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是起來上廁所聽到屋裡的響動才過來的,她走到床邊先往趙欽州額頭上摸摸,確定不燒才鬆了口氣,卻還是癟著嘴抱怨:“病還沒好呢就又熬夜,咳嗽這麼厲害彆搞成……”“不會的,媽!”趙欽州知道他媽想得多,攔著說,“我剛起來,喝水嗆到了,沒真咳。”“喝水還能嗆?!”蘇荷問。看媽媽一臉不知道拿他怎麼辦好的表情,趙欽州無奈地求饒:“媽,您去睡吧,我真,真沒事。現在困了,想睡覺。”“要真睡啊,書也彆看了。有什麼好看的,來來回回就這幾本,都能背了吧。”蘇荷說著把書收起來放到書桌上去,走到門邊又回頭叮囑,“有不舒服要說,流感可不是普通感冒,忍著忍著就嚴重了。”趙欽州早在蘇荷進門就已經躺下來了,整個人縮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眼睛對媽媽眨巴表示明白,他是真懂他媽操的這份心,但也是真無力一遍一遍跟她強調他已經成年。蘇荷回房去了,趙欽州索性把腦袋整個埋進被子裡,正好看到手機屏幕由亮變暗,拿過來果然看到還是那個沒名字的號碼發過來的短信。“突然掛電話幾個意思?有沒有點禮貌?”“看在你帶病給我讀書的份上,暫且原諒你,不過下次再敢放我鴿子可不是讀幾段童書這麼簡單了。”“感冒是早上那雨淋出來的嗎?還是早就得了?要早得了再傳染給我你就死定了。”“對了趙欽州,我剛發現你讀書還挺好聽的嘛,彆畫畫了,直播讀書肯定畫畫強,正好老子流放的那破地方啥玩的都沒有,就指著聽你讀書解悶了,聽高興了給你打錢,你考慮考慮?”趙欽州看完信息,心情有些複雜,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高興。他一開始就知道這人不好惹,現在發現他是典型的自我為中心,什麼都是他說了算,根本由不得彆人有任何意見。“我媽剛過來,我隻能掛掉,不是故意的。”趙欽州本著不得罪的心理給裴展回信息,關於流感的部分也絲毫不敢隱瞞,但到底還是有些心虛,又辯解說:“我早上還沒症狀。而且去醫院本來就有感染的風險,你抵抗力好可能不會有事呢。”“讀書是我自己喜歡,彆人不一定喜歡,畫畫也是,我自己高興,不用你給我打錢。但還是謝謝你,如果你不在直播間裡罵人我就更感激了。”虧得這是發短信,換成電話或是麵對麵,趙欽州肯定說不出這麼多話的,也不敢說,畢竟對方不是願意聽人肺腑之言的人。裴展沒回信息,因為突然遇到點麻煩。他把洪見東給打了。原因說來很可笑,洪見東喝高了,至少表麵上是,但誰知道他是不是三分醉七分裝,反正就是借著醉意左磨右蹭坐到裴展旁邊,纏著跟他聊天,從他爸跟裴淵的合作繞到他自己的投資計劃,話裡話外都是隻要裴展點頭,他就有辦法讓他不去那個該死的小地方,還有大把錢可以賺。裴展這人有個怪脾氣,他看不上的東西,就是萬般好也還是看不上。就比如洪見東,怎麼說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家裡什麼境況彼此都清楚,本人長相本事還真不算差,要說癡心那也能感天動地,可他就是看他那副仿佛眼裡淌蜜一旦黏上就甩不開的樣子就特煩。洪見東說個不停,裴展一直沒回應,拿著手機玩自己的,但洪見東酒壯慫人膽,叫了裴展幾聲不答,竟直接去搶他手裡的東西,搶也罷了,還怪腔怪調地念出來,逗得一屋子人都笑得東倒西歪。他念的正是裴展發給趙欽州的那幾條短信,雖然他表現得像開玩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洪少這是打翻了醋壇子。“趙欽州?”洪見東舉著手機笑著問裴展,“二少什麼時候跟他這麼熟了?”裴展看著他,姿勢都沒動一下,說:“手機還我。”“二少快跟哥們說說嘛,我們可都不知道這位趙欽州還搞直播呢。畫畫?讀書?看來是個文化人,那跟咱們這群人還真不一樣,難怪二少黏得這麼緊,一晚上都隻顧跟他聊天,都忘了哥幾個今兒聚在這是給你踐行的……”“說完沒有?”