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粘乎(1 / 1)

隔天裴展果然又來了。不僅如此,接下來很多天,裴展都在差不多的時間,吊兒郎當地出現,先跟周師傅抽根煙聊幾句,然後才屈尊俯就似的踱到菜攤後。趙欽州這幾天看他來來去去,知道勸不了,也攔不住,就隨他的便。隻是這麼幾天過去,趙欽州也沒見他做點什麼特彆的,那句有辦法幫他“掙大錢”的話,看來隻是他要賴在這裡的眾多借口之一。趙欽州不習慣讓人難堪,所以看破卻不說破,裴展來了是站是坐他也不管,要是對方有興致聊天,他能答則答,不想回答就裝沒聽到。裴展果然忍不了太長時間不說話,突然用手捅捅趙欽州肋下,趙欽州要躲,被他一手圈過脖子硬拉到麵前來。趙欽州嚇倒了,卻不敢掙得太厲害,就怕這樣動手動腳惹來旁人閒話,隻好壓著聲音求饒:“彆,彆這樣,這裡,好多人,看到不好。”裴展擠眉弄眼,一手從趙欽州腦後取下一片菜葉,往他眼前一晃,依然扣著人脖子問:“看到什麼不好?我又沒怎麼樣,要不然我試試,看他們誰會說什麼。”趙欽州知道裴展沒什麼做不出的,自己卻受不起,忙軟聲商量:“你鬆手,我們,好好說話。”裴展滿意地挑眉,笑道:“終於肯好好跟我說話了?”“可以,你快,鬆手。”趙欽州也就是人蒼白了些,這羞憤之際臉上都看不太出顏色,倒是耳朵早紅得厲害,怯怯的樣子像隻小兔子。裴展鬆了手,把那片芹菜葉湊到嘴邊一吹,心情極好似的看著趙欽州,半晌卻換了個話頭說:“你繼續開直播吧,一邊畫畫,一邊賣菜,兩邊都不耽誤。”說到直播,趙欽州確實好多天沒上線了,之前手被燙傷沒法畫畫,後來手好一些了,裴展又天天過來,他有點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麵直播。現在既然裴展提起來,趙欽州也沒辦法說不好,他喜歡畫畫,唯有畫畫能讓他忘記一切煩惱,可是他顧及的問題還是沒解決。“我也想,所以,要不,”趙欽州小心觀察裴展的表情,見他沒有要生氣的樣子,才小心說,“明天你就,彆來了吧,我又不能,給你工資,總在這,多浪費時間。”“工資好辦,我要的又不多,就看你願不願意給。”趙欽州窘道:“彆開,玩笑了,生意不好,你也看到了,我怎麼,給你發,工資?”“所以我說我幫你啊,”裴展信心滿滿,“你聽我的,明天就恢複直播,網絡什麼的我已經讓人跟市場談好了,下午就有人過來給你裝,保證效果不比你家裡差。電腦我送你,正好家裡有一台,我平時也不用,放著浪費。其他你還有什麼顧慮的就說,要嫌你自己一臉菜色不能出鏡,我再給你弄個化妝師來。”他這人說話就是這樣,正事玩笑夾在一起,讓趙欽州想反駁都不知道從那句說起,想了半天,才撿著重點說,“不要,化妝師,又不是,演戲。”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下午真有人過來給趙欽州的菜攤重新檢修了網絡,連著隔壁攤位也沾光,因為周師傅喜歡用手機看戲曲,這下就不用再心疼流量。晚高峰後裴展要回家了,他最近天天往市場跑,比之前上班打卡還積極,不過晚上他也沒少給自己找樂子。事實上他這幾天盯上個人。說來還是因為那天在醫院翻趙欽州手機,意外發現的那條短信,那個號碼他當時心煩也沒記住,後來反複琢磨,越加覺得可疑,就又找著機會從趙欽州手機裡抄了下來。昨天趁趙欽州中午走開了一會兒,裴展給那號碼撥了過去,不期然竟發現自己手機裡不知什麼時候存了那個號,但找記錄卻似乎一直就沒用上過。裴展想不起來這個叫小八的人是誰,但那人卻顯然是知道他的,接起電話就熱絡地叫他二少,還說怎麼也沒想到二少會給他打電話,“找你當然是有好事,”裴展腦子轉得快,想這人八九不離十也是自己那個圈子裡的,兄弟的兄弟,朋友的朋友,管他是誰,見了麵就知道,便說,“好久沒聚了,晚上有個局,有沒興趣過來喝一杯?”局當然是臨時組的,又不是什麼難事,隻要群裡吼一聲,根本不怕沒有人響應。晚上照例吃吃喝喝,幾個常去的酒吧挨個遛一遍,十幾個人已經喝得七七八八,裴展也沒少喝,但喝得非常不痛快。原來晚上剛一碰頭,裴展就明白過來了,那個小八是跟洪見東一起來的,果然算得上是一熟人,也難怪當初他會存那麼個號碼。