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風雲際會藏海樓(1 / 1)

“太子可是懷疑我?”周遊淡淡出言。“我是懷疑你那位還未出現的師父,當然一切也僅僅隻是懷疑,我對道長還是完全篤信的。”太子涼陪笑,但周遊卻哂笑起來。“太子,你這句話就很不值得我去篤信。大家都是算計利用之輩,這種不存在於世間的美好詞彙最好少提一些。”二人又討論了一會兒宮裡的案情,最終並沒有得出進一步的定論。周遊把桌上的茶水喝完,摸了摸已經微微脹起的小腹,伸了個懶腰抱貓站起了身。他一直都帶著歸去來兮,太子涼對貓貌似是非常感冒,隻不過他也沒見過一直睡覺的貓,因此也沒有過多發問。望著道士帶著白貓圍脖在暖閣裡踱步,一邊沉默一邊取出一本兵書翻看起來。“我們接下來怎麼做,道長?”盞茶時辰過後,太子涼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周遊聞言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這句垂詢。開口的順序在他們之間非常重要,若是自己先開了口,那便是攀附。若是太子涼先開了口,那便是有求於己。眼下他贏得了這場無聲的博弈,因此青衫道士的眉眼微上喜色。“閉門造車肯定不能解陵陽之危局,我們需要見一些新老朋友,然後才能知曉接下來的故事。”周遊這話並未說到太子心裡:“新老朋友,究竟指的誰?”“這個太子彆管,我倒是要問太子一事。我那位將軍朋友來到此處,為何這般久了還沒有來此地尋我?可是太子沒有告知他我在這裡?”這話當然問的便是李眠。太子涼聞言笑笑,抖手指了指北方:“李眠將軍此時已經出城了。實不相瞞,穆家小姐穆念安此刻就在我手裡,我讓李眠帶她去一個萬無一失的地方羈押,以防止她鬼馬精靈有脫逃之患。”聽聞李眠不在,周遊的眼皮耷拉了半分,不過轉瞬間又恢複往常:“穆念安如此容易就被擒拿,背後應該並不簡單,太子如此設防也是應當。”“道長猜出羈押之地了?為何如此說?”太子涼微微有些驚訝。“無非是魁門山門罷了,萬無一失還和李眠有關,我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他本是個多情多義沒頭沒腦的繡花將軍,自家的軍隊都保不住性命,更彆指望他來保住某些東西了。太子讓他去羈押如此重要的人質,看重的不是他,無非是垂涎他背後的山門勢力想要為你所用罷了!”這一番分析頭頭是道,太子涼麵色暗沉,看來明顯被戳穿了心思。周遊對其表情渾不在意:“太子這麼做本就應該,也不需要過多遮遮掩掩。外麵現在應該非常熱鬨,我們還是出去散步撒尿吧!”話音剛落,外麵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巨響,好似千軍萬馬在嘶鳴喊殺,亦好似江湖俠客在組團搏命!“聽聲音好像是東方,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太子涼眉間發皺。周遊聽罷亦是稍稍凝眉,他也看了看東方,隨後小聲說道:“我們趕緊出去,看熱鬨要趁熱乎!”言罷,他大大咧咧地出了門,剩下一個有些發懵的太子呆呆舉著茶杯。他望著青衫道士的背影,望著這個不修邊幅永遠沒有常理的家夥,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不過這些想法也僅僅隻是想法,腳下還是很聽話的跟著他邁開了步子。而正如周遊所說,眼下的陵陽城,半個時辰前的確十分熱鬨。時間回到半個時辰之前,西城區東部。穆念花的黑軍已經完全從寒杏樹古陣道中魚貫而出,一萬死侍皆背著歸宗窯殺意凜然。他們並沒有圍剿進攻三千琉璃大道,而是快速集結想要完全攻占陵陽四方城門據守。不過,眼下西城門有太子涼的江湖勢力把守固若金湯,北城門也遭到了莫名勢力的強烈抵抗。黑軍占領了南城和東城,周旋並沒有十分高興。陵陽城居中的正軸街上有一座藏海樓,乃是位於城池中垂偏南的最大酒家。眼下來了亂軍早已人去樓空,此刻成為了周旋在陵陽的新駐地。而此時,藏海樓卻並不安寧。樓門大開,裡麵零零散散地坐著幾桌散台。周旋和文般若從外麵下馬歸來,有隨軍上前恭敬遞話:“回稟都督,裡麵的人不知是何來路,已經在這裡坐了半日有餘了。”周旋麵色肅然,他奉命於三日內完成對陵陽的城防統禦,眼下世間已過半數,進展並不如預期那般樂觀。