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知心容易知人難(1 / 1)

和周遊預想中的畫麵不太一樣,他沒有看到江湖兒女纏綿悱惻於床間的香豔場麵,而是一位身懷重傷的少女衣衫不整地躺在臥榻上痛苦呻吟。若是平日裡大可道聲失禮灑脫離開,但眼下竟是不能由著他的脾性。因為這女子不是陌路相逢的初見之輩,竟然是青陽城裡遇見的峨眉弟子李婧司!此時的李婧司渾然沒了當初的縹緲仙氣,她的左胸前纏滿了白色紗布,殷紅的濁血已經在紗布上結痂淤積了一大塊。她麵目驚恐地望著周遊,蒼白無血的左手掙紮拿起床頭的峨眉刺,但已明顯看出脫力之相,一切無非是無奈之舉。“李......李姑娘是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為之。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以為有歹人想要對你不測,所以才破門而入瞧個究竟的!”周遊的聲音微微也有些發慌。“還說彆人是歹人,你明明自己就是齷齪歹人,還不趕緊把門給我關上!”李婧司的臉頰泛起緋紅,但很明顯是受儘峨眉禮數管教的閨閣女子,此刻的羞恥給予她的痛楚絲毫不亞於刀劍之傷。周遊哦了一聲,立刻進了屋子,反手將房門緊鎖!“我讓你關門沒讓你進來啊!”李婧司嚇得一把扯過被子蓋住上身,渾身顫巍巍地又喘了好些時辰,看起來柔弱無骨,令人平地生出幾分憐意。“李姑娘放心,我有心上人的,雖說不算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最起碼也不做什麼趁人之危的下作之事。我這裡有一些丹藥,是我不周山上的師父親手製作的,你吃了應該會好得快些。”言罷,他掏出周旋給他的丹藥瓷瓶放在桌上,隨即翹個二郎腿拿起桌上的茶杯便自斟自酌起來。李婧司打也不得罵也不得,望著這個地痞一般徑自悠哉的無賴道士頗為無奈。她還是緊緊攥著峨眉刺,隻不過神色上微微鎮定了些許。可能是看出麵前這家夥真的對其沒什麼歹意念頭,也可能是那雙半睜半閉的慵懶眸子實在太過隨意。總之,她現在腦子裡很亂:“你是不是經常進陌生女子的閨房?”周遊聞言大呼冤枉,忽的又撓頭仔細想了想:“天地良心可鑒,我除了錯上過一次北戎州鄴王妃的床榻外,再無其他不良劣跡!”“王妃你都敢睡?淫賊你給我滾出去!”李婧司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本就沒和男子打過交道,乍一獨處便遇到周遊這種極品也屬實是難以接受分毫。“我說的都是發自肺腑的話,姑娘你救過我的命,雖說最後把我丟在屋簷上害我凍了一夜,但總比掉腦袋強上不少。今番你有難我也不能不管,這丹藥你收下吃了,我看你無恙自然會離開。”周遊的話音少見地誠懇起來,沒有半分玩鬨之意。但在李婧司的眼裡看去,這個忽然闖進來的家夥著實是令她難以放心:“你是跟蹤我到此地的?”“哪有,我去南方辦點事兒。倒是姑娘你不和你的峨眉眾在青陽待著,跑到這邊境處又是作甚?難不成峨眉和橈唐國不打算攻打陵陽準備撤軍了?”青衫道士頗為謹慎地遞出這句話,他要看李婧司的態度。他本就不是什麼胭脂場裡隨處摘花的登徒浪子,隻是眼下峨眉弟子忽然回返出現在饒江仙,這件事情必須要查個清楚明白。因此,他這個無禮冒犯的淫賊還得繼續做下去,索性也就厚著臉皮又倒了一杯茶。李婧司乍一聽他提起峨眉,沒有絲毫喜悅反倒是麵色悲戚起來。她抱起自己的膝蓋,將下巴枕在上麵嚶嚶啜泣,不多時竟然哭出了聲來。這下周遊可算是慌了神,他哪裡處理過這種“棘手”場麵:“喂喂喂我說李姑娘,是誰欺負你了?咱們有話好好說,你越哭傷口越是嚴重,你這......”勸了幾句乾巴巴的話,李婧司還是置若罔聞。周遊見不得這種梨花帶雨的陣仗,當即拿起丹藥便走到她床前坐下。