因為認出小八,裴展還想起一樁陳年舊事,兩年前他剛從國外回來,以洪見東為首的一眾狐朋狗友給他接風,酒後洪見東給他推上了小八,說是特意給他找的小玩意兒。裴展那會兒玩心重,雖然對小八沒意思,但也覺得玩玩未嘗不可,其實這小八長得真不賴,五官身材都沒得挑,壞就壞在一張嘴上,也可能是沒什麼見識,隨便聊幾句就能倒儘人胃口。事後裴展算明白過來,洪見東能把一個小酒保送到他麵前,就是為了試驗他在國外幾年是不是口味大變,說白了還想試驗他是不是有病。裴展對洪見東三個字不耐煩大概也是始於那一次,最後他倒真沒再見過小八,今天再一見也差點沒認出,當初的小白臉儼然成了媲美健美先生的肌肉男。弄清楚小八是何方神聖,又知道他跟洪見東這幾年公不離婆的關係,小八給趙欽州發的那條短信就不難理解了。裴展還記得那天趙欽州走後,洪見東還留在病房裡跟他扯淡,兩人聊得很不愉快,而小八能在那個時候給趙欽州發那樣的警告,說明小八極有可能是跟洪見東一起去的醫院,所以才會看上去一切都那麼湊巧。既然不是巧合,那就不得不想得多一些,洪見東對趙欽州明顯存在敵意,那趙欽州後來的種種遭遇,尤其是撞倒蘇荷的車禍又是否真的是意外?趙晉州那天在醫院說他媽出事跟他離不開關係是不是也不算信口開河?還有趙欽州,當初借錢給他又被他急著還回來,之後態度大變,又會不會是跟這件事有關?如果說趙晉州對裴展的指控和懷疑可能存在個人偏見,那趙欽州這種寧願自己委屈也不輕易得罪人的個性,應該很難無中生有地恨一個人。因為這些突如其來的聯想,以及前前後後發生的所有事的邏輯,裴展竟在空調房裡白白冒出一身冷汗。不過裴展這次留了個心眼,沒有跟洪見東或者小八表現出懷疑,所以他們遞過來的酒,撲倒耳邊的那些話,他都忍著惡心笑著收下。酒局很晚才散場,裴展借著酒意歪歪倒倒,搭著小八的肩膀吹耳旁風,曖昧說改天要為他專門組局玩個夠,旁邊洪見東果然臉色馬上掛不住。仿佛一場酒喝出驚天命案,裴展酒都醒了大半,片刻等不及要見趙欽州一麵。趙欽州十一點睡下,不到四點就已經在市場倉庫忙活卸貨上貨,接到裴展電話時,他累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到底是藥罐子泡到的體質,就算已經磨練個把月,手上也結了薄薄一層繭子,卻還是很難適應這樣的勞動強度。趙欽州喘過氣回裴展電話,問他有事不能白天再說,怎麼這個時間打電話。裴展歪在車後座,閉著眼口齒不清地喊他:“趙欽州,趙欽州……”趙欽州有些無奈,也就隻有裴展這樣的二少爺,可以通宵喝酒找樂子,而不用起早貪黑拚死拚活隻為了一日三餐。“你喝多了,快回去,睡覺,我這邊,還忙著,就不跟你說了。”趙欽州耐心真算好,說完也沒掛電話,不過那頭裴展不知道是真喝多了,還是仗著喝了點酒耍花樣,總之像是突然變了個人,粘粘乎乎喊著他的名字說想他。“趙欽州,你知不知道,老子這輩子,也沒這麼憋屈過,都是因為你,我才被丟去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小半年,因為你,我過去二十多年的樂子都不樂了,還有,也是因為你,我低聲下氣到處求人幫忙找你,跟你說儘好話,就你家那破市場,我一天天地都跑出感情來了。”“趙欽州,姚樂樂一口一句小可愛喊你,那還不是因為你他媽對她的話言聽計從,你要這麼聽我的就好了,就是你那些粉絲,你對她們都比對我體貼,給他們發美食照片,他們說要看那隻該死的蜜蜂,你就天天給他們畫,卻給我畫個醜破天的河豚,我他媽哪裡像河豚了啊我問你,我這麼帥氣又仗義的人,你那雙眼睛白長那麼大,就是看不見老子……”裴展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前頭開車的他家老司機聽得都有些不落忍,從後視鏡裡喵了好幾次,就怕這鬥天鬥地的小少爺哭出來。電話那頭趙欽州也聽得很不是滋味,他耳朵不好,貼著手機半邊臉都痛,好容易聽出個意思,又覺得整張臉都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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