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展聽得直往上抬身子,扯著刀口又痛得縮回去,咬牙問他媽:“低血糖?怎麼就低血糖了?”“還能怎麼,你以為你很輕呢,這麼大個子,人事不省,人給你一口氣背下樓,容易嗎?”裴媽哭笑不得,又歎氣,“我聽你哥說的,小趙估計也是嚇到了,你做手術他在外麵等,逮著護士就問你會不會死,護士說沒事他就倒了……你說你嚇人不嚇人!”裴展不說話,心裡有些脹脹的難受,趙欽州這慫包,人也不小嘛,怎麼就長這麼點膽子?還是他就這麼容易相信人,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完全不帶懷疑的?不過一個人把自己從二十三樓弄下來確實不容易,算這小子還有點良心。“弱雞!”裴展嘟噥。裴媽詫異:“什麼?”“沒什麼!”裴展不理他媽,自己出了會兒神。他媽在旁邊又問:“想什麼呐?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裴展板起臉:“我笑了嗎?”裴媽不懂他又釀什麼壞水,提醒說:“你可繃著點皮,你哥肯定要找你算賬。你說你正事不乾,從那地方不聲不響跑回來就算了,還跟人打架?!你幾歲了?還打架!”裴展一驚,接著就訕笑起來。他就說嘛,小慫包就那點膽子,逮著機會還能不告一狀?頓時不爽地問道:“這也那小子說的?他還說什麼了?”“人可什麼都沒說,你哥又不傻,看他一直問你的病是不是被打出來的,加上你臉上這些傷,還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你讓我怎麼說你……”“那就彆說!”裴展朝天翻白眼,“你們知道什麼呀。”這時裴媽手機響起來了,她從床頭櫃的包裡拿出來,看一眼就遞給裴展:“你哥。你自己接?估計是問你現在怎麼樣。”裴展不耐煩,把臉扭向一邊:“不接不接,懶得聽他囉嗦。”同一時間的老舊樓房裡,趙欽州正兩手汗地麵對趙晉州的“關心”。趙欽州下午到家時,趙晉州不在,他還大大鬆了口氣,因為不用費心解釋怎麼這麼久才回家,而他也能趁機休息一會兒,誰知還是沒逃脫,趙晉州剛從外麵回來就來敲他的房門,抱手站在門邊問他:“不是談合作嗎?談得怎麼樣? ”趙欽州這一覺睡得稍稍有點長,聽到動靜慌忙坐起來,好在頭暈的毛病已經好了,他穩了穩心神,回趙晉州:“還沒,說定,先看看,再說。”“哪裡不滿意嗎?報酬還是彆的?”趙晉州頓了頓,“要我幫忙嗎?”趙晉州竟然是要幫忙,趙欽州意外之餘簡直有些感激,笑著擺手道:“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隨你。”趙晉州說完走開了,趙欽州一顆心慢慢回落,抱著被子重新躺回去。但睡肯定睡不著了,就又想起這一天下來發生的儘讓人喘不過氣的事,好在從醫生到裴淵都說裴展的病跟趙晉州關係不大。“這小子也算因禍得福,要不是你弟,你不會來找他,那他身邊沒人不是更危險,所以還得謝謝你弟,當然更應該謝謝你,趙先生。”裴淵送趙欽州回家的路上這樣說,顯然是安慰他,但他一個大老板,不但沒有絲毫架子,還這樣和顏悅色,將他的擔憂看在眼裡,耐心寬慰,這讓他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用,謝我,我也是,湊巧。”趙欽州不敢居功,因為裴淵提了幾次報答的事,又趕緊拒絕,“裴先生,不用客氣,隻要裴展,沒事就好。”直到下了裴淵的車,裴淵還是沒鬆口。趙欽州把臉埋進被子裡想,他不要報答,不要感謝,最好那人也不要再找自己算賬。門又被敲響,趙晉州去而複返,在門口問:“我煮麵,家裡沒雞蛋嗎?”“雞蛋?”趙欽州想了一下,趕緊從床上下來,邊說,“應該有,我記得,前天,媽買了的。”趙晉州皺眉攔著他:“你就說放在哪吧,廚房就那麼點地兒, 冰箱櫃子裡都沒有。”趙欽州這會兒也想不起來,雞蛋通常都會放冰箱,他這兩天沒用上雞蛋就沒留意。他跑去廚房找了找,果然也沒找著,頓時覺得對不住趙晉州,便討好地笑道:“你等等,我下去買。”“算了,該乾嘛乾嘛去。”趙晉州擠進廚房,卷袖子說,“青菜瘦肉麵,愛吃不吃。”趙欽州愣在門邊,有些搞不懂趙晉州今天是怎麼了,突然這麼體貼人,但總歸弟弟終於像個弟弟,便忍不住高興起來。有趙晉州幫忙做晚飯,趙欽州得空回房間準備畫畫,然而試了幾下發現毫無靈感,就有些泄氣,把東西放一邊,起身推開窗戶往外看。快過年了,對麵樓很多窗簷下都掛著起了臘肉香腸,風吹進來,夾帶著若有若無的臘菜香。趙欽州站了一會兒,被風吹得頭痛,就又關了窗戶重新坐回來,看到手機在平板旁邊閃動,是裴展,雖然沒存名字,但這幾個數字早不陌生。他醒了!趙欽州有種自己都沒預料到的高興,趕忙接起來,擔心聲音太大還特意起身去關了房間門。