和其多喝兩杯酒。”南瑾聞言笑笑,嗔怪了一下他,卻沒有出口糾正他話裡的稱呼。但是,麵前的孔蘭舟聽聞此話卻神情古怪起來:“這位公子,敢問你方才的泰山大人所指是誰?”“當然是我未來的嶽丈,溫侯俊溫大人,有什麼問題嗎?”鴻武陵嗅出了一絲古怪的意味,當即麵目也微微收斂了一些。南瑾亦是頗為緊張:“孔將軍,鴻武陵公子是我心儀之人,早些時候還救過我父女性命,爹爹也是見過他的。”“這個......”孔蘭舟似乎有些難言之隱。“怎麼了,孔將軍?”南瑾微微攥緊了鴻武陵的衣角。“恕末將直言,此次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接小姐您一個人進宮去,其他閒雜人等一概不許踏入簡雍城王宮!”孔蘭舟擲地有聲的說道。這話可謂是激怒了鴻武陵,他微微上前一步,死死盯著孔蘭舟的眼睛:“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溫大人所命,抗命者軍法處決!”孔蘭舟半步不讓,畢竟是王室的禁軍,加之在東陳州自家的地盤上,因此不可輸寸步東陳州軍部的風骨。南瑾又拉扯了一下鴻武陵:“都是自己人,莫要說傷心的話。他們也是領命而行,你先在驛館裡待著,我進宮見了爹爹後會跟他好好說的。爹爹估計是沒料到你會跟來,我們切勿會錯了意。”鴻武陵在南瑾麵前從來沒有架子,聞言又恢複了微笑:“就依你所言,的確,第一次正式見嶽丈一定要有個好印象。那就你跟著這些家夥先去,我正好采買一些見麵厚禮。”南瑾聞言嬌羞微笑,隨即看看孔蘭舟:“將軍,我們走吧。”孔蘭舟又唱了聲喏,隨即好生侍奉南瑾上了早已備好的轎子。一行軍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驛館,而孔蘭舟卻最後上馬微微滯留此處。“孔將軍可還是有所見教?”鴻武陵天不怕地不怕,抱起雲紋古劍望著他一臉哂笑。“我不知道你是誰,但南瑾小姐的身份地位你恐怕配不上,還是趁早斷了這份癡心妄想!”孔蘭舟麵色變得異常冷淡,和方才完全判若兩人。不過,這話把鴻武陵給逗笑了:“我在北戎州便聽膩了這種話,已經無數人說過無數次我們門不當戶不對了,那又怎麼樣?你知不知道說這些話的家夥,除了我的嶽丈大人外其他人都是什麼下場?”孔蘭舟聞言冷哼:“癡人說夢,看來你這厚臉皮由來已久。實話告訴你,南瑾小姐此番回朝是要嫁給太京州州主公子的,你這句嶽丈大人還是留給你的鄉野村民去說吧!”此話說罷,鴻武陵雙目倏忽間赤紅如血:“你說什麼!”但孔蘭舟渾然不理不睬,烈馬嘶鳴昂揚而去,霎時兩旁百姓紛紛避讓,原地隻剩下一片灰蒙蒙的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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