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趙欽州的不是彆人，正是剛才還誣賴被他撞傷的老賴，這人大概知道今天撈不到油水懷恨在心，不敢對裴展怎麼著，就隻撿趙欽州這軟柿子捏。裴展反應算快，往前追出去幾步，但老賴看準信號燈轉換的空隙早衝過了斑馬線，旁邊正好有車過來，裴展沒打算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衝老賴跑遠的背影狠狠罵了句，然後掉頭回來看趙欽州。趙欽州摔得有點狼狽。剛才那一撞力道不算小，但主要還是他太瘦，加上這一早上的遭遇讓他心神不寧，反應越加遲鈍，倒下去時都不知道用手撐一撐，結果後腦勺著地，一時間眼冒金星，躺地上半天不敢動。“喂！”裴展的臉出現在高處，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趙欽州，“摔暈了？還不起來！人都跑了，你就是躺這也拿不到半毛錢。”趙欽州閉了閉眼睛，黑雲散去，但耳朵裡的嗡嗡聲還在，他用手壓壓耳朵，嗡嗡聲減輕了些，這才抓著行李袋慢慢從地上起來。頭還是暈，身體有些打晃，好歹沒再倒下去。趙欽州低著頭往路邊走，甚至沒有看信號燈的意思。人不讓車，車卻不能不讓人，一輛越野突然急刹，汽笛轟鳴，被惹到的司機從窗口探頭大罵，大早上誰不趕時間，找死還拉人墊背。裴展脾氣暴躁，雖然被罵的不是他，這時也莫名地不願聽教，朝路怒司機比了個中指，跨步上前，拽著趙欽州的胳膊，拖回路邊一頓嗬斥：“真找死啊你，紅燈看不到嗎？還往前衝！”趙欽州躲開裴展的碰觸，雙手把行李袋在胸前摟緊，頭也不抬，更彆說回話。他這是用肢體動作無聲地表達對裴展的排斥。媽媽說這世上有好人，但壞人更多，趙欽州無法分辨，隻好讓自己儘量遠離危險，而裴展給他的感覺便是離他越遠越好。趙欽州低頭走開，但沒兩步又被裴展擋住去路，他不得不停下抬頭，抿著嘴，眼神躲閃又充滿戒備地看著對方，良久囁嚅著問：“你想，怎麼樣？”裴展被他這個慫樣逗得發笑，原本真沒想怎麼樣，這會兒卻忍不住又伸手，作勢往他脖子裡去，眨眼卻改主意拽他懷裡的包，趙欽州側身欲躲，他索性一把奪下來，拉開拉鏈翻了翻，裡麵不過是些半新不舊的衣服，就隨手丟回去。“拿這麼多衣乾嘛？”裴展興意闌珊，突然想到一個可能，覺得不可思議，問道，“你小子該不是離家出走吧？或者被家裡趕出來了？嘖，不可能吧，就你這一杆子敲不出半個屁的人還能讓人趕出來……”“當然，不是！”趙欽州聲音突兀地揚高又放低，言語間都是想快點離開的急切，“我有事，你彆，擋著路。”裴展嘲諷笑道：“就你還有事？你倒說說趕著乾嘛去？”趙欽州沒什麼底氣地回蹬：“不關，你事。”“嘿！”裴展就這脾氣，越不讓管的越要管-也不是真管，就是覺得逗人好玩-他就手又搭到趙欽州後頸裡，半推半樓著威脅道，“怎麼不關我事了？趙欽州，是這麼個名字沒錯吧。你說不關我事，那我可要跟你好好算筆賬，算清楚了你再忙你的事不晚。”“什麼賬？”趙欽州急得扭動身體，卻掙脫不開，急得冒汗，一麵說，“我，我不欠你錢。”裴展摟住人不讓動，故作陰險笑道：“你說不欠就不欠啊？剛才你怕是嚇傻了，我說房子聽到沒？老子上午要去簽合同，被你這一搞，合同簽不成，幾百萬就這麼沒了，還敢說不欠我錢？”趙欽州這腦子一時半會轉不過這個彎，光被幾百萬給震住了，趙承德天天在飯桌上算賬，算來算去從不出幾萬塊上下，驟一聽這麼大數字，他心裡顫了一顫，瞠目結舌，哪裡想得起這裡麵的強盜邏輯。