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欽州愣了一秒，忙“哦”一聲，伸手扶過來，想到什麼不對，又小心說：“你不是，我爸，我比你還大……”裴展把手搭到趙欽州肩上，嫌人蹲得太高，勾著脖子往下壓了壓，這才掐著肚子呲牙咧嘴地起來，等緩過一口氣又笑罵道：“比我大？就你？要點臉行嗎？”趙欽州自然聽不明白這種話，也不跟他爭，小心翼翼地把人攙扶到沙發上去，待裴展哎哎呀呀坐下，他也不敢退開，更不敢到處張望，就耷頭耷腦在旁邊站著。裴展窩身側靠著閉目養神，半天沒聽到動靜，掀起一隻眼看到麵前杵著這麼個人，不禁好笑又好氣，問道：“喂，你他媽是來我這表演柱子的嗎？”“不是。”趙欽州忙擺手，不放心地問，“裴先生你，沒事吧？”“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子嗎？”裴展說著又嘶了好長一口氣，接著說，“這可都是你那個寶貝弟弟乾的好事！你是來給你弟求情的吧，那我把話說前頭了，我要沒事，這事就還好說，我要好不了……”“不，不會的，裴先生，彆這麼說。”趙欽州先嚇白了臉，絞著雙手誠懇道，“我知道，晉州肯定，有錯，他動手就不對，我替他，給您道歉。您受了傷，咱們去看醫生，該怎麼做，我聽您的。”“彆您您您，”裴展不耐煩，“聽得我頭痛。”“那我怎麼……”被裴展那麼瞪著，趙欽州連話都不敢說了，急得滿臉汗，耷下眼皮吱唔，“要不，你教我吧，我怕我說不好。”裴展看趙欽州這幅逆來順受的樣子，有些心癢手癢，真想把人拖過來薅一頓，不過就趙欽州這芝麻大的膽子，自己要那麼做了，他還不得當場撅過去？“行了行了，”裴展大人大量地揮了下手，“給我弄杯水，要溫的。最好再順便弄點吃的，老子這一早上膽汁都吐光了。就簡單點弄，沒叫你整滿漢全席，這總不難吧？”趙欽州簡直巴不得，他彆的可能想不到，也做不好，裴展既然開了口，又正好是自己每天重複做的事，他當然樂得能做些事當賠罪。“好，好。我馬上去。”趙欽州說完先動手脫身上的外套，這幾天溫度低，他今天出門特意穿了件厚羽絨服，剛才已經急出一身汗了，這公寓裡暖氣又開得格外足，裴展都隻穿了件半袖T恤，他再不脫衣服怕要中暑。裴展在一邊看得興起，哪怕肚子作亂，也要口頭沾沾便宜：“嘿，你乾嘛呢？要你乾活，你脫什麼衣服？彆以為這樣我就會改主意，那我是什麼人了？”趙欽州總算聽出點意思，不過不敢接茬，專心把外套脫下折好，放到沙發旁的扶手椅裡，然後邊卷衣袖邊走去不遠的開放式廚房，上下找了一圈，除了一個湯碗大小的奶鍋，既沒找到燒水的壺，也沒看到任何可以“簡單做點”的東西，隻得又回來問裴展。“你家，沒有，燒水壺嗎？”裴展已經在沙發裡趴下了，埋著臉煩躁道：“那什麼玩意？我說你有什麼就用什麼，哪那麼多講究！”趙欽州默默點頭，燒水倒是可以將就，做飯沒有米沒有菜要怎麼做？他謹慎地等了幾秒，估計裴展可能沒那麼煩了，才又小聲開口：“做飯，也沒有，材料，我沒找到，冰箱，是空的……”冰箱當然是空的，裴展被外派去文溪前後都快兩個月了，就是以前他常住這的時候，家裡也不會有泡麵以外的東西。“沒東西，我做什麼……”趙欽州又說。裴展終於轉過頭來，痛得發白的臉上是恨不得撲上來咬人的表情，趙欽州心裡一緊，腳已經往後退開了，陪著笑哄道：“你彆，彆生氣。我剛才，來的時候，看到對麵，有超市，我去買。”“那還不快去！”“好好，去，我馬上去。”看到趙欽州轉身時差點絆腳把自己摔出去，裴展真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子，遲早得給他氣死！趙欽州用奶鍋煮了一鍋水，用杯子倒了半杯坐到涼水裡散溫後，伺候裴展喝完，又趕著下樓去買東西，他不敢再問東問西了，反正問了裴展肯定也會讓他看著辦。乘電梯下樓，出去時又碰到剛才查他證件的保安，趙欽州跟他點頭打招呼，保安也還算熱情，問他：“這麼快就走了，裴先生沒事吧？”“他還好，我去給他，買點東西，待會還要來，您可不可以……”他是擔心保安再攔他，保安哪裡聽不懂，笑著說：“你這小夥子，一看就是老實人，我要不信你也不給你放進去。快去吧，回來肯定還給你進。”趙欽州道過謝，一路小跑去馬路對麵的超市。他自己家就賣菜，看到貨架上的價錢便忍不住乍舌，但又想著這地方跟他家那片不在一個檔次，況且既然是給裴展賠罪才做的飯，他吃好吃高興比什麼都重要。考慮到特殊食材容易引起過敏，看裴展的樣子顯然也不適合大魚大肉，保險起見，趙欽州選了塊南瓜，準備做南瓜小米粥，又買了排骨，萬一裴展嫌清淡就可以做排骨粥，還順便買了點時令水果，草莓個大又新鮮，拇指大的進口提子沉甸甸一大兜。