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南亭拜首說心意(1 / 1)

藏海樓前,空氣有些血腥味道的凝遲。文般若擎著劍來到周旋身旁。他的腳此時有些跛,血水順著白衣成線流下,順著靴子積蓄在鞋裡,以至於每走一步都會發出雨天踩水的波紋聲響。聽之悅耳,卻心生恐慌。“怎麼回事?”周旋在其耳邊喃喃,文般若逼音成線:“突然出現九個老道士,來路不明,高深莫測,把死侍全殺了!”“道士?”周旋沒有過多追問,畢竟眼下並不是追問的時候。他看看四周還剩下的黑軍,已經不足五十人眾,現在調配很顯然是來不及的。冷闕也不在身旁,殺人書生亦是負傷累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極了走投無路的亡命之相。顧南亭笑得春風和煦:“早就聽聞西梁的狗向來囂張跋扈,隻要有機會必定趕儘殺絕。今日我們故意來找你,你就故意要置我等於死地。這果然是西梁穆家的做派,不過你輸就輸在你的狂妄自大,你的自大來源於穆家黑軍,但你並不知曉天下之大,黑軍並不一定可靠!”一旁的鄴王眼神微微複雜,無論是不知來路的顧南亭還是周旋他都不喜歡,畢竟都是在自家王城殺人放火的放肆之輩。他拿起自己的方天畫戟,高高的指向黑衣道士的鼻尖:“臨死前,道長可還有什麼要說的嗎?若是想要給你家師兄帶個話,本王倒是可以代為效勞。”他好似君王般說出審判的語調,周旋聞言若說不慌不亂是不可能的。他想不到該怎麼在這三位麵前完整無缺的走脫,更遑論還有九個不知隱匿何處的老道士!“我自小就下定決心要建功立業,小時候有人和我說讓我來西梁,說西梁有屬於我的最好的仕途功業!我信了這句話,到今天我也沒後悔。你們殺了我易如反掌,但如何平息穆家的怒火就是你們要想的事情了!”周旋眼神冷酷地說著求生價碼,但鄴王哪裡是講道理的人,揮起大戟開山裂嶽般怒劈而下!周旋觀之慌亂,他一把奪過文般若手中巨闕橫擋在自家胸口,但下一秒還是被轟殺到了十步開外!一口濁血從嘴巴裡狂噴而出,好似蓮蓬一般噴灑在黑色道袍上。漆黑的袍子暈染了腥紅的梅花,好似烏墨般的黑夜暈染了妖異的重彩。看起來色澤更加深沉,也更加讓人絕望。“今天若是殺我......穆家絕不會善罷甘休......陵陽將成為陪葬之地!”周旋苟延殘喘地做著最後的掙紮,他不通武藝,從小被周遊拽著學習道藏三千,雖說不像周遊那般體弱,但從頭到腳都是一個綸巾文人。鄴王以虎狼之軀的奮力一擊哪裡抵擋得住,若不是有巨闕劍,這一下便可以送他歸西。文般若亦是眼神陰冷,他和周旋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情與不可輕信。鄴王輕輕撇了撇嘴,似乎對沒有直接殺死周旋而有些不滿。他抖抖手腕扛起方天畫戟,龍行虎步地來至周旋身前,然後將戟上的刀鋒抵在了周旋喉嚨處。“任你運籌帷幄,但狂妄自大就會招致惡果。我不否認北戎州對抗不得西梁穆家,但現在我居高臨下想要你的命,你再有權有勢又有何用處呢?”周旋又吐了一口血,方天畫戟上滿是腥紅的血痂。他靜靜地閉上了眼睛,不過渾身肉眼可見的戰栗顫抖,已經顯示出其麵對死亡的恐懼態度。人都是怕死的,周旋也是一樣。隻不過自從受命於穆家後,得到了權勢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顧南亭和羅青紅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這是北戎州和西梁穆家的恩怨,他們作為旁觀者不插手是理所應當。不過顧南亭的眼中似乎有些憂慮,但還是沒開口說一句攔阻的言語。鄴王舉起了兵刃,他準備結束這無聊的對峙。不過還未等他落下戟,不遠處便來了一彪人馬!“鄴王殿下,戟下留人!”鄴王聞聲看去,來者竟然是一群江湖人士,有洛道聊客,也有遼東老三。為首者一身白狐大氅,正是他的王弟太子涼。太子涼身旁便是方才喊話之人,不是青衫道士周遊又會是誰?