雖說有文般若的傍身支持,但陵陽城實在是太大太廣,他和穆念花都小視了其廣袤程度。因此黑衣道士一直都在黑著臉。他和文般若一黑一白地走進大堂,堂內此時坐著兩桌客人,一南一北,互相沉默不言。南角的客人劍眉星目,竟是鄴王趙胤。見到二人進來猶自吃喝不停,連頭都沒有稍稍抬起半分。“殿下吃我們的酒水,就不怕肚爛腸穿嗎?”周旋冷聲調侃了一嘴,鄴王聞言亦是冷笑,舉起手中酒杯喃喃:“太子少保的陳情釀,禦史台監察史廖大人的雕花樽,大理寺獄丞萬俟延禮的汾三秋,皆是北戎州立國的陳釀之本。我是北戎州的王族,藏海樓是北戎州的酒樓,我在自家酒樓喝著自家的酒,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擔心則個!”這一番自報家門底氣十足,周旋一時間也是有些語塞。不過即便是作為侵略者的身份,他依舊是沒有弱下半分應有的氣場:“整個天下都是西梁上朝的,北戎州不服管教,我作為天朝上使,自然是有資格來管管的。”“你們穆家的天下也是篡權奪位從周家手裡搶過來的,憑什麼十九列國要聽從一個篡位者政權的狗話?上州彆駕的勤政酒,親王府司馬的女兒紅,太常卿的壽涎小悶燒,皆是陵陽不可多得的傳世經典。我們在陵陽喝著陵陽的酒,憑什麼聽一個篡位者的走狗在這裡指手畫腳?”鄴王並未出言反駁,這話是從北角的桌上傳來的。說話的是位俊朗遊俠,穿著一身黑色短打,邊角有金絲描線。頭發編成辮子露出額頭,五官立體而又堅毅挺拔。身旁傍著一位麵色更冷的紅衣箭客,竟然是不久前射殺穆錦官逃入陵陽的羅青紅!從二人的關係來看,羅青紅很明顯對遊俠頗為敬重。周旋被懟了這麼一嘴自然也心生不悅,當即橫眉冷對出言嫌棄:“哪裡來的黃口小兒,大人們在此說話,狗吠也想等大雅之堂?”言罷,他也注意到了羅青紅。由於同在穆念花麾下做門客的關係,二人之前也有過幾麵之緣。自從穆錦官死後,司馬種道給西梁通報死訊,穆念花便已然將羅青紅列入了絞殺名錄。因而眼下乍一見到此僚,周旋除了頗顯驚訝外,更多地是難以言喻的隱憂。“青紅兄,我已經從少主那裡得知你的所作所為,眼下是怎麼著,想要跟我們徹底撕破臉皮?你放著大好的前程富貴不要,難不成就是為了身邊這個人嗎?”羅青紅聞言亦是麵目複雜,他和周旋平日裡相交平淡,也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大家各為其主,不勞都督掛心。不過我家公子所言也是屬實,穆家本就是篡奪周家祖業的罪人,當不得統禦十九列國的大任。”“朝代更替本來就是能者為先,自身實力不濟就該被取締,二位說這話未免有些太過古板老舊了!”周旋厲聲喝道,言罷又衝著鄴王微微一笑:“鄴王殿下,還有那邊那位不知來路的朋友,我正發愁怎麼去找到你們。眼下既然自己送上門了,那就留下幾顆熱乎人頭給文郎下酒吧!”藏海樓裡風聲大作,隨著周旋這句話尾音落地,一彪人馬黑壓壓地衝進了大堂!樓上憑欄處也湧現出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勁弓拉滿箭尖兒耀如滿月。滿場都是黃楊硬木弓被拉扯的木質聲響,還有弓弦緊繃時微顫的磁性聲音。指尖有汗的穆家黑軍全部嚴陣以待,手指撚箭握得發白,尾羽處的蓄勢如霹靂雷霆,一抹緊張情緒順著口水在凸起的喉結內咕隆吞下。風滿樓,殺意蕩!“閣下這是要趕儘殺絕嗎?”羅青紅身旁的遊俠朗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每個字都流露著磐石般沉穩的自信。“我覺得沒有比這更誘人的選擇,倒是閣下可以通報個家門名姓,也好我順暢收屍不至於拋屍荒野!”周旋的眼神滿是狠辣,和在宮廷裡截然不同。畢竟周遊說過狗仗人勢,眼下人借兵勢,他背後有黑壓壓的穆家重兵,這就是金戈鐵馬填塞出的飽滿氣勢。“我是顧南亭,一介寂寂無名之士而已。”遊俠顧南亭自報家門,不過往下便沒了下文,沒有說山門來處,也沒有說去向何方。周旋看了一眼他旁邊的羅青紅,麵色也更冷了些:“之前羅前輩對穆府兢兢業業,旋真的沒想過你能如此剛烈的叛逃。”“你估計也想不到,我們能這麼明晃晃地來找你。”羅青紅的語氣倒是沒有太過生硬,他在西梁時和周旋並無過節,眼下各為其主,自然也談不上什麼仇怨。“道長,你這話狗屁不通。你不知曉能不能殺了我,也不知曉敢不敢殺了我,這是兩個問題。你都沒有想清楚答案,就上來直接刀兵相向,是不是有些太過唐突了些?”