裴展將他的表情儘收眼底，心想這人跟直播間裡原來一個樣，他那些腦殘粉絲說他呆萌可愛，萌不萌可不可愛另說，趙欽州的呆卻是千真萬確，比足金還足。“怎麼不說話？不相信？還是不肯承認我這生意就是你給搞砸的？”裴展張口就來，戲越演越真，差點自己都信了，仿佛他今天一大早被趕出門，不是去給裴淵示好，而是隨隨便便露一麵就能談成上百萬的生意。偏偏謊話這樣拙劣，趙欽州絲毫找不出漏洞，他滿腦子隻剩下那一串子烏虛有的數字，轉瞬那些數字似乎活起來，在他眼前亂飛，直往腦門上撞，他眼一閉，竟就這麼暈了過去。突然靠過來的重量讓裴展詫異，等他明白過來發生什麼，簡直不知道該笑該哭。這世上居然真有趙欽州這樣的蠢貨，分不清玩笑就算了，膽子小到一句話就能要他的命。可是能怎麼辦，人是自己嚇暈的，總不能就這麼丟路上不管。當然就算把他丟這裡，裴展也不認為有人敢以此找他麻煩。但這慫包不會真有什麼事吧，畢竟臉色偽裝不來。思來想去，其實也就一念之間，裴二少難得起了惻隱之心，罵罵咧咧，不甘不願，卻到底將趙欽州整個攔腰抱起，大步回到車上。“這麼輕，膽子這麼小，到底是不是個男人。”裴展一麵嘲諷，一麵把趙欽州安置在座位上，見他還是沒有醒的跡象，便皺眉往他臉上拍拍，不忿地罵道，“你可真是個掃把星，誰碰誰倒黴。”車子開出來一會兒，趙欽州還是沒動靜，裴展看他幾次，心裡漸漸沒底。他玩歸玩，卻從沒想過真鬨出人命，趙欽州在他車上，這要出點什麼事，他第一個脫不了嫌疑。“喂！醒醒！”裴展暴躁喊了幾聲都沒回應，乾脆上手推人，卻不想趙欽州突然一聲嗆咳，頭往前一勾竟吐了出來，儘管除了水也沒什麼東西，卻已經夠讓裴展惡心，頓時出離憤怒。“趙欽州！”裴展咬牙切齒，“你他媽！我這車沒法要了……”趙欽州對裴展的控訴充耳不聞，吐完往後倒回來，半死不活地往一邊耷著腦袋，要不是身上綁著安全帶，他大概有本事把自己砸車門上去。裴展對著空氣發了一頓火，回頭一想卻氣笑了。趙欽州是蠢，自己也沒好多少。就這麼個人，最近兩個月竟占了他大量時間，守著點到直播間罵他，他不上線還專門等他，見人說他可愛就生氣，見他被人訛又多事抱不平，如今惹一身臊，真不知道誰更蠢。手機響了。其實剛才就響過幾次，裴展不看也知道打電話的不是小助理就是裴淵，再不然就是他那個把裴淵的話當聖旨的媽，反正他不上班，這些人就不會讓他清閒。被吵得煩，裴展乾脆接起來。果然是小助理，膽戰心驚地給他傳達來自裴總的最新指示，他被從銷售經理的位置趕下來了，原因當然是他能力不足，不堪擔當重任，且態度不端，無故缺席公司重要會議，影響極其惡劣。“經理，”小助理似乎不忍告訴這個殘酷事實，想安慰又找不到詞語，支吾好久才說，“您要不還是來公司一趟吧，親自跟裴總談談……”裴展語氣意外地平淡：“都決定了的事，還談什麼？”“不是的經理，我聽說裴總好像有彆的計劃，”助理越說越小聲，“聽說的，不一定是真的——裴總讓您去外地開發新市場，不過具體是哪裡我就不清楚了，您最好直接問裴總，說不定他會改主意。”“外地？”裴展冷笑，“早計劃好了吧。隨便他，愛怎樣怎樣，老子今天沒空。”直接撂下電話，裴展重重拍了下方向盤，不料車身劇烈一晃，差點磕到路沿，昏沉中的趙欽州在這晃動中未能自保，還是一頭砸到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