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晚高峰,趙晉州還沒要走的樣子,趙欽州催了一兩次後已經不敢再囉嗦,默默給他叫了一份外賣,自己卻隻出去買了一碗豆腐腦。趙晉州不跟趙欽州說話,他更不敢主動去打擾他,氣氛越發顯得尷尬。九點多,趙晉州又接了一次電話,應該還是工作上的事,接完後他看起來有點煩躁,不過還記得把新號碼發給趙欽州。“有事就說。”趙晉州道。“沒,沒事,要不你先,回去吧,”趙欽州實在怕耽誤他正事,不得不出聲催道,“這裡,已經沒,什麼人了,我一個人,可以應付……”趙晉州背靠在菜攤邊,手裡來回倒著手機,頭也沒抬,問趙欽州:“今天姓裴的說的那些,你聽到了多少?”趙欽州怔了幾秒,有些意外都隔了這麼半天,他突然又提起來,但說到裴展跟趙晉州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那些,他隔著門聽得確實不全,大概意思卻是明白的。“就,沒怎麼聽,急著,上廁所呢。”“我很早之前跟你說過,姚樂樂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你非不信……”趙欽州搖搖頭,笑道:“我沒有,不信。”趙晉州抬起臉看著他,趙欽州頓了頓繼續說:“她那次,來家裡,我就看明白了。她喜歡林祺,是我,誤會了,我以為她……晉州,樂樂跟林祺,你會不會,不開心?你是不是,喜歡……”“胡說什麼?!”趙晉州出言喝止。趙欽州見他又要生氣,下意識往後挪了挪身體,聲音也小了幾分,說:“她挺好的,喜歡她,又沒有錯。“你想說什麼?”趙晉州不耐煩地問。趙欽州怕自己說錯話,有些猶豫,但這句話在他想來又非說不可,因為他是哥哥,媽媽不在後,某種程度上,隻有他會關心他,於是鼓起勇氣望著趙晉州的眼睛說:“沒什麼,就是想說,你要改改,太被動,不好,喜歡又不說,人家不會知道。”這什麼跟什麼?趙晉州一時無語,一點沒意外有人可以愚鈍到這種程度,自己不也一次沒談過,估計以後也很難,竟還敢給他傳授經驗,簡直荒誕得可笑。“你知道什麼!”趙晉州果然沒好語氣,不過不知道想什麼,突然一頓,收起話頭起身,一副要走的架勢說,“跟你說不明白,管好你自己吧,我沒時間來回跑。”趙晉州說完拿上放在一邊的外套走了,趙欽州起身送出幾步,到底還是收住腳,重新回到菜攤後坐著。弟弟有弟弟的生活,有他的打算,自己反而隻會給他帶來麻煩,根本算不上合格的哥哥。離收攤還有個把小時,基本沒什麼生意,趙欽州坐了會兒,又拿出手機往趙晉州新號碼上發信息,就一兩句話卻刪刪改改好久,最後隻沒頭沒尾發了一句:“林祺挺好的。”隔壁攤主這時過來說話,上午一直托他幫忙看攤,還沒來得及對賬,趙欽州感激人家幫忙,他說多少自然就是多少,最後還拿出二十塊請人自己買包煙抽。“一天才掙幾個錢,就這麼大手大腳,”周師傅是個熱心腸,把錢丟回菜籃子裡,一麵說,“你弟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上班了,好久都不見他露麵,這來了又走,都不管你屋裡的事嗎?”趙欽州不想趙晉州被誤會,幫著解釋:“他很忙,電話不停,這裡事,也不多,用不著他。”“你呀,跟你媽一個樣!”周師傅歎著氣欲說還休地走開了,趙欽州也開始一點點收拾菜攤,晚上回到家,迎接他的照例是一屋子狼藉,和醉酒酣睡的趙承德。自從幾天前潑了那碗湯麵後,趙承德這幾天倒是收斂一些,白天反正見不著麵,晚上他要醒著,看到趙欽州也就是罵幾句,趙欽州借著耳朵不靈光,由著他罵。今晚運氣好,趙承德睡熟了,估計不會醒,趙欽州也有意放低手腳,簡單收拾了屋子,洗漱完就回沙發裡躺著。大概白天打了小半瓶吊針還是起了點作用,下午又刻意喝了很多水,這會兒已經不燒了,隻是後背挨砸的地方,儘管沒傷到骨頭,皮肉受挫也還是有點痛,睡覺暫時隻能趴著。手機在黑暗裡亮起來,是短信,趙欽州拿過來,看到是裴展發過來的,問他有沒有事。想著裴展白天從醫院走的時候好像很不高興,卻還幫著把費用結清了,這筆帳是實打實地欠了下來,趙欽州不好意思不回信息,隻得又爬起來,琢磨著給人回過去。“都好,手也沒事。對了今天謝謝你幫我結賬,多少錢我轉給你。”裴展沒想到還能收到信息,本以為趙欽州那個油鹽不進的脾氣,今天不僅被他和姚樂樂串通擺了一道,還因為他倆被砸進醫院,又把趙晉州扯了進來,這麼多禍,他可能再不願理他了。但看到他提還錢,裴展心裡還是不爽,好像他們之間除了欠錢還錢之外,就在沒有彆的可說。不管出於賭氣還是彆的什麼心理,裴展沒有再回趙欽州信息,不過他已經另有打算。隔天上午裴展悠哉悠哉出現在趙欽州的菜攤前,因為已經過了早高峰,趙欽州在攤位後坐著,顯然已經走神,都沒發現有客人上門。“老板,幫我來兩根玉米,不甜的不要,老的也不行,再來棵大白菜,要最新鮮的,你幫我挑挑。”裴展故意粗著嗓子,見趙欽州回神看他也還是愣愣的樣子,不禁憋笑挑刺:“乾嘛呢,有生意都不做啊,那我換彆家看看。”