裴展忍耐道,“手機,給我!”洪見東越發把手機舉高,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要哭的緣故,眼珠子都紅了,笑嘻嘻大著舌頭問裴展:“二少急什麼?難不成手機裡還有什麼勁爆的照片?咱們可是從穿開襠褲就認識了,還什麼東西是哥們都不能看的?”裴展不說話,隻皺眉看著洪見東。他最煩就是洪見東太拿從小的交情當回事,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要不是看在這份矯情上,早踹他八百回了。在場的人也都熟悉這兩人的脾性,一個是剃頭挑子一頭熱,一個冷麵冷心愛理不理,偏偏一群人裡又再沒比他倆關係更近的,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當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觀者就當個樂子看,再不時助個威喝個彩,倒也熱鬨。裴展不理彆人鬼喊鬼叫,隻伸著手問洪見東:“我再說一遍,給不給?”洪見東不勝酒勁跌回沙發裡,他擺了個妖嬈的姿勢,朝一群人拋去媚眼,舉著手兩指撚著手機,一副隨時準備鬆手的樣子,衝裴展笑道:“不給,就不給,二少來搶啊,搶到了就是你的。”“二少還等什麼,上啊!”有人喊。馬上就有人怪笑著問:“二少這定力,我就問哥幾個服不服?要洪少這麼邀請我,我可就不客氣了。”洪見東朝問話的人淬一口,嫵媚道:”滾!”裴展看這些人一唱一和演雙簧,非但沒一點笑意,心裡的火已經壓不住了,蹭地一下從沙發裡竄起來,豹子一樣向洪見東撲過去,把拳頭送到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上。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包括洪見東在內的一屋子人都震住了,所以短時間裡就隻聽到震耳欲聾的音樂,然而幾秒鐘的時空靜止後,洪見東回味過來,同樣揮出了自己的拳腳,再接著旁觀的人也加入進來,拉架的拉架,抱不平的抱不平,這場以踐行為名的酒局終於落得個個鼻青臉腫才收場。這場混戰的直接後果是裴展被裴淵親自丟上去機場的車,他的外派之旅就這樣倉促而狼狽的開始了,一路飛機轉大巴,奔波一天下來,迎接他的是一個灰蒙蒙仿佛永遠見不到太陽的破地方。“shit!”除此之外,裴展找不到彆的詞比這更契合他心情。到達的頭一晚當然是隨便找了個旅館住下,一百出頭的價位實在沒資格談舒適度,所以就算門關不緊,淋浴隻出冷水,床單上有可疑痕跡,裴展除了隨口罵裴淵幾句,困頓之下也顧不了太多。從找新住處到徹底安頓下來,再不時被要求彙報工作進展,裴二少上一輩子也沒有活得像最近這幾天這樣忙碌又挫敗過。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被蒙上眼睛的傻驢子,被來自工作生活親情和孤寂的鞭子,一下下無情地抽打著。跟裴展的焦頭爛額差不多,趙欽州最近也過得不怎麼好,流感纏綿不去,每天去醫院所花的錢都成了紮在趙承德心口的刺,雖然蘇荷極力維護,他的惡語相向還是讓趙欽州痛苦不堪。這些日子裡唯一算得上好事的是,裴展沒來煩他,趙晉州在學校參加了一個什麼比賽拿了獎,光獎金就有四千塊,他轉給蘇荷一半,蘇荷為這事高興了好長時間。趙欽州崇拜趙晉州,儘管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趕不上弟弟,卻還是在心裡偷偷憋了一口氣,他想儘快好起來,但在那之前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恢複了畫畫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