就怎麼些東西就花了一百多，趙欽州顧不上心疼，著急忙慌地往回趕，碰巧超市旁邊就有藥店，他猶豫幾秒，又自作主張去買了兩盒不同牌子的胃藥，想著總有一款適合裴二少。哼哧哼哧地上了樓，按門鈴卻又是半天不開，好在是知道有人在的，隻是可能睡著了，趙欽州耐著性子一遍遍按，一邊琢磨著待會兒最好還是先問清楚口味再動手，免得重複工作浪費食材。門總算是開了，趙欽州馬上獻寶一樣把手上的東西往上掂了掂，衝門裡說：“我給你，買了……”裴展拉著門靠在牆上，有氣無力地擺手說：“你他媽不會帶鑰匙嗎？還有就買個菜，搞這麼久，我差點打電話報失蹤人口。”趙欽州提著東西進門，想回嘴又有點不敢，可見裴展現在好像也沒力氣怎麼著，就嘟噥說：“我又，沒你家，鑰匙。還有，我是，跑著去的，看我的汗。”裴展鬆了手，門自己彈了回去，他卻貼著牆沒動，往自己臉上一指：“我這也一臉汗。趙欽州，我看我真要死了，太他媽痛了，操！”他嘴裡罵著，人卻已經往地上跪倒，趙欽州嚇得一愣，忙把手裡的東西丟下，趕緊衝上來扶人，卻也隻是攔著不讓人往地上砸而已，急著問：“怎怎麼了，這麼痛嗎？ 要不要……”裴展的情況顯然比趙欽州以為的要嚴重很多，他就算扶也扶不住，裴展整個人就地蜷起來，手似乎拽了他一把就再沒聲息，一看竟已經昏過去。趙欽州哪裡經過這種事，早嚇得手腳發軟，頭腦空白，再看裴展那臉也真是可怕，白得發青，相比之下那點皮外傷真不算什麼。怎麼辦？怎麼辦？這人不會就這樣死了吧？趙欽州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大氣不敢出，伸手往裴展鼻子下探了探，還有呼吸，他心裡念著菩薩保佑，總算想起來打電話叫救護車。裴展也是命大，急救電話一打就通了，趙欽州又碰巧有他發的地址信息，照著倒也順利報了過去，又照著人家的指示給裴展蓋上自己的外套保暖。等待救護車的間隙，趙欽州一顆心真是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就決定先把裴展弄下樓，畢竟人家上來再下去也要時間，他想的是能快一點就一點。裴展身高跟趙晉州差不多，比他看著瘦一點，但應該也有百五六十斤， 以趙欽州的身板，何止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但就是這樣，他竟也以一己之力將裴展背下了樓。救護車直達樓底下，幾乎無縫銜接地把裴展接去醫院，趙欽州自然隨車一起，車上醫生一邊給裴展做救治和檢查，一邊感歎時間就是生命，耽誤一秒就多一分危險。趙欽州接不了話，一來他一著急聽力就受限，加上醫生戴著口罩說話他根本聽不清，二來把裴展背下樓也幾乎要了他的命，心跳快得像要跳出來。然而這些都不重要，他現在滿腦子都隻有一個疑問。裴展會好吧，他這樣是因為趙晉州嗎？救護車到了醫院，裴展被直接送去急救，趙欽州則被被留在手術室外，沒人交代他應該做什麼，他就隻能一直攥著手在門口守著。裴展在傍晚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他那個吃齋念佛的媽，此時就坐在床邊椅子上，閉著眼睛手撚佛珠念念有詞，大概是在為他祈求平安，他看得發笑，他媽怕是不知道醫院最不信這一套。沒有打擾他媽，裴展掀被子看了眼，身上的病號褲鬆鬆垮垮掛在胯間，上衣乾脆省了，倒是肚子上多了個肚兜，其實是一坨白紗布，他伸手輕輕一碰就痛得齜牙。“媽！”裴展差點被自己的破鑼嗓子惡心到，皺眉等他媽掩飾不住驚喜地起身貼過來，才艱難地問，“怎麼，是你在這？ ”他什麼都記得，趙欽州買東西回來，他給他開門，好像還鬥了幾句嘴，之後倒是不知道了，但在這的人不應該是那個隻會氣人不會辦事的小傻子嗎？怎麼變成他媽了？“你這孩子！”裴媽在床邊坐下，又是心疼地抹眼淚，又是故作生氣的嗔怪，“不是媽還能是誰？你哥下午就來過了，他公司還有事就先走了……”裴展怕他媽一說就沒個完，打斷說：“我不是這意思……就沒有彆人嗎？”“什麼彆人？還有哪個彆人？”裴媽拍額頭，“你說樂樂嗎？樂樂應該還不知道，你哥估計沒說。”裴展沒了再說的欲望，乾脆閉上眼休息，可等一了會兒還是忍不住，又睜眼問他媽：“沒人跟你說我是怎麼來的嗎？ 我上午是在家的，又不是我自己爬過來。你就沒問問醫生？”裴媽這才算明白過來了， 伸手往裴展臉上拍拍，紅著眼說：“臭小子，你這回是真福大命大，闌尾急性發作，還有胃潰瘍，要不是正好身邊有人，又把你扛下樓等救護車，我都不敢想會怎麼樣。”“就知道是他。”裴展撫著肚子說，“那小子人呢？”“什麼那小子！人有名字，趙欽州，多好聽啊，心眼也好，把你弄進來，又守了幾小時，自己都累出低血糖了，你哥讓他休息好給開車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