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晉州氣不打一處來。一部分當然是因為趙欽州的烏龜性格，以及明知道他是這樣又不能逼他做出什麼反抗之舉的無奈，而另一部分更是因為網上那個神經病。然而他卻不知道，因為他突然在屏幕前出現，又這樣氣急敗壞，竟成了網絡另一端各色人的狂歡。直播間裡突然掀起一陣粉紅泡泡，都是對趙晉州的討論。“怎麼可以對小可愛說話這麼凶！”“臥槽聲音好好聽，就算凶，本聲控也隻好忍了。”“長得壯了不起哦……小聲問問，可不可以展示一下腹肌，上次沒看夠……”“話說弟弟這是心疼哥哥嘛，突然這樣撒糖真的好嗎，我的牙！”不過短短幾分鐘，屏幕上的畫風儼然全變了，即便冷酷如趙晉州都被那些留言看得彆扭起來，驚醒似的迅速關掉直播，動作堪稱粗暴地從椅子上起來。趙欽州隻當趙晉州生氣要對自己動手，下意識地往邊上躲，但趙晉州隻是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就走出門去。趙欽州撫著心口等著，但好一會兒都不見趙晉州進來，確定他大概不打算找自己算賬了，他這才鬆口氣坐下，重新打開直播。直播間裡的那些討論還在繼續，趙欽州其實之前就已經看到了，隻是他思維單純，不如趙晉州想得多，所以並不在意。姚樂樂收到裴展發來的圖片時剛睡下，本不想看，奈何圖片裡出現的臉讓她沒辦法不理。趙欽州她當然認識，而另一個她也不陌生，她驚訝的是裴展截下這兩人同框照發給自己的這個舉動。“什麼意思？”姚樂樂直接回電話，“真沒完了是不是？”裴展還在酒吧泡著，身邊那幾個喝高的人吵得要死，他索性起身出門，點了根煙抽著，聽出姚樂樂火氣不小，越發得意，漫不經心地問：“看我有好東西都記得跟你分享。乾嘛這麼反應？不會是有什麼秘密被我不小心戳到了？”姚樂樂恨得牙癢癢：“少無聊！”“確實無聊。”裴展心情還不錯，叼著煙笑了會兒才說，“姚樂樂，雖然咱倆已經翻臉了-這事我沒意見-但看在咱們一起混了這麼多年的份上，我還是多一句嘴。”“我沒興趣……”裴展自顧自繼續：“要我說，你看上的如果是那個慫包其實也沒什麼，至少以他那智商身板，真不一定玩得過你，可你要是看上的是他那個弟弟，那我勸你最好三思……”“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姚樂樂根本沒耐性聽完，出言諷刺，“我跟趙欽州還是趙什麼州一點關係都沒有，以後也不可能有！不過我倒覺得你要有精力關心這些，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我可都聽說了，二少最近去公司就是睡覺，不知道裴總還能忍到什麼時候。”裴淵果然是紮在裴展心裡的刺，一戳一個準。裴展最近確實天天去公司報道，甚至正兒八經領了個頭銜，擔任銷售部某個分組小主管，底下管著五六號人，據說還都是top級彆的精英。裴淵的意圖很明顯，明裡是對他這個弟弟委以重用，實際上卻是把他架到火上烤，畢竟底下那些人都那麼厲害，銷售額動輒幾百上千萬，他一個主管卻拿不出業績可不就是天大的笑話。然而死豬不怕開水燙。裴淵這把火燒得再高，也架不住裴展根本不在乎。他該睡覺睡覺，該遛班遛班，誰叫他姓裴呢，既然裴淵改變不了這個現實，他當然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相比上班點卯，當然還是泡泡吧罵罵人更有意思。可惜網上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麻木了，無論裴展在直播間裡怎麼口出惡言，都不會再有人回複他的挑釁。她們似乎找到了應付他的訣竅，就是把他當空氣置之不理，久而久之，他對罵人這件事也就興趣索然了。這種處理方式很明顯是姚樂樂的風格，畢竟隻有她才這麼了解他，所以有那麼一瞬間，裴展覺得有些難過。如果說當初姚樂樂那麼護著趙欽州，讓裴展感覺到了背叛，那麼現在，就算姚樂樂申明她跟趙欽州沒什麼，他卻還是有種自己已經被徹底拋棄的錯覺。而這一切，歸根到底當然都是因為那個趙欽州。趙欽州對自己無意中得罪人的事毫無察覺，就像他的直播間相比之前熱鬨很多，每天似乎都有新的粉絲加入聊天，他卻一點也不在意，她們聊她們的，他照舊埋頭畫畫，沉浸在自己創造的世界裡。趙欽州畫中的故事跟他本人一樣有些過於簡單，但整體溫馨乾淨，偶爾會有一點點小喪。對於這樣的畫風，不喜歡的人恐怕會覺得平淡無聊，而喜歡的人卻總能找到喜歡的理由。比如他習慣使用對比強烈的濃烈色彩，又比如他的筆觸下即便隻是一棵被風吹動小草也滿是靈性，他傾注在畫裡的東西，有些是旁觀者一眼可見的，有些卻必須是在與畫對視時用心才能感知。正如姚樂樂當初跟趙欽州搭訕時說過的話，她喜歡他，是因為他身上不自知的反差萌。他外表看似木訥無趣，內心裡藏著的卻是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趙欽州的溫柔細膩與大膽張揚並存，並且相得益彰。趙欽州並未想過用畫畫治愈彆人，但確實時常能治愈自己，之前他在派對上受過的傷已經漸漸被撫平，除了那隻找不回來的助聽器。時隔個把月，趙晉州暑假過完已經回學校，媽媽某天突然問起趙欽州最近是不是耳朵不舒服，因為發現他歪頭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最近下雨，降溫了。”趙欽州用手捂住脖子，試圖掩飾，“脖子冷。”“那要給你買條圍巾了。”蘇荷好笑又笑不出，伸手在他殘存一點聽力的左耳朵上揉了揉，憐惜地歎氣，“等過年吧，去配副新的，不能老這麼歪脖子，以後改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