自從太子涼被放逐出宮,這對兄弟二人便沒有了往來,眼下還是第一次相逢見麵。鄴王看著趙涼有些眼神複雜,手裡的大戟也微微遲緩。聽聞周遊喊叫的羅青紅突然亢奮起來,他擎起手裡的黑硬大弓,以雷霆之勢射出一箭打翻方天畫戟,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令周遊和鄴王皆無從預料!“羅青紅,你膽敢阻撓本王!難不成說你還是穆家的走狗嗎!”鄴王厲聲暴喝,但羅青紅卻麵不改色地拱手直言:“方才這位青衫道長說了戟下留人,青紅隻是依言照做罷了!”這話說得鄴王雲裡霧裡,他看看顧南亭,發現他也沒有任何反對的神色:“你憑什麼聽他的話?”不光是鄴王不理解,此時的周遊也是有些發懵。不過看到周旋性命無恙,他也是長長出了一口氣:“這位羅兄,我不認識你,我們之前可曾見過嗎?”羅青紅見周遊問他,又是畢恭畢敬地拱手道:“不曾得見,但根據我的線報,一身青衣,半睜半閉的眼睛,肩上一隻睡不醒的白貓,胯下一匹老掉牙的拐子馬,絕對錯不了的。”這番話說得周遊臉色微紅,很明顯眼前的羅青紅調查過自己,不過眼下根本不是細細追問的時候。青衫道士翻身下馬,跑到周旋近前查看他的傷勢。把脈過後從懷裡取出一瓶藥丸給他服下,隨即眼神複雜滿是責怪神色:“早就告訴過你不要投身仕途,你偏不聽,你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懶得理你了!”周旋此時已經麵色煞白,他望著周遊也不知該說什麼,過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來:“......你我現在各為其主......你根本不用管我的死活的。”“那可不行,你要死了,於我們不利。”周遊還是半睜半閉的慵懶神色,給周旋喂了藥後便一把甩下,動作灑脫絲毫不體貼輕柔,搞得黑衣道士又吐了兩口濁血。“王弟,想不到你在江湖裡如此順風順水。”另一邊,鄴王望著太子涼率先開了口。“都是拜你和溫候俊所賜,我還是那句話,我們都成為了政治犧牲的棋子,我的哥哥。”太子涼的語氣出奇地平淡,沒有仇恨也沒有抱怨,但也絕對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手足之情。鄴王聞言點頭:“看來你在江湖裡成長了不少。眼下早已不是朝堂奪權爭位的時候,現在各路諸侯都想吞下這塊肥肉,你要做事情我不攔著,但一定不能做錯誤的抉擇。”“何謂錯誤的抉擇?”太子涼輕聲問。“比如說,放走這麼一位穆家走狗!”鄴王重新拿起自己的方天畫戟看向趙涼,很明顯是想聽他表個態度。“一切但憑周遊道長的意思,現在他是我的謀士,周道長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太子涼的回應給足了周遊麵子,周遊亦是沒想到他會說得這般決絕,一時間咧開嘴笑得分外燦爛。鄴王聞言倒是黑起臉來,他將大戟尖頭轉而對準周遊:“那麼周遊道長,你又是想要做什麼?”“放他們走,我們從長計議。”周遊回應地不假思索,但這話好似火種般一下便惹惱了鄴王,他衝著太子涼虎目圓睜,著實是被氣得不輕巧:“王弟,他們師出同門本就是一丘之貉,現在不是兒戲的時候,你做決定也得自己動動腦子!”“我說過了,我隻聽周遊的安排。”太子涼依舊這般說。此次跟隨周遊趕過來,他屬實也是毫無準備。不過眼下還有顧南亭這種不知來路的外人在場,他心裡麵自有一番揣度,因而索性也就由著周遊看事態發展了。“鄴王殿下,藏海樓裡最多能夠埋伏數十上百好手,即便是您和身後兩位武功卓絕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很明顯您留了底蘊應付今日之事。不過你這般明目張膽直接來到穆家據點老窩的舉動著實是不太高明,我這師弟愚笨,你可不能跟著一起愚笨。看來在宮裡你們兩個待得久了,的確是跟傻的人在一起會變得更傻。”周遊指桑罵槐,搞得鄴王和周旋一個黑臉一個吐黑血。“師兄......