“你要乾嘛!”李婧司舉起峨眉刺滿麵驚慌,但手臂隻抬到一半便無力垂下,胸前的傷口又溢出了幾道新鮮的血痕。“你這樣子不行的,彆亂動,好好把藥吃了。”周遊有些皺眉地望著她的傷口,一邊瞧看一邊徑自喃喃:“挺好看,再亂折騰可就糟蹋了啊!”“淫賊,你休要......”李婧司氣得花枝亂顫,但還未說完便雙眼一黑就此昏了過去。周遊輕歎口氣,搖搖頭將她手上的峨眉刺取了下來。峨眉刺上有幾道豁口,看起來經曆了殘酷的纏鬥。他盯著兵刃尾端的仙鶴圖紋瞧了半晌,隨即不再遲疑解開了李婧司的衣服......天色入夜,外麵的風雪依舊冷冽交加。李婧司頭腦昏沉地睜開雙眼,渾身上下依舊是軟弱無力。她輕輕地呻吟出聲,努力想坐直自己的身子。忽然一雙手臂將她輕輕抬起,又在她後背墊了一方柔軟的枕頭。“醒啦?”婉如夢魘般的熟悉聲音傳入耳際,李婧司望著床邊道士那張人畜無害的俊秀臉龐,有氣無力地抬起左手,但峨眉刺並不在手上,最終也隻得輕輕捶打在了道士的膝蓋上。周遊被搞得微微不好意思,這動作仿若相愛俠侶在撒嬌一般輕柔,令他溫軟一笑隨即又無奈搖頭:“你傷的很重,不過丹藥應該是起作用了,心脈已被護住,好好調養不會有大礙。”李婧司微微運氣,果然感覺五臟六腑的痛楚緩釋許多,當即對周遊也稍微放下心來。她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傷口,結果下一秒便又驚呼:“誰給我換的紗布!”“我啊。”周遊一臉正經:“你的傷口必須勤換藥,不然淤血不透氣不利於傷口愈合。”“我殺了你!”李婧司哪裡受過這種輕薄,當即便呼喝著想要手刃周遊,但也僅僅隻能是呼喝,現在的她抬胳膊都難上加難。周遊繼續一臉正經:“李姑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也知道你這是感激我,沒必要這麼激動,救死扶傷都是我應該做的,既然我碰到了你那就是緣分,我肯定不能見死不救放你不管的,畢竟你長得像我娘嘛!”“我殺了你,我殺了你......”李婧司哭的稀裡嘩啦,但卻沒有一個怨毒的眼神。周遊看著她這般模樣,玩笑話也說不下去了。他有些拘謹地往後挪了挪,靠在床的另一邊看著她:“說實話,我下山後也見到了許多姑娘。有凰丹尹那種淩駕四方的高傲之輩,也有靈瑜郡主那種玩世不恭的可愛之流。但像你這種連怨恨彆人都做不到的善良姑娘我還是第一次瞧著。”“我恨死你了,我要殺了你!”李婧司還在哭,越哭越傷心。“你也就是嘴巴上說說,你根本沒想過殺我。你這樣子是容易受人欺負的,就好比你眼下就被人欺負成了這般模樣。我是閉著眼睛給你換的紗布,不管你信不信,除了偶爾碰到兩下邊緣外從未有輕薄之舉。丹藥也是我化了水給你服下的,既然我如此不討喜,那我就先行趕路了,我們就此彆過。”言罷,這青衫道士起身便走,真的是毫不拖泥帶水。李婧司見狀忽然止住了啼哭,她輕聲喚住周遊,隨即開口發問:“你是從何處認識的凰丹尹?”“有過幾麵之緣,他和北戎州太子涼是舊識,姑娘也識得?”周遊聞言抿嘴笑笑,轉身一屁股又坐在了她的床尾。李婧司被這個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家夥氣樂了:“你就是這麼哄騙你的心上人兒的?”“哪裡哪裡,我的心上人早已是彆人的待嫁娘子,如此說來我和我的將軍兄弟一樣是桃花苦命。他的娘子遠嫁他人生死未卜,我的姑娘一心想著彆人沒我啥事兒。”周遊說罷微微歎口氣。李婧司:“我還真的是第一次見道士思春,還這般的堂而皇之的。”周遊聞言竊笑:“你少說了一點,應該是還這般帥氣逼人的。不過我現在也蠻開心,姑娘剛才說我哄騙心上人兒,我剛剛恰巧在哄騙姑娘你,照此說來姑娘便是我的心上人兒!”青衫道士又開始沒羞沒臊地調侃起來,他向來浸淫此道並樂此不疲。