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猜測(1 / 1)

回到醫院,趙欽州第一時間還是去看蘇荷,監護室裡還是老樣子,蘇荷在各種導管的重重包圍下安靜睡著,車禍和手術造成的麵部浮腫已經消散很多,但麵色依然不好。會好的,她隻是需要時間,勞累了幾十年,這輩子怕也沒睡過這麼長時間的覺。趙欽州這樣自我安慰著,一邊往洗手間裡去,他需要去檢查一下趙承德送給他的“厚禮”。不過趙承德有經驗,打人從不會打在人看得見的地方,所以過去那麼長時間都沒被發現。趙欽州躲在隔間裡掀開衣服,右肋下果然新添了一塊拳頭大的青紫,那是他沒來得及躲閃生生受下的一拳,他咬牙揉了揉傷處,正整理衣服準備出來,卻聽到外間有人說話。“六號床按道理應該醒了,現在還沒動靜,估計有點懸。”“被撞出去那麼遠,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奇跡了。不過也幸虧她家裡給力,好多這種情況的,家屬最後都放棄了,就怕救下來人卻不醒,成了一輩子的負擔。”“這家放棄應該不會,你看她兒子天天守在這裡,吃不好睡不好也不走,彆人一天兩天還行,久了誰做得到。”說話的人出去了,趙欽州卻還愣在隔間裡,他剛才豎著耳朵聽得斷斷續續,但意思還是明白了,六號床是他媽,所以剛才那兩人是說他媽有可能醒不來?如果媽媽真的醒不來,就算他不放棄,趙晉州和趙承德也能堅持嗎?真正能夠支持媽媽的畢竟還是他們。趙欽州失魂落魄地出來,在洗手池前望著鏡中的自己出神,他還能做些什麼呢?錢!說到底都是錢!隻要有足夠的錢,就不存在堅持還是放棄這樣的選擇。沒時間胡思亂想,趙欽州整理好心情回到監護室門口,然後拿出平板坐下來開始畫畫,他知道杯水車薪的意思,也知道積少成多的意義,三五幾百也是一份希望。裴展在家補完一覺,對趙欽州不聽勸告生的氣已經消了,放心不下隻好又往醫院跑,入眼就是趙欽州盤腿坐在地上埋頭畫畫的樣子。裴展走近了,顯示從高處往下看,接著乾脆蹲到趙欽州腳邊,趙欽州卻連頭也沒抬一下,這麼專注,仿佛周圍一切都不複存在。“嘿,”裴展忍著笑,“看什麼好東西這麼著迷,人醫生剛過來了,你都沒留意吧?”趙欽州猝然抬頭,揉了揉眼間,問:“你怎麼,來了?”“睡一下午,出來活動活動筋骨。幸好我來了,不然都不知道你非待在醫院裡,原來是帶了這玩意兒,免費的Wi-Fi看小電影爽不爽?”趙欽州急著解釋:“我沒有,看什麼,我就是,畫點畫。”“畫畫?騙鬼呢,我明明看到你在看小電影,還偷著樂。”裴展睜著眼說瞎話,就是想逗逗這家夥,誰知趙欽州不識逗,乾脆把平板遞過來,說:“不信,你自己看,我是這個,什麼都沒有。”“不看,誰知道你是不是一著急,搞不好剛才就偷偷刪了。”“你,怎麼就……不信算了,我繼續看,不是,繼續畫畫。”趙欽州說著卻又笑起來,“跟你說件事,有人找我,約畫了,隻要滿意,可以一直畫下去。”裴展故作驚奇地看著趙欽州,問:“跟你約畫?又畫蜈蚣嗎?居然有人會喜歡?!”趙欽州搖頭說:“不是蜈蚣,每次可能,都不一樣。”“那不是為難你嗎?除了蜜蜂和蜈蚣,你還能畫彆的?上次應付我畫的那什麼河豚醜得慘絕人寰,也就是我心夠大才沒被氣死。”裴展一臉嫌棄,心裡卻在偷笑,那張醜得一筆的畫,他媽那次要看他非不肯,還真被他媽罵得慘絕人寰。“對了,跟你說正事,”裴展話頭一轉,悶道,“你這邊我最近恐怕沒法陪你一起等了,明天又要被流放了,還是原來那地方,項目前陣子動工了,我得過去搬個磚。”趙欽州怔了怔,有些不安地問:“你是不是,把錢借我了,自己就沒了?”“呸,你這什麼話,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好歹也姓裴,裴家一半家產都是我的,那麼點錢就把我掏空了?怎麼想的你?”裴展說得氣憤,倒是把趙欽州哄住了,可他自知還真是這麼回事,那三十萬雖然姓裴,卻是裴淵口袋裡的,而他裴展口袋裡就隻有這份沒被戳穿的自信了。跟趙欽州說了會兒話,正好護士過來查完房,趙欽州完成每日必問,裴展就硬把他拽出醫院,帶他去對麵小食店吃晚飯。“你媽要看,畫要畫,飯也要吃,不然哪天你給餓趴下來,我找誰要錢去?”裴展做事總有理由,趙欽州說不過,也不想在這種事上讓裴展不高興,便都由著他安排。