隔壁周師傅不認識裴展,隻當是個生客,忙幫著趙欽州招呼到:“老板隨意挑,這裡的菜都是早上才到的貨,都是新鮮的。”裴展忍著笑問攤主:“這攤位也是你的嗎?我看這小老板有錢也不想掙。”趙欽州終於回過神來,起身問裴展:“你怎麼,來了?”“當然是來買菜啊。”裴展理直氣壯道,“這不是菜市場嗎,我不能來?”“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欽州當然不相信裴展大老遠跑來是為了買菜,而且這些菜他可能根本都不認識,又不好當麵拆穿他,隻好真給他挑了兩根玉米,又準備扒拉白菜,卻被裴展攔住了。“算了先彆挑白菜,我再看看彆的,你這菜還挺多,哪些好吃你給我推薦推薦?”這分明就是找茬,趙欽州對裴展這些招數已經不陌生,便把玉米白菜都放回去,也不理裴展,自己坐回去繼續發呆。旁邊周師傅已經看出點名堂,問裴展:“你是他朋友吧?就彆逗他了,小趙起早貪黑,一個人看個攤子不容易,又不像我們做了一輩子。”裴展嘿嘿笑著,掃一眼趙欽州,索性走過去跟那攤主套近乎,又是掏煙敬煙,又說人家一看就是好人,平時肯定沒少照顧趙小老板。就一支煙功夫,裴展已經跟周師傅聊熟,告辭回來看趙欽州還發呆,就自顧自進攤位後的隔間裡拎出一條矮凳在他旁邊坐下。身邊突然多出個人來,視線又一直盯著自己,趙欽州有點扛不住,隻好收回心思,找些話隨便聊聊。“昨天問你,多少錢,你沒回我,正好,你現在,告訴我,我拿給你。”裴展把手一伸,說:“不多,也就兩千五。”“兩千五?”趙欽州瞪大眼睛,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怎麼會,這麼多,不就打了一瓶,不是,是半瓶,那也不能,兩千多啊。”裴展被趙欽州這提錢就急的樣子搞的有些無奈,這都多少次了,他竟還分不清是不是玩笑,就這眼力見兒,難怪生意送上門都沒反應。“逗你的,”裴展投降,又提議,“不到兩百塊,你要還也行,中午請我吃飯,我早飯都還沒吃。”趙欽州看著裴展,見他嘻笑著,想從他臉上看出認真真的很難,不過看他笑總比看他板著臉輕鬆些。各自沉默了一陣,裴展問起趙欽州的手上的燙傷,趙欽州把衣袖撩起來給他看,傷口還是紅,但比起昨天已經明顯消腫了。“背呢,還痛嗎?”裴展又問。趙欽州聳聳後背感受了一下,說:“一點點,可能,昨晚沒睡好。”“承認是挨那一下又怎麼樣?”裴展瞪眼,馬上又說,“不過你放心,這仇算是報完了,這小子是不識好歹,幾年前我們放他一馬,他不識相,昨天有人把他之前乾的好事抄了個底,他這輩子彆想再翻身了。”裴展簡單說了姚樂樂當初被那人蠱惑跟父母翻臉,後來又為他尋死覓活的事,感歎還好姚樂樂及時醒悟,不然真一輩子毀在一個人渣手裡。“知道姚樂樂最早為什麼死皮賴臉地要認識你嗎?”裴展突然問。趙欽州心裡有答案,趙晉州昨天那樣說,遲鈍如他也明白過來了,隻是他不願那樣理解,就隻當姚樂樂找他單純是喜歡他的直播。“她說過,她喜歡我的畫。”趙欽州說得很認真,其實是既騙裴展,也騙自己,“她是個,很好的人,所以值得,更好的人。”“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是不壞,就是有點死心眼,這個跟你倒是很像。不過我告訴你,姚樂樂找上你是因為她發現你跟她一樣,曾經也做過蠢事,她從你身上看到她自己。”裴展其實並不太想說這些,因為無論是姚樂樂還是趙欽州,他都很難接受他們過去有過那樣的選擇。相比裴展說這些時的凝重,趙欽州反而表現得輕鬆很多,直言道:“我跟她,不一樣。”不一樣就在於,趙欽州那時候是真覺得自己活著隻是家裡的累贅,尤其是媽媽,很少幾次跟趙承德吵到宣稱要離婚,就是因為自己那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生病,花了太多錢,以至於趙承德私下對他動手和辱罵的次數也格外多。趙欽州沒跟裴展說這些,裴展追問,他便隨便說幾句敷衍過去。中午裴展還是不走,趙欽州沒辦法,忙過高峰還是好好點了外賣招呼他,兩個人五個菜,有葷有素有湯,擺在木板搭成的簡易桌子上倒也像模像樣。裴展因為幫著趙欽州賣了一會兒菜,雖然做的不過是動動嘴皮子,招呼這個大姐那個大哥,哄人掏錢的事,這會兒卻真有點餓了,捧著飯盒邊吃邊感慨這頓飯來之不易。趙欽州忙趁機勸道:“是不容易,這裡亂,空氣不好,站著還累,還好飯也請了,你明天,就不用來了。”裴展大口嚼著飯菜,忙裡偷閒問道:“怎麼著,一頓飯就想把我打發了?”趙欽州忙解釋:“不是,打發,就是覺得,沒必要,你也有事,忙你自己的,就好了。”“你管我!我喜歡來就來。”裴展一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過會兒又說,“你不想賺錢嘛,我有辦法,不過還要觀察觀察,到時候我幫你掙著大錢了,就彆想幾個盒飯能打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