“喂……”“喂什麼喂!”電話那頭沒好氣,“讓你給我做飯呢,我這一口沒吃上,你說怎麼辦?”趙欽州耳朵貼著手機,聽到這話,第一時間竟然不是害怕麻煩又找上門來,而是覺得好笑,裴淵說裴展就是從小被寵壞了,一直長不大,可不是,他都不知道這一天多混亂,多驚心動魄,醒來卻隻惦記沒吃上的飯。“沒吃上,就沒吃上,”趙欽州笑著說,“反正,你現在,也吃不了。”裴展在那頭吸氣,好久壓著嗓子問:“趙欽州,你說什麼?”趙欽州不以為怵:“我說,反正你,現在吃不了。得三天呢,醫生都說了,想吃,也忍著!”“忍不了!”到底是剛做完手術,耍脾氣都少了氣勢, 聽著反而像撒嬌,“我不管,今天沒吃著就算了,明天我必須得吃到,就中午吧,你給我弄點粥,我想吃。”趙欽州無奈,偏偏又一時找不到拒絕的話,而且裴展要求的隻是粥,實在算不上麻煩。但問題是,現在正值寒假,趙晉州天天都在家,他沒那麼方便想出去就出去,隻能再想辦法了。隔天,趙晉州果然沒有要出門的意思,早飯過後就縮回房間沒出來,趙欽州心裡直打鼓,因為抓耳撓腮也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偏巧媽媽打電話過來,趙承德因為有事走開,讓趙晉州去市場幫會兒忙,趙晉州通常不願往市場去,但遇到這種特殊情況還是跑得很快。趙欽州大大鬆了口氣,打定主意中午給爸媽送飯就直接把裴展的那份也帶過去,然後從市場去醫院比較省時間,這麼一想,他一上午都在廚房忙忙碌碌,中午甚至提前半小時到了市場。蘇荷看到趙欽州就笑得合不攏嘴:“看我家大寶貝又來了,今天不知道又是什麼好吃的,媽忙一上午就等著吃你這口飯呢。”趙欽州被他媽笑得很不好意思,低頭鑽進簾子後把飯菜擺出來,又耐心陪媽媽吃完飯,輪到趙晉州吃飯,他就在旁邊默默等著。趙晉州比媽媽眼尖,看到放在地上的保溫壺,問趙欽州:“那是什麼?”“啊?”趙欽州裝傻,“什麼?”“我說那地上,你拿保溫壺做什麼?爸又不回來吃飯。”趙欽州自知躲不開,隻好硬著頭皮說:“那是,我熬的粥,朋友病了,沒人照顧……”“朋友?哪個朋友?”趙晉州皺眉,“你什麼時候這麼多朋友了?”“我……”趙欽州越急越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在媽媽在外麵聽到了,探頭進來斥責趙晉州:“你問那麼多做什麼?你哥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他去看看朋友又怎麼了?”趙晉州瞪著他媽:“你知道他去看誰嗎就幫著他?”“我管他是誰,隻要他不是吃人的怪物,你哥沒危險,我就放心大膽地由著他去。”媽媽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趙晉州就再不開口,趙欽州趕緊收拾東西出來,卻被蘇荷拖到一邊打探:“好欽州,快跟媽說說,你那朋友是不是樂樂?”趙欽州本來想說不是,可又想著讓媽媽相信是樂樂總比以為是彆人好,便為難道:“媽!”蘇荷果然當了真,在趙欽州的背上拍了拍,愉快地催道:“快走快走,讓人家等可不好。還有,男孩子彆太小氣,該買什麼禮物就去買,沒錢找媽要。”趙欽州應著出來,剛坐上出租車,裴展的電話就追過來了,他喘著氣接起來,就聽到那頭不耐煩地質問他是不是忘了昨天答應了什麼。趙欽州歎氣:“不敢忘,我剛上車,很快到。”醫院裡,裴展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一隻手枕在腦後悠哉地打著拍子,聽到趙欽州那一聲歎息,手停下來,吞了吞口水,放低聲音問:“你乾嘛?讓你給我送次飯就這麼難受?因為你多事,我可還動了刀子呢,我都沒喊痛。”趙欽州回了什麼裴展一句也沒聽到,因為他被他媽兜頭削了一下,等他看過去,他媽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動刀子是人家小趙造成的嗎?家裡阿姨說要給你送吃的非不要,你這麼折騰人家做什麼,人欠你的嗎?”裴展聽得撇嘴:“你怎麼知道他不欠?欠多了去了。”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這種無意義的話,裴展懶得吵,乾脆開始玩手機。他住院的事經過他媽不遺餘力地宣傳,現在已經人儘皆知了,狐朋狗友調侃的鼓勁兒的什麼都有,洪見東還打電話說要來探病,被他義正詞嚴地拒絕了。隻有姚樂樂的心意最直接,昨晚就轉了一筆數額可觀的慰問金,不過話就不怎麼好聽,居然讓他多吃點補血補腦的東西。裴展當然也沒好話回,說他這是替她擋了災。可不是麼,小慫包趙欽州不就是姚樂樂招來的,而他現在眼看著就甩不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