你能不能彆每次說事都挖苦我......”“你閉嘴,再吐會。”周遊懶得去理會他。“你有屁就放!”鄴王直接吐了粗鄙之語,不過也著實是情有可原,畢竟他不是李眠,無法完美忍受周遊無時無刻的毒舌攻擊。周遊對此不以為意,慵懶笑笑:“你看不明白嗎?殺了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過目前進入陵陽的黑軍還剩九千之眾,你的兵還在濮東郡沒有回返,太子涼的江湖勢力也隻能固守西城區。即便是加上你的底蘊,你覺得抵擋得住九千死侍興師問罪的怒火嗎?”這話道理明顯,但鄴王還是喘著粗氣不願就此罷休。周遊:“再者說,這僅僅是穆念花的軍隊,西梁穆家可不僅僅隻有這麼一位公子。拋開西梁不談,現在有多少方勢力正在趕赴陵陽你知道嗎?一味地意氣用事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步步為營做好充足準備,將他們正麵斬落馬下才是你應該做的!”“你說的有些道理,但我每天看得都是他們在到處殘殺陵陽的百姓子民!”鄴王咬牙切齒地喃喃,畢竟讓一個用鐵腕說話的家夥講道理是極其彆扭的。“他們隻是殺雞儆猴,屠城不是穆念花的風格,而是他的兄長穆青候的手段。穆念花最喜歡的是收編統治,占領一座空城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你連敵人的秉性都沒有把握周全,又拿什麼來做有效對抗?”周遊語重心長地勸說,他所言所語皆是出於實際,說罷後又看了一眼還在吐血的同門師弟,隨機送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兒。“即便是這樣,我今日也要卸掉他兩隻胳膊,不然本王氣焰難平!”鄴王又舉起了方天畫戟,周遊見狀直接擋在了周旋身前!“你還讓我說多少遍才會明白?穆念花就等著一個名正言順的攻打借口,你今天把他給廢了,明天照樣還會興師動眾地屠城滅門!到時候陵陽百姓無一幸免,這罪責你擔當得起嗎?”“周遊道長說得有理,哥哥你應該聽勸,我們從長計議。對手不是一個小小的黑衣道士,我們必須分清主次。”太子涼也開口幫腔。鄴王沉默地站在原地,好似一尊怒目金剛。良久,他緩緩收起自己的兵器,隨即重重的歎了口氣:“既然都這麼說,那就把他扣押為人質。即便是黑軍來興師,我們也有所籌碼。”“如此甚好。”周遊抿嘴淺笑,隨即呼喚遼東老三派人將周旋帶走。四周剩下的死侍紛紛被繳械,太子涼這次帶了五百江湖好手,他們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顧南亭見此間事了,拍手笑著來到場中:“各位,其他處的黑軍馬上就會趕來,我們還是先回到據地再談其他。”鄴王點頭:“我現在把禁軍安排在東城,我們可以去那裡。”太子涼聞言搖頭:“還是去西城那邊吧,禁軍常年養尊處優,有幾分本事哥哥自然知曉。”“你這般說話,好似是將我的底蘊渾不看在眼裡。”鄴王眼神略帶挑釁,不過隨即話鋒一轉:“但這次便依你所言,時間緊迫,我們現在就走!”周遊將地上的周旋扶起來,有江湖人士將其五花大綁。周遊一邊囑咐不要綁得太緊,一邊嘀嘀咕咕地對周旋又是一頓毒舌教誨:“你說說你還讓我跟你操多少心......”當下,藏海樓前再無生事,一行人快速向西城進發。顧南亭和羅青紅也跟隨前往,隻不過他們身世不明,因而被放在了隊伍的最後方。周遊想問清楚方才羅青紅為何會幫他說話,所以也來到後方和其拱手見禮。“二位,現在可以說了嗎?方才為何會那般對我?”顧南亭聞言笑笑,眼神示意了一下羅青紅,羅青紅亦是詭秘一笑道:“敢問閣下,家師是不是在不周山上修行,名諱葛行間?”此話一出口,周遊立時瞪大了眼珠:“你們究竟是何人,我師父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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