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壓力(1 / 1)

洪見東這小子也就看著眉清目秀,狠起來真沒幾個比得過他,八哥的事也是真的,那會兒裴展心裡就挺膈應,笑洪見東這以後誰還敢跟他好,哪天一不小心惹他不高興就有性命之憂。裴展自然不怕洪見東,這麼說其實就是看不上他,但洪見東有時候也拎不清狀況,不以為恥地跟裴展起膩,說保證一輩子把二少當天神供著。八哥那事過去也沒幾年,裴展單撿這事跟小八開玩笑,果不其然看到對方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又拍著他的肩安慰:“放心,你跟洪少的時間也有幾年了吧,比八哥久,感情肯定比它深,洪少怎麼舍得對你動手,你說是不是?”洪見東也跟著笑,說:“我怎麼感覺二少對我的事記得這麼清楚。要說感情,咱倆可是從小玩到大的。”裴展將小八往懷裡摟,用酒杯碰碰他的耳朵,曖昧道:“看出來沒,洪見東這小子可記仇。不過你也彆怕,我裴展看上的人,在座的誰不給幾分麵子。”小八從小酒保一個走到今天,本身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尤其人情世故,也算看得多了,聽裴展說完,抬眼諂媚一笑,又轉過去看洪見東,陪笑道:“兩位爺儘拿我開玩笑,小八膽子小,晚上該睡不著覺了。”“睡不著正好,”裴展接道,“待會兒跟我去個地方放鬆放鬆,保證讓你睡個好覺。”深夜酒酣人散,裴展還真把小八拽上了自己最近剛從裴淵那裡套路來的騷包座駕。都是一個圈子裡混的,玩車也算得上標配,裴展在這上麵可比洪見東還資深不少,隻不過這兩年被該死的工作桎梏才淡了心。裴展帶小八玩車似乎成了他近期最大的樂趣,不僅如此,他儼然已經將小八據為己有,但凡狐朋狗友誰組了局,能少了誰也少不了裴二少的心尖尖兒小八。心尖尖兒這話說一次是玩笑,次數多了裴展不否認,大家也都當了真,一麵起哄裴二少是老鐵樹開花千年難得一遭,一麵又感慨洪見東這麼多年癡心錯付,錯就錯在少練了一身肌肉,原來裴二少好的竟是這一口。裴展對此一笑置之,照樣將小八圈在身邊當個寵物逗弄,洪見東酒混著怨氣喝了不少,眼圈兒都是紅的,卻也隻能做個啞巴,人前掙個體麵。因為新得的樂趣,裴展最近往菜市場都去得少,他是有意為之,趙欽州卻是求之不得。倒不是說裴展搗亂,其實要說,裴展在的時候,菜攤的生意都明顯要好一些,因為他那張天生該做銷售的嘴,買菜的大叔大媽沒幾個不吃他那一套。但趙欽州卻巴不得裴展不來,原因還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做不到當裴展不存在,那麼活生生又極具壓迫感的一個人,他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近似分裂的矛盾中,一麵享受甚至貪戀裴展的照顧,一麵又無法擺脫對他既有的因為各種原因而存在的心理抗拒。所以收到裴展的短信說最近有事外出時,趙欽州簡直覺得如釋重負。不來正好,裴展不來,菜攤後的三四平方就是自己的天地,賣菜,畫畫,直播,做得好不好都不用在意另一個人的目光。最近生意勉強算得上好,很難說是因為裴展前段時間打下的群眾基礎,還是因為最近直播,線下也吸引了一些人的好奇和捧場。趙欽州忙過中午高峰時段,該補貨的先補上,又碼好菜垛,這才有空坐下來喘口氣。累自然還是累,但相比心理上的壓力,這些體力活其實不算什麼。趙欽州仰頭靠在塑膠椅背上,一身疲累也擋不住滿腦子裡淨是趙承德昨晚耍酒瘋的樣子。雖是常態,趙承德卻是常瘋常新,每次安生不了幾天後再發瘋,總能搞出新的名頭來。比如怪外賣送餐不及時,菜不是太鹹就是太淡不合他的口味,家裡空調老化太吵,啤酒供應不足等等,甚至於他從不進去的廚房氣味不好也成了趙欽州的罪過。這些無理取鬨的責罵,趙欽州尚且能夠說服自己左耳進右耳出,但昨晚趙承德罵的每一個字,卻像一把把刀子生生插進他的心口。起因還是一點雞毛蒜皮,趙欽州昨晚回去時不小心打碎放在茶幾上的水杯,把裡屋喝了酒還沒睡熟的趙承德火氣點燃了。