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趙晉州才回家，心情不錯，難得主動來敲趙欽州的房門，但趙欽州昨晚畫畫到很晚，這會兒撐不住趴在桌子上休息，沒聽到門口動靜。趙晉州徑自進了房間，在桌子旁站著四下看了眼。不過這房間十幾年都一個樣，不會有一丁點改變，實在沒什麼看頭。他用手敲敲桌子。趙欽州正在將睡非睡的當口，意識朦朧，仿佛又置身昨天那個地方，突然響起的撞擊聲讓情境越發真實，甚至那種被人壓在身上喘不過氣的滋味也格外清晰，他開始猛烈掙紮，然後陡然醒過來。驚魂未定，滿頭大汗。招親皺飛快看一眼旁邊立著的人，確定隻是趙晉州，他稍稍鬆一口氣，用雙手捂住了臉。“怎麼了？”趙晉州看著他，眼神滿是懷疑，“白天還能做噩夢？”趙欽州搓搓臉放開手，側過身把椅子後退一些坐定，抬頭問趙晉州：“你，剛回來？”“嗯。你到底怎麼了？”“沒，沒事。”昨天的事，趙欽州一個字也不想多說，急於換個話題，笑著問，“你昨天……媽媽說，你有女朋友，是不是，真的？”趙晉州表情一滯，轉瞬不耐煩地皺眉：“瞎說什麼。”“媽說……”“媽瞎說你也聽？！”趙晉州目光落在趙欽州嘴巴上，趙欽州察覺到了，慌忙轉過身，把椅子往回推，打開平板電腦，一副要投入工作的樣子，心裡卻懊惱傷口好得慢，明明昨晚已經塗了藥。他不知道隻是因為他唇色淡，一點傷口都看著特明星，何況昨天掙紮中惹惱那個人，懲罰似的一口咬在嘴角，還流了血。“怎麼弄的？”趙晉州聲音裡的不滿清晰可聞。趙欽州心裡打顫，不敢回頭，故作輕鬆道：“昨天不小心，磕到了。”趙晉州沒說話，眉頭卻皺起來。趙欽州生性膽小怕事，事情卻顯然找到他頭上，他不說並不代表家人不擔心，早上媽媽特意打電話讓他多留意。但要怎麼留意？總不能隨時跟著他。趙欽州誓要把秘密守到底，儘管趙晉州在這房間裡多停一秒，他都覺得如芒在背呼吸憋悶，但他還是硬撐到趙晉州終於失去耐性離開也沒多說一個字。心裡藏著秘密，除此之外還藏著沉甸甸的內疚，媽媽送的助聽器再不可能找回來，趙欽州每每想起就特彆難過，一段時間下來竟驚肉眼可見地瘦了，不但媽媽關切詢問，再上直播時，平時人聲全無的聊天室裡也突然熱鬨起來。“呀，快去叫我奶奶，她老人家關注的主播終於上線了。”“樓上奶奶粉讓讓，阿姨看看咱們小可愛是不是瘦了。心痛.jpg”“仔仔媽媽來了……”趙欽州看著屏幕上滾動的留言，一時搞不清狀況。算算他不過才隔了一個多禮拜沒上線而已，這些從前不見蹤影的粉絲像是憑空冒出來的，還儘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我不是什麼小可愛啊，”屏幕上的熱情讓趙欽州赧顏，忍不住回道，“我已經二十五，我媽也已經五十多……”大概沒見過這麼實誠的主播，尤其趙欽州這一臉羞澀和認真，瞬間逗得粉絲瘋狂尖叫，滿屏都是隨手截下的圖，彈幕數量也極速飆升。“這麼什麼人間真實！”“今天也是為小可愛暴風雨哭泣的一天。”趙欽州越看越臉紅難當，應付不來乾脆不理，埋頭做自己的事，也因為這樣，他錯過了屏幕上一片吹捧聲裡悄然冒出來的極不和諧的腔調。那是一竄連名字都懶得取的數字符號，剛出現就連刷了好幾個“無聊”“騙子”“小白臉”。酒吧裡，裴展歪在沙發裡玩手機。自從上次被裴淵修理，又苦於跟姚樂樂翻臉無處容身，裴二少最近都住在家裡，白天被押著去公司打卡坐班，晚上又有裴母看守，他的活動時間於是隻剩深更半夜。