但李婧司本就是詩書達理的峨眉閨秀,被這虎狼般生猛的言辭說了一通後哪裡抵擋得住,當即便又紅了滿腮嗔怪了道士幾嘴。“你若是還這般戲弄我,我傷好了定然要找你討個公道的。”這話說得軟綿綿,周遊聞言笑笑:“小生隨時恭候,不過我這人比較喜歡主動,姑娘告知我家住哪裡,我自己找過去便好,不勞煩姑娘折騰!”李婧司端的是被他氣得沒脾氣了,索性也習慣了他這副無賴皮相,當即歎口氣眼神微微默然:“我已然沒有家了。”“看你方才的神情,是和凰丹尹有關吧?”周遊是察言觀色之人,可能有些時候麵對某些人時會故意不講情麵,但麵對美女還是一如既往的選擇寬容。畢竟,他還是那個揚言要娶紅塵大世十九列國第一美女的酒肉道士。乍一提及凰丹尹,李婧司的表情也微微動容:“你方才故意提到她,說了那麼一大堆,是不是就為了套我的話?”“什麼都瞞不過姑娘。”周遊絲毫沒有否認,而是繼續報以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峨眉其實早就調查過你。”李婧司微微咳嗽幾聲:“上次見你我還並不認識你,但你的名號在橈唐國已經不小。你在北戎州裡做出的種種事情也傳到了橈唐國線報的耳朵裡,前日裡陵陽大戰聽說凰丹尹率門徒救了你,那你應當便是峨眉的敵人!”周遊聞言淺笑,依舊並未否認:“峨眉是橈唐國的底蘊所在,凰丹尹和其母凰棠氏和峨眉有嫌隙,眼下凰棠彆院站在我們這方,自然橈唐國便會和我等對立。不過我是峨眉的敵人,卻絕對不是姑娘的敵人,你說對嗎?”青衫道士笑的很狡黠,李婧司聞言卻疑惑不解:“我就是峨眉的人,為何不是與你為敵?”“姑娘若真的還是峨眉的人,方才就不會直呼峨眉名號。你明明是和峨眉眾弟子一起來到青陽城,眼下峨眉眾人不可能在此時刻返回山門,定然是劍指陵陽等候橈唐國主授意。但你卻重傷垂死反其道而行之來到饒江仙,很明顯你不是回來複命,而應當是在逃亡!”周遊娓娓道來,仿若所說事情皆是親身經曆一般:“凰棠彆院我就更加熟悉,我在離開陵陽之前還曾去看過一位道童,就在凰丹尹的彆院裡養傷。我相信你們和凰丹尹可能會有某些激烈衝突,但峨眉弟子不可能被凰棠彆院全軍絞殺到如此慘狀,即便是凰丹尹應該也沒這麼大的本領。”言罷,周遊指了指李婧司的鼻尖:“而且眼下凰丹尹和我有所協定,一切行動必須和我溝通授意,所以說你這身傷應當是內鬥所致。如若我所料不錯,應當便是上次見麵你說到的師哥師姐之流所為!”一番話令李婧司瞪大了眼珠,剛哭過的麵頰上還帶著幾抹淚痕,看起來幾分靈動又楚楚可人:“這些都是你猜出來的?”“哎,還是個未諳世事的小丫頭,你的門派怎麼放心讓你出來曆練紅塵的。”周遊輕歎口氣,有些發愁的望著她。麵前的李婧司似乎毫無防備之心,被人道出了心思也沒有任何遮掩之態。這種人要麼便是天真爛漫毫無猜忌的爛好人,要麼便是偽裝到渾然天成城府深邃的野心家。然而,周遊的眼光從不會錯,李婧司僅僅隻能是前者。“敢跟我說說嘛,為什麼你的門派會把你弄成這樣?”周遊望著她的眼睛。李婧司好似一直在繃著精神,乍一聽聞此話一下子便繃不住了。她嚶嚶啜泣又哭出聲來,周遊向前伸手又覺得不太合適,在空氣裡晃了晃胳膊,隨即尷尬地抱住雙肘聽她講。李婧司哭了一陣後便不哭了,她現在完全就是個被人欺淩後的弱女子,哪裡還有青陽當晚斬殺兩位稽查司羽人的果斷風姿。“我是跟著藍師兄和婧慈姐姐一起出來的,前日裡我們一同前往陵陽城,路上遇到了凰丹尹率領的凰棠彆院眾人。我們此次峨眉人多勢眾,她們根本無從纓鋒,所以是我們追殺她們,而不是她們阻截我們。”“後來呢?”道士從不喜歡聽這些自己能推理出來的廢話。“後來......我沒想到婧慈姐姐會是這樣的人......也沒想到藍師兄會這般想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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