說這話的人是鄴王,他氣定神閒地仰臉躺在椅子上,麵對著樓上銀鱗一般的箭羽甲士,流露出一抹氣定神閒地邪魅微笑。這個笑容讓周旋頗為反感。他清楚地知道趙胤的軍隊還在濮東郡,眼下手無重兵卻如此囂張跋扈,黑衣道士默默想到了一種可能。“你收編了賀華黎掌控的禁軍了吧,不過單單靠那些吃飽穿暖的禁軍,決然擋不住我穆家刀口舔血的死侍的。如若我料不錯,北城門的抵抗勢力就是你的人吧?”鄴王聞言並未表達態度,隻是默默吃喝不去理睬他。周旋也不想再廢話,揮揮衣袖轉身出了大堂。“文郎,殺了他們,關門打狗!”厚重的藏海樓大門緩緩關閉,裡麵的人都沒有任何異動,沒有風聲也沒有抵抗。大門內的黑暗吞噬死侍的刀鋒,吞噬閣樓憑欄上那一簇簇寒鐵星斑的光點。文般若緩緩取下了背後的巨闕重劍,修長的劍身沉悶地撞在右手斜下的地上,砸裂三塊青磚綻開八方龜裂。一人一劍一白衣,殺人書生一如往昔般沉澱著自己的氣勢。四周雖說有手心淌血的冷漠死侍,他卻如黑夜中獨放的白色蓮花般滿溢誘惑的危險。大凶之蓮,見者險生。門關,裡麵風聲大作,箭羽齊出的動人嗡鳴、刀劍割破空氣斬落攜風的醉人聲響、桌椅板凳和酒杯海碗磕碰的劈啪脆響交織一處,但卻沒有發出任何一聲哀嚎與嘶喊。不同於以往的戰場征伐,也不同於彌丘山論劍的激情澎湃,死侍從小到大受過的嚴苛訓練讓他們不許哭喊,即便是刀劈斧砍依舊是悶聲忍受。而無論是文般若還是鄴王亦或是羅青紅,皆是江湖朝堂裡心狠手辣的經驗之輩,因此更不會在尋常兵士不發慘聲的前提下自降身份發聲。因此,不管是誰傷了誰,藏海樓裡的波濤洶湧都沒有絲毫外漏,好似深藍汪洋下的隱藏風暴,亦好似刀客藏拙開啟的蘊光刀鋒!這是一場沒有言語的殺戮藝術。黑衣道士站在門外的長街上,藏海樓有五百死侍固定鎮守,任何單打獨鬥在此地都是有死無生。因此周旋的自信是由內而外的,這種安定的想法來源於一雙雙餓狼般的眼神,來源於他們背著的空白的歸宗窯,來源於樓內文郎手裡那把左刃腕柄微崩的巨闕劍。街道上已經沒有行人,流竄的居民都已經逃難各方。大風刮過一片死寂有些淒涼的冷意,但這種極端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盞茶時辰過後,藏海樓門爆開!裡麵已經漆黑一片,桌椅板凳全部打碎變成狼藉。文般若依舊站在靠近門口的方位,隻不過此時此刻的他雙手拄劍,血水從虎口順著劍柄流淌進劍鋒的血槽裡,雖說血流如注,但巨闕劍依舊是和主人一般有著優雅的風姿。“讓文郎獨鬥鄴王和青紅前輩,著實是辛苦了。”周旋笑了起來,但這個笑容還沒到半途便戛然而止。麵前的文郎衝他露出一絲慘笑:“有點......有點不對勁了......”言罷,殺人書生轟然倒地,連樓前的門檻都沒有力氣邁出便昏厥不醒!周旋大袖揮舞,兩側死侍立時將其圍攏,刀和盾牌招呼得分外周全。周旋不是傻子,他能看出來事情有所生變,但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為何樓裡那麼多的精兵猛士,加上一位武功高強的江湖好手會慘敗如斯!他不敢進樓,但是不代表樓裡麵的人不敢出來。鄴王、羅青紅和神秘的顧南亭相伴著走出,鄴王握著一柄方天畫戟,羅青紅擎著自己的黑硬大弓,唯有顧南亭兩手空空,但拳頭上的五道血痕已說明了很多問題。借著稀薄的日光,周旋見到了三人身後的場景。他的冷汗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心裡麵的惶恐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芽滋生。他看到了如山般的屍體,穆念花用心培養的死侍橫七豎八地堆疊摞成了山丘,而山丘之上竟然有九處光斑,應該是樓頂不知被何人何物鑿出了九個水缸粗細的大洞!“你們......援兵難不成是埋伏在了樓上?”周旋一眼便清楚了問題所在,很明顯麵前三人中有人早已埋伏了絞殺手段,隻不過對文般若和死侍太過自信滿溢,他不是沒想過幾人孤身前來肯定會藏有後手,但萬萬沒想到這些後手會造成如此一邊倒的無力態勢!“周旋道長,你覺得我現在是擒殺你,還是擒殺你,還是擒殺你呢?”神秘的顧南亭開口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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