趙承德光著膀子滿身酒氣地衝到客廳,兜頭就罵趙欽州是存心找事,明知道他在睡覺才故意打爛東西。“不想過就彆過,反正這個家早就散了,害死老的,氣跑小的,以後這個家就都是你的,這不就是你打的好算盤!”“彆人養兒防老,我是養了個喂不熟的白眼狼,早曉得二十年前就該把你丟哪個山旮旯裡喂狗,省得我和你媽辛辛苦苦幾十年都沒落個好下場。”趙欽州蹲在地上收拾瓷器碎片,不想看趙承德凶相畢露的臉,但半殘的耳朵依然躲不開他粗鄙的轟炸。趙欽州習慣了不回嘴,但很多時候不回嘴在趙承德眼裡也是對他的挑釁,他的氣焰也因此會越燒越盛。“少裝死,這套把戲老子早看透了,不然你媽死了你就該去死,還能拖到今天?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媽那事到底怎麼問不出名堂,我看就是你打的好主意,等哪天我也兩腳一伸,你再去討個十萬八萬賠償款,以後就都是你的了。”趙承德天天往死裡灌酒,倒是沒想過哪天會把自己喝得暴斃,卻怪趙欽州是為了獨吞財產才故意遲遲找不出凶手。趙欽州蹲著沒動,手指被碎片紮出血口也不過旁觀一樣,流血不算什麼,真正的傷害是刀子紮進心口卻不見血,活死人一般。趙承德最後是怎麼消停的?還不是他罵功實在了得且耐力持久,吵到樓上幾戶人家同時來砸門,差點鬨進派出所,被趙欽州再三請求道歉才作罷。幾乎一夜沒合眼,雞還沒打鳴又出門忙生計,趙欽州直到這會兒坐下來,才知道渾身叫囂的痛最厲害還是心口。他怎麼會不記得,再過幾天就是媽媽蘇荷的生日,五十三歲,才不過五十三歲……趙承德發瘋或許不是無緣無故,他儘管不是好父親,也絕對算不上是多好的丈夫,但對蘇荷,他們幾十年來相互扶持,從日常瑣碎中磨礪的感情並不假。趙欽州現在想來,趙承德沉溺酒精,又借酒瘋咒罵他軟弱無能,未嘗不是以此敦促他找出他媽出事的真相。然而為人子,受儘媽媽的照顧,趙欽州卻至今不能給她一個公道,也確實於理不合。趙晉州說隻要足夠有錢或者有權,就能讓那些掩蓋真相的人再不敢敷衍怠慢,可那得是多大一筆錢,才足以讓黑暗臣服於真相?趙欽州望向菜攤上用舊的淘米籃做的收錢盒,裡麵最多不過幾百塊,而這還是生意不錯時才有的收入,距離能夠購買真相的數目還不知道差了多少。無奈,無力,愧疚,焦慮,如果這些流竄全身的情緒能夠輻射出某種實質性的力量,大概這一刻已經可以將這整個市場掀翻。下午的直播,粉絲們對小可愛的熱情依然不減,她們是存在於這世上實實在在的人,雖然素未謀麵,卻毫不掩飾地喜歡著鏡頭下的趙欽州。眾生皆苦,幸運的是總有人在麵對不堪困境時,依然能夠做出自己斷然做不到的努力。擁有數萬粉絲的小可愛,沒人知道他鏡頭外的他經曆過什麼,又承受著什麼,她們喜歡的恰恰是簡陋甚至寒酸境況下,小可愛依然能夠可愛地維持他的平和和堅韌。猶如石縫中艱難探頭的小草,緩慢卻不屈不饒地往外探頭,雨露陽光都是它舒展身枝的理由。今天畫的畫依然溫柔而逗趣。蜈蚣在蔬菜王國繼續他的新奇之旅,一天他偶遇豆芽家族的運動會,原本隻想悠哉地觀看比賽,卻因為自己的“奇裝異服”而被當成某個不想比賽所以喬裝打扮掩人耳目的逃兵,愣是被推進了跑道。加油鼓勁的聲音不絕於耳,就連競爭對手也善意地打趣,運動的精神就在於拚搏,笑他百條腿竟還怕輸給一條腿。蜈蚣在經曆過大大小小的事情後,已經是一條有些勇氣的蜈蚣,知道輸不可怕,怕的是不敢嘗試,所以他跑了,結果就算跑掉一百隻鞋也還是落敗了,因為一百條腿真的很容易互相打架。“心疼蜈蚣,努力也不一定有回報,這不就是我嗎,準備了半年的項目又被斃了,哭。”“明知困難也要奮力一搏,就算失敗也要維持該有的風度,這才是小可愛想要告訴我們的道理,果然小可愛才是我的人生導師。”直播間被無數的評論刷屏,屏幕外趙欽州卻對著手頭的畫稿若有所思。他是蜈蚣,又不是蜈蚣,他隻有它的笨拙,卻沒有像它那樣在困境中奮力抗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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