但吃晚飯結賬時,趙欽州突然想起一件事,跟店老板要來紙筆,給裴展寫了一張借條,鄭重其事簽上名字遞給他,懇切道:“錢是借的,就該有借條,你收好,彆丟了。”裴展掃了眼借條,字倒是挺好看,內容卻沒怎麼往心裡去,他那天既然自己跑去交了錢,也就沒想著這錢再收回來,至於說借,趙欽州願意還估計也得幾十年,四舍五入就是一輩子了。“收著吧,”趙欽州催他,“你安心,我也安心。”裴展隻得把那紙接過來對折再對折,隨手丟進口袋裡,好笑道:“晚點我把利息加上去,反正你已經簽字畫押了,這東西在我手裡,怎麼改不都我說了算?”趙欽州無奈笑笑,對裴展口是心非的毛病算是有了新認知。再晚一點,裴展要回去了,跟趙欽州道彆,趁著走廊裡沒有彆人,將人摟進懷裡抱緊,趙欽州肋骨那裡有傷,頓時痛得咬牙,還好沒發出聲來。“有事給我打電話,發信息也行,這裡燈光這麼暗,那什麼破畫隨便畫畫就行了,眼睛熬瞎了看你還怎麼畫……”裴展倒也沒有依依不舍,就是要交代的事情多了點,他自己還不耐煩,一副根本不想多說的語氣。趙欽州感念他的種種照顧,就算被抱得快要丟掉半條命,也還是好脾氣地應著。等裴展離開,趙欽州又爭分奪秒地開始畫畫,雖然合作方沒有這麼急,他卻確實是奔著多畫多得去的。即便是這樣夜以繼日,這頭一次作品還是畫了兩天多又接著修改打磨,最終四天掙回八百塊,折下來就是一天兩百不算多,但也是個好開始。趙欽州畫畫在醫院重症科已經不是秘密,醫生護士都知道他畫得好,又感動於他的孝心和毅力,居然特意給他騰出一個雜物間,擺上簡易桌椅就成了他的臨時工作室,簡直因禍得福了。這邊趙欽州日夜不離醫院,趙承德卻始終沒往醫院來,要不是知道他大白天躲家裡酗酒,趙欽州還真相信他在為了蘇荷的醫療費打拚。現在知道真相,趙欽州也就不抱希望了,倒是想著改天自己去一趟市場,至少問問攤位是個什麼情況。還沒等趙欽州往市場去,趙晉州在消失幾天後又出現了,他也瘦了很多,眼睛裡的血絲好像一直沒下去過,但態度還是依然冷硬,話也不多一句。“這張卡裡是三十萬,”他把東西丟進趙欽州懷裡,命令道,“給姓裴的還回去!趙家不欠他這個人情。”趙欽州有些反應不過來,主要是不明白趙晉州短短幾天時間裡哪來這麼多錢,再看他那樣子,不禁擔心起來,小心問:“你哪來,這些錢?如果是借,借誰都一樣……”趙晉州不耐煩地打斷道:“借什麼借?誰願意借!爸把家裡房子賣了,這一部分你給姓裴的還回去。”“房子,賣了?”趙欽州心裡一沉,眼鼻跟著一酸,趙承德丟開攤位酗酒發瘋不假,可他為了媽媽卻把住了幾十年的唯一的房子都給賣了,他又還能怪他什麼呢?拿著這張裝了三十萬的卡片,趙欽州隻覺得沉甸甸的,沉的不僅是一家人多年的記憶轉眼就丟失不見,沉的還有他即將辜負裴展的好意。趙欽州正為難,趙晉州又說:“趕緊把錢還了,以後最好不要再跟姓裴的扯到一起。我就直說吧,我去交警大隊追查事故,人家堅持說那段路的監控前一天剛好壞了,什麼也沒拍到,你覺得這事真有那麼巧嗎?”說到交通事故,趙欽州也一肚子疑問,卻一直沒機會問趙晉州,聽他這樣說,他一下子很難轉過彎來,便試探著問:“你是說,跟裴展,有關?可是怎麼可能,他為什麼……”“我不知道,交警那邊沒有進展,你呢能想起來那天你看到什麼嗎?什麼證據都沒,誰都不敢說這事就是他乾的,當然也不能說就不是。”趙欽州腳下有些發軟,往後退兩步靠到牆上,低頭看著手裡的卡,漸漸被什麼模糊了視線。一切都隻是猜測,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趙欽州就是突然覺得很害怕,就連眼淚也是不受控製自己落了下來。趙晉州有一會兒沒說話,但離開醫院前,他又扔給趙欽州一顆重磅炸彈。“我放棄保研了,已經在找工作,順利的話很快就會上班,媽這邊隻能你多看著。”趙欽州眼看著趙晉州快步離開,心裡那句想勸他不要放棄自己前途的話最終也沒說出口。趙晉州之前一心想深造,媽媽也一直支持他追求夢想,可是現在一切都無可挽回。如果這一切真的跟裴展有關……趙欽州閉上眼睛,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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