偷來的快樂無與倫比，但兄弟們很快發現裴二少儼然變成網癮少年，即便跟大家一起也是人在曹營心在漢，正如眼下，隻見他雙目發直，臉上表情多變，一會兒蹙眉，一會兒詭笑，倒是身邊朋友來來去去，他一概不理。緊鄰裴展的洪見東也有過之無不及，一晚上都在觀察他，這時終於忍不住好奇，給裴展倒一杯酒，湊過來打趣：“二少這麼聚精會神，該不是有什麼發財機會？”洪見東聲音辨識度太高，跟他這個人一樣陰陽怪氣，裴展頭都懶得抬，不接酒隻接話，回道：“發財這事比不過你們家。”洪見東笑笑，不以為意：“二少這話說的，裴大哥應該不愛聽。”提到裴淵，裴展倒是抬了下眼皮，目光陰冷地看向洪見東。裴展跟他哥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隻是沒想到已經到了隨口提一句對方裴展都要吃人的地步，洪見東心下一凜，麵上依然笑著：“是我說錯話了。”“那就閉嘴。”裴展收回視線，兩隻手在手機飛快打出幾個字。這是他這兩天才發現的新樂子，以前不屑一顧，現在才知道原來跟人網上乾架也這麼有趣，特彆是當他以一敵百-其實沒那麼多，但幾十個是有的-看那些人啞口無言就地遁走時，那種身處巔峰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裴展沉浸在無言的豪邁裡，屏幕上卻突然閃起來電提醒，居然是姚樂樂，這個時間她不睡覺，顯然跟他有相同的追求。電話響足了三回，裴展才接，懶散開口：“喲，這不是姚小姐嗎？難得難得，不知道這個點找我有何貴乾？”姚樂樂語氣不善：“你在哪？”“我在哪也不能在你家啊。”裴展越說越沒勁兒，“到底乾嘛快說，我正忙。”“忙著在網上當狂犬亂吠？”姚樂樂出言譏諷，稍頓卻又陡然嚴厲起來，“裴展，你要有病就趕緊治病，彆到處撒狗瘋，人趙欽州到底怎麼你了，讓你死咬著不放？”裴展猜到姚樂樂這時候打電話就不能為的彆的事。其實她要不這麼緊張，他玩兩天膩了也就過了，但姚樂樂越是護著，他偏就要由著性子來，這不就跟她一個樣嗎，自己有的不如偷的，偷的又不如搶的有意思。“怎沒怎麼著我那得我說了才算。姚小姐要沒彆的事，我就不奉陪了。”“裴展你……”“我的事你彆管！”裴展不客氣地把電話掛了，心情不說不受影響—肯定是受了的，本來他都準備今天到此為止，但現在他覺得還可以再戰三百回，當然趙欽州那幾個粉絲根本不夠瞧，分分鐘就能殺她們片甲不留。直播間裡的腥風血雨，趙欽州還是看到了，但他隻當那是哪個看他不順眼的人故意破壞，反正現實中這樣的人也不少，他便沒有理會。但過兩天的晚上，趙晉州又過來借用電腦，趙欽州知道他對自己的直播不感興趣就沒關直播，誰知他竟看到留言上那些惡心人的話，反應比他還大，生氣地問他知不知道對方是誰。“不，不知道啊。”趙欽州是真不知道，也不太在意，“隨便他吧，我都不看。”趙晉州臉色難看，資料都不查了，反而翻起留言上的記錄。已經好多天了，那個奇怪的賬號就沒說過一句人話，尖酸刻薄，大概隻有趙欽州這樣遲鈍的人才沒被氣死。感知到趙晉州越發低沉的氣壓，趙欽州小心開解：“你彆生氣啊，我沒關係……”“你當然沒關係！”趙晉州憤然轉身，鼻孔急劇翕動，將鼠標一砸，氣惱道，“你就會躲起來，以為不看就什麼都不存在！”“可是我，”趙欽州平白挨罵，微微紅了臉，越發張口結舌，羞愧又委屈，“我，又不知道，他是誰，又沒惹他……彆人的嘴巴，我堵不著……”